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開始是毛毛雨,漸漸變大,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在琉璃瓦上,像某個哀怨的人在吟唱。
也許,皇帝今夜不會來了的。
我正在如此想著,就聞到外間宮女們接二連三挨個大聲唱道︰
「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皇上駕到————!」
不知為何,心中略有輕嘆。起身剛從□□移步下來,便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揭幔而進,身上金龍刺繡盤身蔓延,臉部輪廓刀刻一般,貴不可仰視。
欲要下拜,卻被他止住身形,看到他唇角勾起一笑,隨即整個人便已被他摟入胸口。
「朕的月容華,朕的月容華啊……」他喃喃地說著,目光在我臉上流連。
他看我的眼神好溫暖。
「你……好美!」禁不住單手勾起我的下頷,非常溫柔。
我這才看到,他的眸中,竟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不知是酒醉,還是神醉。
「皇上……」我才出聲,卻被他用食指封住了唇。
「噓……」他輕輕地說著,「不要出聲,讓朕好好看看你。」
手指流連于我的青絲,慢慢下移,到我的額,然後是眉,眼,鼻峰,唇,他目光中的凌厲漸漸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滄桑的內斂。
「落緋……」近在咫尺的喉結突然一陣顫動,他的聲音,听起來是如此低黯落寞。
那聲音在空寂的堂內徘徊,宛轉,暗回,就像塵封的某種嘆息,突然冗長地,低低地哽咽而出。仿佛那古琴上勾出的一聲輕嘆。
我有些驚奇。落緋?是誰?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落緋是誰。他站在我面前,口中的女子卻是落緋。
還在記憶中搜尋著是否有落緋的影子,他的情感卻突然洶涌,唇厚重地壓下,「落緋,朕對不起你啊……」,放肆地將我推倒在床幃深處,隨即覆身壓了上來,吻密密地落下。
「落緋,落緋……」他再次低低地叫著,聲音幾乎是絕望的。吻變為粗暴,我的唇感覺到一陣驚心的痛癢,有血腥味泛入到口中。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厭惡,並伴有強烈的仇恨,很想將身上這個陌生的男子一把推開。可是……再忍忍吧,我閉上眼楮,強迫說服了自己。我活了十五年,十五年啊,就為了這一刻,不是嗎?
可是眼角卻有涼涼的液體滑下。止不住的,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你哭了?」他驚愕地舐了舐唇,感受著那股咸咸的味道。
我將頭扭到一邊,狠狠咬住唇,不許哭不許哭,心底里瘋狂地喊著。淚眼朦朧地正視了他的眸,「皇上口中的人,是別人……」
他驚愕了一陣,又笑了,溫柔地攬過我來,「你像她。」
「落緋是皇上心愛的女子,」感覺著淚痕在臉上迅速干掉帶來的涼意,口是心非,「月朦情願,代替她來愛皇上。」
他驚喜了,將我擁得更緊,緊得仿佛要將我的心髒擠碎,「落緋,我再也不願讓你哭泣了。」
呵,他對那個落緋,可是連「朕」也不自稱呢……
但我並不是落緋,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突然驚喜突然痛苦的容顏,心中卻是冷笑的,沒想到啊,堂堂金秦國的國君,竟然也有會如此痛苦失控的時刻嗎?那麼,我來讓你從這痛苦中解月兌出來,你會感謝我的吧?
再也不遲疑,主動尋上他的嘴唇,將我的吻熱熱地送上。我糾纏著他,拼命地糾纏,狠命地糾纏。感覺到他粗重的喘氣聲,他的身體,雖不很年輕,卻依然強壯,有著成熟男子獨特的一種氣息。
他的軀體漸漸繃緊,手指尋覓著我腰間輕薄的腰帶,微微一挑,潔白蟬衣便從我肩上滑落,我半果著身軀,在他的懷抱里沉淪。
他也將身上的衣服褪去,手指撫向我的胸口,我們在交纏,交纏……
冷寂的宮殿里,只有我們交纏的喘息。最後,又漸漸歸于平靜。
我還死命地吻住他的口,沒有讓他發出一聲。手指撫向他的背,模到那清寒的劍柄,微微用力,將劍從他背上拔出。
赤身*的我,看著那柄劍照出的自己的臉,嘴角一縷冷笑終于蔓延了出來。只是,我也許早已分不清,冷笑與苦笑的區別。
湛晴風的尸體就躺在我旁邊,他的背上偌大的一個傷口,鮮血依舊汩汩流個不停,將被衾浸得透濕。嘴唇張著,眼眸緊閉。死前的他,是陶醉的吧。
「落緋……」我輕輕地念著那個名字,原來,我這樣的妝扮,竟是像那個叫落緋的女子麼?回想起蔚殿上,那一雙雙驚駭的眼楮,里面流瀉著的訝異如此昭然,看來,不全是因我的舞姿而起呢。湛晴風的後宮如此龐大,傾國之色怕是早已閱遍,他憑什麼,要突然對一個低賤的舞姬著迷?雲晟,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將他的身體放平,依舊拉過被衾把他軀體遮蓋,深紅被衾,遠遠望去,看不出血色。他這樣子,就像是在深睡。而我,將會穿上衣服,悄悄地離開。那麼,明日,金秦國定會傳出國君暴薨的消息。這國內早已暗潮洶涌,如此突兀的大亂,他,正好可以趁機起事。而我也報得我的大仇,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這樣的合作,倒也是雙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