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許劭的評價,王易的身價自是水漲船高。月旦評結束後,立即有眾多名士前來拜訪。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甚至是最為膚淺的客套話,但這還是無疑給王易構建自己的人脈網打下了基礎。
而王易也在許宅圓滿達成了自己的願景,雖然他在汝南留下了一些遺憾,並且對周旌一眾的詭異形跡仍心存疑慮,但他還是決定重新踏上行途。
在一個煙雨濛濛的早晨,王易的童子軍從隱匿的山林里走出,緩緩離開平輿。
許劭和一些慕名前來的名士在一處高坡上避雨,駐足目送王易領著童子軍離開。那些童子軍個個穿戴著肥大的斗笠簑衣,似是愜意地斜扛著黃櫸木制成的長矛,一邊踏著步子,一邊唱著旋律奇特但瑯瑯上口的歌曲。
在觀望的人群之中,自是少不了袁紹等一干公子和如芷那一群少女。
「王子雲行色匆匆……看來,我猜得不錯啊。」何長嘆道,「此等奇人,不能與之秉燭夜談,實在是可惜。」
袁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北人送別,不像南人那樣,哭哭啼啼,送至渡口依舊淚眼蒙蒙。這不過是次送別,又不是永別,日後還有得是機會呢。伯求,不想你也如此多愁善感。」
見何對他這一番話沒什麼反應,袁紹終究是抵不住內心的遺憾之情,輕輕嘆了口氣。
許攸目放精光,在他看來,王易遠行千里之外,但他的存在感卻似在咫尺之內。荀彧和荀攸只是深深地看著遠方。而鄭泰則滿面期待,他與王易定下約定,三年後要再相見。
隱沒在人群之中的如芷則輕聲嘆了口氣,默默地從女眷中離開了。
光和七年(公元184年)11月,皇甫嵩與鉅鹿太守郭典攻拔下曲陽,斬殺張寶和黃巾軍數萬人,俘虜十余萬。皇甫嵩在城外築京冠炫耀武功。至此,黃巾之亂暫時平息。
漢靈帝在這一年更改年號「光和」為「中平」。
而在這一年的12月份,王易的童子軍來到秣陵城的對岸——長江北側的一個渡口,準備南下。
秣陵,原稱金陵,秦始皇南巡時覺金陵有天子之氣,遂改金陵為秣陵以貶斥之。這里也就是後世的南京市所在。但是因為長江尚未西漫,這里的地形地貌和兩千年後有很大不同,譬如位于秣陵的西北部的石頭山還靠近江邊,是個重要的擺渡碼頭。公元212年,建安十六年,孫權在這里建造石頭城,全城周長「七里一百步」,約三公里左右。石頭城北緣長江,南抵秦淮,周圍設置烽火台,成為集物資儲存,碼頭船運多功能于一體的重要軍事堡壘,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秣陵三面環山,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諸葛亮評價秣陵的地勢為︰「鐘山龍蟠,石城虎踞,真乃帝王之宅也。」南京六朝古都,不僅僅依靠其豐沛的物產,更依托它久負盛名的天子氣和極其扼要的地理位置。
後世游客所看到的石頭城成了著名的旅游勝地,但它已經失去本來的作用。不過從吳時人們用土夯壘,到東晉人用磚加築,這里從來沒有失去它的光輝。
所以,當王易站在渡口後的山坡上眺望遠方時,希望在南方草創,然後逆天而行,過江跨擊朔北的宏圖大業頓時從心中涌現。王易沒有理由不感慨萬千——盡管憑借良好的可視度遠遠望去,那里還頗為寂寥,與千百年後的秦淮風月的繁華氣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長江這段並不寬闊,即使是稍寬處還有江中小洲,在王易穿越回來的那個時代,那些小洲的酒店業還正在蓬勃展。江上漁船點點,也有幫助擺渡的江岸人家的帆船。
此時離王易吩咐下去讓常桓和那些船家商討過江的事已經過去了大約一個半時辰,而還不見常桓有回來的跡象。
一直在和劉馥和董昭聊天的王易正不亦樂乎,直到天色愈晚才覺正事還未解決。
王易並沒有心情煩躁,這幾天他的心情不錯。因為前幾天朝廷的委任書頒了下來,拜王易為海鹽縣縣丞。這封委任書表現出了淳淳教誨之情,希望還未加冠的王易多讀聖賢書,少觸兵事,在家多奉養父母長輩。本來想讓王易從功曹小吏做起,但因王易能力卓越非凡,就酌情讓王易加官縣丞。最後書的末尾還隱諱地提出讓王易貢獻恩金,以拜謝皇帝的恩德。
漢靈帝把他母親貪愛財貨的本性全部繼承過來了,西園公開的賣官蠰爵搞得有聲有色,而且對于朝廷授予的官爵,也要索取財物。這次考慮到王易是功臣,又是黃巾大亂,所以沒有明目張膽地直接索取,而是委婉地表示,但饒是如此,就讓跟隨在童子軍身邊有段時間的劉馥和董昭險些罵出來。尤其是董昭,他已經打算隨同王易過江了,給出的理由是厭倦了北方的爭斗,想在吳會之地靜養。
王易自然知道董昭這一舉動完全扭轉了他自己的歷史,而這改變全因王易而起。王易也想把他招為麾下,不過這樣的人杰也不是輕易就能物色到的。
「子雲,過江上任之後,你可有什麼打算,我們哥倆在吳會無親無故,可都指望著你哪。」劉馥和董昭稱兄道弟,不亦樂乎。
王易道︰「縣丞嘛,當時我在平丘時就向毛玠稍微請教過,主要是做些文務,朝廷讓我從打理文務開始做,想消磨一下我的脾性,這點我感覺很好。不過據說現在揚州有很多賊寇私擁部曲,宗賊盛行,比黃巾更甚一籌,長年累月的戰亂使得元元大眾流離失所,閑置的無主之地甚多。因而我先要去做的,恐怕就是購置土地,安排童子軍。
「在揚州,先要打下我們自己的基礎,至于那些宗賊和盜賊,先不擾其須眉,待我羽翼豐滿,機會也成熟的時候再與他們相較吧。當前大戰剛歇,收攏民眾,革制土地,修養生息最最重要。若要等到幾年後禍亂再起,那就太晚了。」
「子雲胸有成竹,計劃很好啊。不過子雲畢竟長久不回家鄉了,當下還是步步為營為好,做事切不可輕率急躁。」董昭笑道。
劉馥卻不解道︰「子雲怎麼確切知道幾年後就會禍亂再起?不要又和我說是山人自有妙計,天機不可泄露。」
王易干笑道︰「拭目以待吧。」對于這種真心話,通常劉馥和董昭會把它當作玩笑,看到兩人面色一板,王易也不再和他們計較。
童子軍的名聲傳得很遠,即使是長江邊上都有人听聞了。幾日來童子軍在竹篷里過夜,除了正常的「三操兩講」和軍事技術訓練外,王易還在童子軍中開展了幾項運動,並且將這些運動拖到比賽之中。
其一便是蹴鞠。這個時候的蹴鞠和後世的帶有競技性質的足球很類似,但每方有六個球門洞,而且這個時候的蹴鞠可沒有後來那麼多的約束條件,整個比賽的烈度非常強,身體對抗可稱是肉搏。而王易引入的新蹴鞠則和後世相同,一隊守衛一個門,人數十一人,以射對方門計分來比賽,同時增加了許多規則。王易的用意,一是鍛煉身體,增強趣味,二是文明踢球,培養童子軍中戰友同伴的友情;
其二是在漢朝軍隊里本來就存在的角抵(摔跤)和手博(拳擊),只不過給競爭雙方增加護具,防止受到嚴重的傷害;
其三增加了槍術的比拼,比賽者每人穿上輕便堅固的藤甲,持長兩米七的黃櫸重槍,殺傷槍頭被取下,改換白色濕布包裹,勝者以圍觀軍士投票決出。圍觀的軍士不屬于比賽者所屬的單位,比賽結束後他們只需要把手里的竹籌扔到中意的那位的腳下就可以了。
第三項運動在江邊的村莊引起了強烈反響,每天傍晚,待童子軍的大型帳篷建好,數百名當地居民就蜂擁而至,將帳篷圍了個水泄不通。燃燒的火把將仿佛後世馬戲團的帳篷映得如同白晝,燥熱的氣氛哄得人們熱血沸騰。當一名穿著涂成黑色的竹藤鎧,另一名穿著涂成紅色的竹藤鎧,看上去威武至極的童子軍戰士持矛入場後,立即將全場氣氛引爆。比賽結束後,竹籌就像雪花片一樣在帳篷里飛舞,當場的唱票儀式將氣勢抬襯到最高點。
若不是看觀眾衣衫襤褸,王易真恨不得加收門票。
在這里多是無力過江的流民,當然也有一些村子的好事之徒,其中不乏游俠盜匪。這些人多是游手好閑的,而馬戲團式的比拼,童子軍恢弘名氣引的明星效應,無疑對他們是一種巨大的吸引力。
這天傍晚因為渡船的問題還沒有解決,王易決定再來一場斗槍賽。看著黑壓壓的人頭朝帳篷方向涌動,王易暗暗嘆了口氣。
在斗槍賽一切就緒的時候,常桓才滿頭大汗進入了王易的視野,他施禮道︰「主公,我來遲了。」
王易一皺眉︰「事沒辦好?」
常桓點點頭︰「主公恕罪,剛才我跑遍了好幾個村落,都找不著願意擺渡的船家。」
「這是為什麼。」王易點點江面上的帆船,「剛才江面上這麼熱鬧,怎麼會一家都不願意幫忙?」
常桓點點頭︰「是的。我听一個年老的船家丈人說,是揚州的一些自擁部曲的俠士一個月前放出話來說,不準江面上的船家帶人過江。問為什麼,是因為過江的很多北方大戶有家將兵丁,財物又多,到了南方後都加緊搜刮土地奴婢,擋了他們的生路。」
「有這麼一批人?」王易面色難看起來,「跟水賊沒什麼兩樣嘛。」
「他們就是水賊。」徐盛這時也走了過來,「主公,領頭的都是些游俠,當初我在徐州時,听說過揚州水賊的些許事跡,就是一些游俠聚眾在一起禍害。這些人不是常在江上活動,因為這里的江面不寬,他們一般在津口住著,外地人進來,他們便駕小舟出去劫掠。」
「敢封鎖江面,看起來部曲的人數很多。」王易努努嘴,「要不就是凶橫出了名,還有就是秣陵包括秣陵周圍的縣邑官吏是水貨,和盜賊沆瀣一氣,這有他們受的了。」
徐盛眼楮一亮,隨即想到重要的事情,湊到王易身前道︰「主公,你可是認識一個叫‘黎生’的人?」
「一個不上路的游俠,年紀和我差不多,怎麼了?」
徐盛道︰「我們的暗哨看到他從江面上乘船過來,後來不知如何弄到了一套和我們童子軍相差無幾的裝扮,混進了隊伍。」
「今天才現的?」
「唔,」徐盛點點頭,「我們本來以隊為單位,後來不是又增加了‘班’這一新單位麼,十人一班,和原來的‘什’差不多。每班的班正都看著,外面人混不進來。今天這個叫黎生混進了三隊二班,馬上被二班的弟兄認了出來,因為主公認識,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而且考慮到盡量不驚擾當地人,二班就留意著這個家伙,現在全隊都知道這個家伙,所有人都在監視他。」
王易呵呵一笑︰「然後呢?」
徐盛不解地說道︰「說來也奇,他竟去參加了斗槍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