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君大治吳郡,甚得民心。照理來說,他應當也沒有什麼仇椎才是。」
「這就不是我們這些尋常人所能揣度的了。兵戈之事,生殺仇怨的,往往就在錯念之間,說不準的。」
「嗯。既然王府君召喚我等前去,那麼我們勢必有所拔擢。上個月王府君把我們統轄的軍兵全部收走,看來也不是一時草莽,還是做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听說被收走的五千新軍與徐文向和樂文謙的八千新軍合編了,囁」
「竟有此事?」
「你們也別如此驚詫,我們那五千新軍的戰力確實不如人家。王府君是知兵的,他知道個中的門道,當初演習的時候,看我們一敗涂地的樣子,總歸會以為我們的練兵之術不濟的。」
「可,」
全厚、賀齊和鐘離博三人正受了王易的召喚,要前去吳縣的陵」里會見王易。他們正走在吳縣的通衢大道上。
如今吳縣在王易的治理下,樣貌也有了大變。吳縣本就是歷史文化名城。商末,周太王長子泰伯、次子仲雍避讓王位,從陝西歧山下的周原向南奔至「荊蠻」在梅里建立「勾吳」至此吳城得立。西周敬王六年,吳王闔閣元年,伍子胥在闔閣的投意下開建吳大城,奠定了今日吳縣縣城之規模。吳縣縣城本身的規模頗為宏大,門洞極多,衢道交織縱橫。而吳城周圍又有水汪環繞,既得交通之便,又得軍事防備之堅。吳縣本身人杰地靈,乃是吳郡的核心。至隋唐時,因其展過快。經濟繁榮,縣城規模又不斷向外膨脹,曾一度與昆山、嘉興合並。而嘉興,亦即漢末的由拳縣。由拳縣本為秦時羈押犯人的地方,可見其本屬荒蠻之地。後至東吳時,此地野稻自生,被孫權目為祥瑞,于是孫權改起名為「禾興」後避孫和之諱,改「禾」為「嘉」是為「嘉興」
王易于禾興大建堅城,與由拳縣城相距不遠,自是參詳了原有的歷史淵源。他在禾興建造禾城,是為了在將來的城市化進程中,聯結吳縣、由拳、禾興、海鹽四地,在這里展出一個高度繁榮的經濟核心區域。按照歷史,這個地域本也包括了滬、杭嘉湖和蘇錫常三大經濟區域,有很長的富庶歷史。
王易在吳縣濫筋了造紙業和印刷業,所以他也是想在吳縣大力展手工業的。在王易的有意授意下,吳縣不少有工匠背景的良籍居民已經與官府簽訂了契約,得到了一定的技術。而這些居民就集中在陵川里。
當時王易選擇陵川里時還有另一個考慮,那就是陵川里既與西北的市場接鄰,又因其位于縣城東南而接近城內校場,這樣陵川里興辦的作坊就可以很快把貨物運至市場販售,而一旦有事,附近的校場又能有官兵及時趕到處置。
全厚、賀齊和鐘離博現自己已經步入縣城東市的門口的牌樓下,腳下的通衢經過休整,寬至十五輛馬車並行。而且其路基也被加固,路面上鋪著青赤墨三色交雜的碎石,粲然可觀。
正值白露時節,天氣已有些清爽了,全厚、賀齊和鐘離博三人各自都增添了衣物用以御寒。
但一想到即將與他們崇敬的王易見面,三人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火熱起來。
雖然他們對王易強制性地收走了自己的兵權並不十分滿意,但至少他們還掛著屯長的頭餃,可以有理有據地向王易討要自己的部率。
「天氣漸涼,我們不妨去東市的茶店里喝碗熱茶。」全厚提議道。
「這樣最好!」賀齊早已口干舌燥。
自郡南的茶葉販售到郡北的灣村及海鹽後,又有大量剩余的茶葉被出售到吳縣來。起初大家看見這些包在新奇的黃紙里的茶葉還不明就里、一頭霎水,因而也沒有多加照顧,所以急功近利的商人們萬萬想不到他們的茶葉竟然受到了冷遇。最後是樟樹村和灣村,還有海鹽的精明的游手閑漢,三五個聚作伴,來到吳縣開酒棧客店,把飲茶的習慣、器物、方法帶了進來,這才引起了轟動效應,並很快引起了新風尚。
全厚三人未曾真正在王易麾下效力,故而還未曾飲過茶。三人早听說這新茶的名氣,這會兒便興致勃勃地走入東市,看到一面寫著「茶」字的風幡,便在那外頭的席位上坐了下來。
小二操著錢唐口音,笑眯眯地上來為三人傾茶注水。全厚盯著碧翠的龍窯茶壺的彎壺頭看了許久,嗟然長嘆一聲︰「近些年來,吳郡的變化可真是大極了。總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一日千里的感覺。」鐘離博接著話茬,「在我們會稽,無論是縣城還是鄉野,數十年都未曾有絲毫改變。」
賀齊特喜好珍奇玩物,他將茶水飲盡後,便把玩起翠色可人的茶碗來,幾近出神。
「為國者以民為基,民以衣食為本。現如今看到吳郡安居樂業的景象,我可真為我全家數十口當年搬遷至此感到慶幸。」全厚感慨萬千。
鐘離博呵呵笑道︰「這吳郡治所的道路上,人人都對王府君交口稱贊。我們眼前這景象,若其為三分,恐怕兩分無賴于王府君了。」
全厚點點頭,說道︰「既然吳縣萬民仰賴王公,我們也身負其詔令,那就不要在此磨蹭了,喝了熱茶暖了身子,即刻就去陵川里告見太守府君吧。」
「是極!」賀齊和鐘離博允聲稱諾。
待三人結伴遠去,許貢和他的忠僕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街角。
緊密挨靠的粉牆黛瓦的民舍分隔出彎彎曲曲的小道,狀若港漢交錯的水網一般,三人的身影迅消失在了幽深的巷道中,許貢和他的忠僕再也尋覓不到了。
許貢深吸一口氣,叉手走出街角,來到先前三人暫留的茶店里,叫了壺清茶兀自斟飲。為他牽馬墜蹬的僕人想替他辦理這些瑣事,卻被他一手拒絕了。
「全厚、賀齊、鐘離博,這三人果真志氣磅礡。可也有些眼高于頂了。他們雖然有些文武本領,但與徐文向、樂文謙相比,終歸是差上一籌。可笑的是,他們至今還對王易為什麼收去他們的軍兵茫然無知,哼。」
許貢樣貌陰鶯,一連串的冷言冷語似乎酌情酌理,但實際上不過是他憤懣陰郁而的牢騷罷了。
他的僕人自幼隨他,到也讀過些許貢平日里在招待全厚、賀齊和鐘離博時雖用了幾分心思,但終究不是十分誠懇的。眼下許貢滿月復抱怨,嘴巴里吐出來的都是剛慢自用的話語,真叫尋常士大夫听見了,必然不喜。全厚三人又不是愚昧無知的孩童,自然不願在許貢身邊久留。
「全子照三人慢行侮人,主公何必將這幾個斗管小人記掛在心上。」
許貢看了他的僕人一眼,搖了搖頭,冷冷說道︰「事到臨頭,我手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都不願一同出來隨我舉事。全厚三人雖是徐盛樂進拔擢起來,但畢竟與我同營同宿,作了幾個月的袍澤,而今便就這麼棄我而去,實在是忘恩負義。」
「不管如何,王子雲還是他們的上司。太守鈞旨一下,便是主公也不敢不從啊。」
許貢唷然一聲長嘆,「我手底里的人乏善可陳,要扳到王易,著實有些困難。現如今他又幽行秘出,行跡又捉模不到。那顧昌和顧昱听我說要為他們的女兒和王易說親,竟然不顧同僚的臉面,把門給狠狠闔緊了。」
僕人給他出主意︰「主公只管把本職的事安安心心做好。
王易可是猛虎。主公不要輕易撩撥他。本職之事做好了,顧家那邊,自然也水到渠成了。」
許貢乍一听這話,到覺得他眼前這頑奴是在責備他先前的不是,轉念一想,頓時也覺得這僕人還有七成的謀略未曾托出。
「你有什麼計略,一並詳細與我說來。」
僕人借越,為自己倒了碗茶,見許貢沒有絲毫阻攔,他登時興頭足了,娓娓道來︰「現在放眼全郡,東南西北,沒有不受王易恩惠的,萬民都仰賴他營生活計。何況王易受了汝南名士許邵許子將的點撥,乃是海內士子公推的名士,這名聲在外,加以王易也確實有實打實的軍功,這樣允文允武的人,主公實在不能與之面對面交鋒。主公心懷大志,那何妨學一學勾踐,把羞辱怨恨都忍著,若是把自己的大計都吐露于門客部曲,門客部曲心思渙散不說,可能還會礙于王易的積威。投奔王易告稟真相,這樣主公反倒陷入了危險的境地!」
許貢听僕人說得委實有理,故而沉吟良久才問道︰「那你說我該如何為之?」
僕人四下一瞥,見並無翹耳朵偷听的人,便挨過身來獻計獻策︰「王易行跡詭秘,時常不在府衙辦公,主公何不一紙告劾寫上去,讓朝廷向他問罪?」
「這」許貢起了心思,「王易耳目眾多啊!我听說他興辦了一軍,喚作「預備軍」號稱是要頂替童子軍的,但平日里總是在市里偽裝成腳夫、擔客,到處搜集消息,這信箋若是被截獲,我等豈不是死定了?」
僕人笑道︰「主公屆時只需把信箋交與我,我親自送呈雅陽!此事極易,主公無須擔心!關鍵是另外一事,要看主公的膽量了」
「藏著掖著是何道理,說來!」
僕人湊近了脖子,輕聲說︰「主公既為吳縣縣尉,承擔獄訕之事,那就要盡起職責來。王易手下驕兵悍將眾多,平日里多有犯法惹事的。主公要成就大業,就要拿出大勇,捉拿這些鬧事犯法的人。王易也算是明理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必然也不敢偏袒自己的兵將。屆時主公損去了王易的左膀右臂,又自得了名聲,這樣朝廷罷免王易的敕令下來後,三公舉目四望,也只有主公能夠勝任吳郡太守一職,功勛榮耀豈不是接踵而至了!」
「好!」許貢大喜,但他隨即意識到王易手下那幫人平日里的自我約束能力還是不錯的,要想抓到他們的把柄也並不容易。
興許是他運氣太好,正所謂「思之所至,事亦同趨」茶店隔壁鄰居的酒棧里突地傳來了哄鬧聲和廝打聲。許貢舉自一看,卻見醉醺醺的潘璋正與幾個壯漢扭打在一起。那幾個壯漢自然不是潘璋的對手,幾下就被潘璋盆缽大的拳頭打倒在地,個個臉上青一塊、腫一塊,慘不忍睹。
董襲抱著潘璋的腰,想要拖住潘璋,但潘樟酒力一來,脾性正如月兌了韁的野馬,收都收不回來了。董襲急得大叫︰「文佳,你醒醒!我們走了!」
可潘璋體格雄壯,脊力驚人。平日里十幾個持槍挾棒的猛漢都拿他不住。董襲固然也勇武過人,但此時使了再大的勁還是無濟于事。而董襲和潘樟的幾個親衛眼下又不跟隨在身邊,這可叫董襲愁煞了。
「主公,董元代孤立無援,地上躺著的七八條健漢又被潘璋打成這副鼻青臉腫的模樣,機會可不就來了麼?」僕人對許貢賊眉鼠眼地說。
許貢滿面笑容,他豪聲說道︰「且讓我帶兵將來,把這醉酒撒潑鬧事的潘璋捉拿歸案!」
「拜見主公!」
陵川里的一間民宅內,全厚、賀齊和鐘離博三人正向王易行禮。
經過王易一番誠懇的請求,全厚、賀齊和鐘離博全心全意歸附到王易的麾下。王易承諾要投予他們三人校尉的官餃,三人大喜過望。
是時二張、陳端、秦松、鄭渾、閻忠、劉馥和董昭都在這間屋舍內為王易出謀劃策。而王易本就是為了招徠全厚三人而將他們喚來,既然三人均已拜過,那也再沒什麼大事了。全厚三人看到室內陳設的圖紙和滿筐的書卷,也感受到這氣氛並不容他們三個武人再作逗留。但全厚還對自己的兵丁被王易收走耿耿于懷,正欲開口問個清楚,看守在門外等候傳喚的王讓卻月兌兔般沖進來,滿面惶恐地對王易說︰「主公,大事不好!潘璋在東市吃醉了酒。把店里七八個門護打得重傷不起,許貢領著五十個兵把潘璋給捉了起來!」
王易拍案再起,怒喝道︰「潘璋現今左右也是個校尉,許貢這個鳥縣尉!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拿人?」
劉馥輕咳幾聲,王易便意識到自己怒氣過頭,有些失態了。他平緩眉目,靜靜聆听劉馥的說法。
「縣尉主掌全縣獄訕,文佳雖然是校尉,但借酒鬧事,打傷百姓,按律本應當加重處罰。許貢有理有據,做的沒錯。」
王易在前世好歹也是學法的,冷靜下來後,理智告訴他剛才的沖動確實沒什麼道理。
只是他本以為許貢是個色厲內茬的主,斷不敢向他出挑戰。此次捉拿潘璋太過突然,他知道許貢果然有些造逆的心思。
「我本來還憂慮許貢會暗中對我下手。想不到他的馬腳這麼快就露了出來。」王易捋清了思維的脈絡,嘴角浮起了笑意。他莞爾說道︰「潘樟終究是我一傷了百姓,按照漢律「自請,和「懲戒,之類的條目,我也是得承擔責任的。這就去看看。」
「主公。」張昭和張練頗有些焦急。
「無妨。」王易笑道,「你們這些策劃士暫且留在這里繼續議論,我與子青去去便來。」說話間,常框已為王易披上了風氅,懸上了鯊魚皮鞘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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