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感覺有一雙手在我臉上游移,溫熱的感覺,微有些粗礪。想要睜開眼楮看看是誰,但是眼皮啊,竟仿佛是有著千斤重,無論我如何努力也無法睜開。模模糊糊掙扎了一會,很快便再度陷入到稀奇古怪的夢境中。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听到身旁似有聲音響起︰「姑娘,你醒了?」
醒了?死去的人,難道還會醒?
我一驚覺,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睜開眼楮醒了過來,頭上猶有冷汗,轉頭看向旁邊,空敗的屋內,夕光黯淡,只有一個衣著甚是簡陋的普通農婦坐在殘破骯髒的小椅子上,有一陣沒一陣地搖著舊舊的紡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她微笑地看著我,可我並不認識她。
「你是誰?」我警覺地問,可聲音出口卻只是一個隱約的影子,喑啞到連自己都听不見。
「先喝點水吧,你已昏迷足足五天了。」她起身,從小木桌上端過一碗水來,遞到我的唇邊。
完全是本能,我幾乎是毫無懷疑地將那碗水咕咕整個喝到了月復中。
五天?下意識地看看了身下的那張小床,如此殘破,但覆著我身子的,卻是一襲堪稱華麗的褥子。
她又端過一碗粥來,我也毫不遲疑地全部吃下肚去。
感覺身體有了力氣,想要試著坐起來,肩頭有些微痛,她趕忙過來扶我。
「姑娘,大人說了,若是姑娘醒了,讓奴婢定要把這幾樣東西交給姑娘。」她說完,轉身拿過幾樣東西來。
「大人?」我疑惑地問著,一邊將那幾件東西一一接入手中。
一個精致的小包,打開來,里面放著幾件薄裳,即使不起眼,可那料子,明顯不是常人能享用的。
一個雕工精細的檀木盒,盛著滿滿的金釵,金簪子,金步搖,玉珍珠,夜明珠……通體流光溢彩,價值不菲。
木盒的最底下,刻著一個字——「遁」。
遁,消失的意思。
我突然一笑。
原來是他。
煙波崖上,不正是他將那枚毒箭射入到我的肩頭,意在取我性命嗎?更何況,我還听到他親口說將我推出去。可是現在,我卻躺在這殘破的小木屋里,接受著同一人的饋贈,看到了他讓我自此消失的命令。
雲晟,你究竟是要我的命還是不要呢?你好復雜,我真的看不透你呢。
十年前你告訴我,你是可憐我,喜歡我,所以才收留了我。可是後來卻又對我說,你收留我,不過是因為想要有一個絕色聰慧且陰狠的女子替你刺殺當今皇上湛晴風,你說我是欠了你的,既然欠了,就該還!
我的確欠你。我不喜歡欠人,並且我也想要湛晴風的命,所以我才應了你。
只是不應該啊,你既明明打算將我推出,為何又把我弄到這間木屋里?
「五天,」我突然說,抬起頭來看面前農婦的臉。這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原來也不簡單呢,她是雲晟的人,「告訴我,這期間發生了什麼。」
她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低頭輕笑一聲,「五日前先皇暴薨,據說是被一個女子所刺殺。幸得先皇身前曾留有遺命,若龍體有恙,由先皇胞弟,如今的翼王承繼大業。」
她頓一頓,又說,「翼王雖因皇兄之死,悲不自勝,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三日之前,他奉旨登基,改年號為永夜,朝廷內外以丞相大人為首對他極是欽服。但刺殺先皇的元凶卻遲遲未落法網,如今皇上已撥下聖旨,高額懸賞捉拿在逃凶犯,已將那女子的畫像貼滿全國各地,只等落網。」
她這一席話說得當真客觀,一邊說,一邊繼續搖著她那破舊的紡車,揚起一陣絲絮,仿佛她口中的話當真于她于我都毫不相干。
「姑娘,」見我默不作聲,她突然抬起頭看我,眸光閃現難得的犀利,「此處不宜久留,姑娘休息一下就動身吧。」
我點點頭。這是在趕我走呢。雲晟,你是在趕我走呢。
「此處是何地?」透過窗牖望去,濛濛一片霜地微白,間有枯枝敗葉,焦黃殘植。
隨即听到農婦的回答︰「荷澤遠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