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荊楚地談過，我對爭取省藥品招標代理就死了心，他說的困難都是實情，至于找那個紀檢組長，我試都不用試。盧剛毅給我解釋了一下紀檢組長這個職務，他是省紀檢委派駐的，相當于按察使，是副廳級。俺的娘，我有多大膽子敢去找她？再加上邵力為也不熱心。
陳雷把昨天討論的內容寫成了一個制度，交給我看。我覺得行，改了改，決定哪天開個會正式宣布。正好朔方重型的第二批設備參數過來了，我讓陳雷先做文件，讓萬順陽看參數。所謂參數，是指要采購設備的技術要求，在招標文件里是專門一個章節。
戴總已回到徙陽，他讓劉主任捎話給我，說他要忙兩天，忙過之後請三叔和我吃飯。我一陣竊喜，覺得第一批01包的風波過去了。我討巧地說︰「戴總，怎麼也不能讓這麼大一老板請我們呀，那還了得！我們總經理早說要請您吃飯，這樣吧，戴總，看您哪天方便，由我們老總來請您！」
工作都交待下去後，我感到輕松。今年就靠朔方重型的項目，我的日子也很好過了。
日子過的很無聊，閑著也無聊，忙起來也無聊，只不過忙時忘了無聊。
電話，是一個男人。他問︰「請問是袁經理嗎？」
我說︰「是，袁小山。你是哪里？」
「我姓彭，彭舸，我們見過。我想找你談點事，你現在方便嗎？」
「還行，你說吧。」
「電話里說不方便，你能出來嗎？」
「出去？去哪？你要談什麼？」
「全省藥品招標的事，你不是招標代理機構嗎？」
我突然一激靈！「全省藥品招標？你……你是哪位？我們認識嗎？」
「就算認識吧，在朔方重型戴總的辦公室，我們見過一面。」
我一下就想起來了！
「袁經理，我想幫你拿下這個標，我有一個方案，你要感興趣，20分鐘後你到大地賓館咖啡廳來，我在這里等你。這件事只能面談，你能來嗎？」
我有點暈，或者說無所措手足，這個很意外。我迅速想了一下，回答他︰「行。不過從我這里去大地賓館，我估計20分鐘到不了。」
「那就再加10分鐘，我等你。」
我迅速把桌上的東西收起，抓起我的包，又和陳雷說了聲，跑著下樓去開車。我花了一分鐘在導航儀上給大地賓館定位，然後沖了出去。
咖啡廳在二樓，我四處張望，結果在靠窗戶的一張桌前，看到了他，正有滋有味地喝著一杯咖啡。我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走過去。他站起來，很友好地笑著說︰「袁經理，來的很快，請坐。」
我坐下來，把我的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叫服務員過來，問我︰「袁經理喝點什麼嗎？」
我說︰「當然！你讓她給我來壺*茶，放冰糖的。」
服務員一走，我說︰「我想起你來了，是在戴總辦公室門前，戴總介紹我認識你，可是你很冷淡，我給了你一張名片，你看都不看，也沒給我你的名片。戴總說你這人很傲。」
他一愣，「是嗎？我沒注意。我不傲，只是有時心不在焉，讓人感覺傲。上次我沒給你名片嗎？我忘了。那這次補一張吧！」
他抓過身旁的手包，找出一張名片來，遞給我。我看了一眼，把它放在小桌上。我四處打量了一下，說︰「這個咖啡廳不錯呵，很幽靜。彭總，你怎麼想到在這里談事情？」
「我經常在這里談事情，環境典雅，談話會輕松一些，萬一想吵架也不好意思了。袁經理，我們切入主題吧。」
我點點頭，「行，你說吧。」
他就講起來，語速很快。「今年省里決定以省為平台搞藥品集中招標采購，決定遴選一家招標代理機構，目前正在報名……」
我打斷他︰「前幾天有人告訴我報名快截止了，估計現在報名已經截止了。」
「還沒有。袁經理，你看遴選公告了嗎？」
「遴選公告？我不知道有公告啊。」
「難怪。公告里的截止日期還沒到，但也快了，還剩兩天。袁經理，你想不想參加遴選？」
「想啊，我幾天前知道這件事，還到處活動了一下。但各方面的消息都告訴我︰沒這個可能，太難了。」
「是難，不過你要想做，我可以幫你。」
「幫我？雷鋒紀念日已經過了。」‘
「雷鋒精神永存。你不是和戴總很熟嗎？戴總讓我幫你。」
我很疑惑，「不會吧？你是不是有別的意圖？」
他微笑著說︰「那我就直說了吧，我承認，我幫你是有條件的。我正在爭取全省藥品統一配送，跟有關領導也溝通過了。你知道什麼是藥品配送嗎？」
我說我不知道，听都沒听說過。
「藥品配送就是根據醫院采購訂單，把藥品送到醫院，當然這還包括儲運。省里這次決定實行全省藥品集中招標和統一配送，配送商要招標。我幫你遴選成功，你也得幫我中標。我是做物流的，我的物流中心規模很大，設施設備都是現代化的。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說我大體明白了，你是讓我做藥品采購和藥品配送的招標代理，然後在配送商招標上讓你中標。但是，你怎麼知道我能順利通過遴選？我的條件很差，我們對藥品不懂，沒有藥品招標的經驗……
他解釋說︰「藥品招標和其他招標大同小異，程序是一樣的，技術問題主要靠專家。懂藥當然更好，不懂也沒關系。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優勢是兩個︰一個是國企，一個是本地企業。這次遴選來報名的，基本是民營企業，是外地公司，有些領導很擔心，因為醫藥是公益性事業，怕無法控制。如果再有人暗中助你，你的成功機率很高。」
我冒失地說︰「招配送商也有法規要求吧？你想中標，你胡來我可幫不了你！」
看得出來他有些惱怒，而我也有些後悔。
他冷淡地說︰「配送商招標國家沒有法規。袁經理，我只是個建議，你同意我們就辦，你不同意我就去找別人。」
我低著頭，腦袋里在快速轉動。後來我說︰「行，我答應你。」
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我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這些你都有把握？」
他靠在椅背上，雙手搭在腦後，眼神兒變得有點迷離，顯得心不在焉。「我不敢說有把握，但可能性很大。」
「那我就要走了。你告訴我，我需要做點什麼？」
他清醒過來，懶洋洋地說︰「你馬上去報名，然後去省藥監局申請藥品招標資質。別的再說，我們隨時電話聯系。袁經理，你還年輕，體制內的事你不一定懂，很多事情都是幕後運作的。你回去抓緊做工作吧。」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我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聞了聞，我說︰「彭總，你看來下了很大的功夫，藥品配送是個很大的事業吧？」
他笑了笑，「當然。一年上百億的配送額，也值得下功夫。」
「那好，祝你成功。我走了，我下午就去衛生廳。彭總，謝謝你。」
我匆匆忙忙趕回公司，到處找邵總，邵總不在公司，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在外面陪人吃飯，一點多鐘才會回來。
心里有了事，便坐立不寧。我們午飯都是盒飯，在公司旁邊一個快餐店長期訂餐。今天的盒飯味道不好，味同嚼蠟，我吃了幾口，就推在一邊。小馬過來收拾飯盒，看我沒怎麼吃，問，怎麼了，經理？你沒吃多少啊！我說不好吃，油太大，還咸。小馬驚訝地說，我們吃著都挺好呀！
小馬是個剛畢業一年的大學生，在我們部里年齡最小，孩子很樸實，每天中午都主動地給大家收飯盒。我心不在焉地說︰那也可能是我心情不爽，沒胃口。
趴在辦公桌上小寐了一會，一點半，邵總來電話說他回來了，在辦公室，讓我上去。我三步並兩步地上到四樓。
听我講述完，邵力為埋怨說︰「誰的話你都听，那些話可信嗎？這不像朔方重型，戴書衡一句話就定了，藥品招標涉及到省藥品招采領導小組，小組七個單位，涉及到那些大醫院，院長都是遴選的評委，還涉及到衛生廳那麼復雜的關系……他能一個個擺平麼？我根本就不信！」
我耐心地說︰「邵總，可以試試嘛，試試又不耽誤什麼事。」
「試試？那要往里調人，還要花錢做平台。調來的人是搞藥的，拿不下單子人怎麼處理？這不是負擔麼？」
「這個負擔我承擔，調進來的人就安排在我們部里，建平台的費用也我們部承擔，這行吧？」
「小山你鬼迷心竅了，象朔方重型這樣的項目你一年拿一個兩個，你既輕松又收入很高，你何必非要干那個費力不討好的藥品招標？你知道吧，他們所謂遴選，一個是拼實力，一個就是壓費用。國家規定藥品招標代理取費2 ，在這個基礎上大家還要比著往下壓，就再大的規模，這麼低的費率能收幾個錢？我听說招標費用還特別高，衛生廳招標辦的全部費用都得在這里出，評委一次要二三十個，評審費就要一二十萬。你還要建個電子評標室，建局域網，買二十台評標電腦、專用寬帶、服務器，這要花多少錢？這些你可能想都沒想過。」
我也有些猶豫了，邵力為說這些我確實沒想過，但他說的沒錯，粗粗一算就可知，直接、間接費用一年就得上百萬。但是呢，收入也不小，一年少說也有個四五百萬。我冷靜地說︰「邵總，全省的藥品采購額不小，據說有50億，取費再壓也不會很小了。再說，如果干好了，可以連續做，是個比較穩定的業務。你光知道朔方重型標大，你知道拿下來我有多難，費了多大勁兒呀？這麼的吧，我們先去把名報上，然後再商議行嗎？」
邵總考慮了一下，很勉強地說︰「好吧，你先去報名，別的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