李歆看呆了。他見過朱筆批注《論語》、《孟子》的父親，見過低眉草書「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父親，也見過花前燈下為母親細細畫眉的父親，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向柔弱忠厚的父親，竟也有著這樣華美凌厲的劍術！
他本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大叫一聲︰「爹，我來助你！」
李芝一驚，歆兒尚幼怎能輕易涉險？忙說︰「歆兒，你護好你娘，快退開。」李歆卻不听他的，踏步上前，刷刷便是數劍，直逼長孫穹。這李芝反而變成了旁觀者，只得時時提防著。只見李歆雖是劍術生疏，力量不足，卻有著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拼勁。李芝心里大喜——是啊，有何可擔心的，我們李唐的後人，哪個不是「上馬萬人敵，下筆作文章」？！
長孫穹畢竟技高一籌，一把單刀使得滴水不漏，直把李歆逼得手忙腳亂。李芝不敢大意，忙持劍上前夾攻。長孫穹本是江湖中人，遇難之後，長孫無忌憐他一身好武藝，便設法救了他，並賜姓長孫。李芝不過粗通劍術，自然跟這些江湖草莽無法相比，片刻間，終于被挑長劍，心口為刀氣所傷。李歆忙扶了父親退開。長孫穹正待上前，李芝忽然大喝道︰「且慢！你長孫穹也算個英雄好漢，怎麼就不明白輕重緩急！」
「說來听听？」
「好。我問你，你們長孫家現在的光景跟太宗時候相比怎樣？」那長孫無忌與唐太宗李世民是連襟，相互扶持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大唐，太宗時可謂權傾天下。而如今，天後臨朝，長孫無忌早被誅殺，雖得高宗憐憫，長孫家也是大不如從前了，可謂門前冷落，無人問津。
長孫穹長嘆道︰「家門沒落。」
「這一切都是因為天後！可是，你卻因為二十多年前，長孫無忌的遺言對我們糾纏不清。此一時彼一時啊，你可看清，威脅長孫無忌親外甥的不是我們吳王後裔，而是天後！你這不過是為人作嫁！」
「是啊，我們這般爭斗有何意義？長孫家沒落了！這個天下，終究便宜樂那個女人。可憐了家主，他為了高宗為了他親外甥的那一番良苦用心啊。」
他將手中長刀拋去，「嘩」的一聲，筆直地落入江水。「你們走吧，從此再也不會有人為難你們了。只是，長安你們還回得去嗎？哈哈，那個女人，天後！她的手上沾滿了李唐宗室的鮮血，她能容得了你們嗎？」他仰天長笑，踏浪而去。那笑聲，听在李歆的耳里，竟是分外的淒涼、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