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易悶聲不響地回到了傳舍,然後表面上裝作很平靜地睡了一個好覺。
直到第二天中午,用餐過後,王易才對迫不及待的屬下們交代了盛憲的意見。
眾人立即沉溺在巨大的震驚和欣喜之中。
不過王易囑咐他們必須要「不動聲色」。
盛憲知會王易後,也利用自己的渠道傳播出去,在極短的時間里,吳中甚至連街巷的匹夫也知道王易日後將掌吳地一方印綬了。
這時王易才開始行動。他讓劉馥和董昭竭盡全力去挽留呂岱三人以及張,然後又著府中精干的小吏盡可能挽留江北士子。
吳中得知王易將掌大權,無不震驚莫名。
但他們也很快恢復了常態。幾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王易很想再派幾個能人去與江北名士接觸,然而他驀地現自己身邊再無杰出的籌劃士了——徐盛和樂進雖也是族中精舍教育出來的,但總歸鄙氣多于才氣。
如果李嚴恰在身邊,而又為自己所用……王易雖然有些遺憾,但他馬上意識到,平定了這許風波,又得了兩千石的官職後,他對李嚴的吸引力就會以指數增長。
呂岱張等人因為對王易具有強烈的好奇感,因此也在盡可能地搜刮有關王易的信息。
但出乎王易過于自信的期待,不僅僅是呂岱等人,大多數渡江而來的士子——即使是資歷最為普通者,也並未立即投身于王易門下。大多數人三兩個一行,依然是結伴而行,還紛紛以一個小團體的名義遣人過來通告,說是自己還要在吳郡之地游歷一年,再圖仕事。
他們是會留下來。但言外之意,就是要考察王易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有什麼表現了。
盡管王易名頭夠大,也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展示出自己近乎無以倫比的才華,然而秩二千石的職位卻不是人人都能坐得安穩的。吳郡亦是國朝東南舉足輕重的一隅,要想駕馭好這依江連湖、兼有鹽鐵之利的名郡,其實並不容易。
吳郡的地理條件固然優渥,人才也是輩出,然而王易也從來沒有對可能出現的艱難險阻掉以輕心過。
永嘉之亂所引起的歷史變革性的人口大遷徙還未到來,江東地區沒有得到中原地區數百萬人口的滋潤,因而生產力並不達。在這個時代,經濟重心由人口重心決定,人口決定社會規模,勞動力決定社會生產,而從當前的情況來看,吳郡無論如何也算不上一個可以在經濟上睥睨天下的郡。
前漢七國之亂爆時,吳王劉濞稱自己勒緊了褲腰帶,每天都在生產器械、囤積糧食、廣布恩信,為了做皇帝勤儉樸素了三十余年。他的話說得是叫人瞠目結舌,然而他與其他封王聯合起事,一敗即是土崩瓦解,先前所打好的貌似宏偉的基礎都在頃刻間崩塌了。可見,此時長江以南的經濟實力與中原相比,實在是差距懸殊。
在這個時候跨江北擊,破虜討逆,滌蕩濁亂,重建乾坤,的確是困難重重,可謂近似「逆天」而行。
然而王易既「逆天」穿越來到此世,他也要「逆天」完成這宏圖偉業。
君子見機,達人知命。盛憲不愧為垂名于史的名士,他已經察覺到王易的不一般,也知道自己斥鷃騰躍不過數尺,而鯤鵬摶扶搖而上可達九萬里的道理。
而盛憲要將太守之職讓出,顯然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過了仲秋,造化彌漫開肅殺之氣。值此嚴峻的時節,盛憲終于在醞釀已久後乞骸歸鄉。
辭書火送至京城。只停轉了三五日,王易的任命書便快馬加鞭送來。
吳郡士子起初真有一種感覺,那是盛憲將太守之職「拱手」讓給了王易。這是他們不如盛憲那樣洞悉世事的往來走向。
敕令委派的朝廷文書在手時,王易早已回到了海鹽。那時他正在竹林的精舍講授墨家以後逐漸揚廣大的名學。
王易的衽席就鋪在精舍延伸至外的高腳樓台上。他正坐于此,環視著端坐在阪上林間的預備軍們,心潮澎湃。
「盛孝章偉量驚人,真乃我之知音也!」
王易終于喟然長嘆。
「恭喜主公!」劉馥董昭以及徐盛那班武人無不稽拜伏。在誠心伏倒的人群之中,有吳郡餘杭人凌操。
凌操被王易的心月復捉來,起初簡直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天助神力掙斷束縛,再取王易等人的級。但到後來他听聞事情始末,知是自己誤會了王易後,便又感到無比的羞慚——尤其是在知道王易在顧氏筵席後當著太守的面揭露罪行,並親手斬殺賊人後。
他年輕氣盛,本是追慕王易的風采而不遠千里而來。因而真相大白後,他就甘願投奔在王易的屬下。因為其膽識常,勇武過人,被王易特訓一個月後就被編制在王易身邊。
而袁敏也跟隨在王易身邊了——然而他並沒有心悅誠服地歸順。袁敏武藝出神入化,卻在慌亂之中被人輕松活捉,這讓他引以為恥。然而他終究滿腔志氣,心知王易非池中之物,故仍然留在了海鹽。
他期待能夠在什麼場合表現一下自己——得知王易被任命為吳郡太守後,袁敏五味雜陳,只覺得現在自己的處境不尷不尬。
其實王易將為吳郡太守的消息來得過于迅猛,吳中多是像袁敏這樣,在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局促不安。
過了新年,王易終于正式就職。
作為太守,王易有權力延攬人才作為自己的的「掾屬」。為了不引起吳中舊士的驚惶,王易並未給自己的屬下授以職官。而空缺的海鹽縣丞,王易特舉薦小吏鄧當。
鄧當出身貧賤,得了這個職官,自是大感王易知遇之恩。
鄧當有才華,當然,他最能為王易所看重的,乃是他妻子的弟弟呂蒙。那個家庭貧困的小男孩,日後將是歷史輝煌篇章的締造者。
當然,王易暫時對官職的排布並不是特別顧忌什麼。畢竟陸張兩家已經化為齏粉了。而孫氏元氣大傷後,正如虎落平陽,已經接連不斷遭到鄉里勢力和官府勢力的壓迫,生活每況日下。據說他們族中的長老已經在著手準備投靠下邳的孫堅了……
這一年,王易正當加冠之年。
從理論上來說,王易授職兩千石乃是成立的。然而從慣例上來說,這卻有些驚世駭俗了。
不過在這樣衰腐的末世,國柱將傾,大廈癱圮,實際上世之眾人都會越來越以從容的心態來看待這些怪相了。譬如就在這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太尉張延被免職。靈帝遣使者到長安去拜張溫為新的太尉。在京城之外任命三公的慣例,就從這一年開始了。
與春季二月,江夏郡趙慈挾眾造反,殺死在討伐黃巾軍中立下 赫戰功的南陽郡太守秦頡相比,改變或創制什麼敕令,已經不再具有特別的吸引力。
新官上任至少需燒三把火。建設一個有吸引力的吳郡,恐怕是王易在中平四年(187)北入中原與各豪杰再會,以及做好應對洛陽之亂的準備之前,所需要傾注精力的頭等大事了。
家事、國事,在這一年都蜂擁而至。除了要應對焦頭爛額的公職和家務事外,弱冠的吳郡太守王易還得提防宵小的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