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倩妹,遠離親人,思鄉念親的痛苦,時時襲上我的心頭。我就如一只離群掉隊的孤雁,好不寂寞,好不孤獨,好不郁悶啊!
這種痛苦,我們在晉西治病時,已深有體會。想必你和我一樣,依然對此記憶猶新!
所不同的是,那時那地的這種痛苦,雖然強烈,但不會持續太久的時間。因為我滿打滿算,在醫院也就呆了一個月零三天的時間;你雖然比我在那里呆的時間長,但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十天。
再加上那時那地,還有親人時時刻刻陪護在我們的身邊,——痛苦時,我們還可以向他們傾訴心曲,他們還會帶給我們一點兒安慰。
可現在,我已離開故鄉。從我的前腳邁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已經注定︰今生今世,不知什麼時候,我才能葉落歸根,回歸故鄉!今生今世,思鄉念親,應該成為我未來情感生活的主要基調,甚至成為主旋律!
沒有了疼我愛我的父母在身後做強力支撐,無論什麼事都必須由自己直接面對。思親念家的情緒,每時每刻,都像刀子一樣在剜割著自己的心;又像蠶食桑葉一樣,在一點點吞沒我心靈的同時,又不讓你的內心有片刻的寧靜!
這種感覺,這種感受,這種感觸,倩倩,你能想象得到,體會得到嗎?
所有這些,再加上工作任務繁重,——初中畢業班兩班語文課,學校語文教研組組長;工作壓力太大,——第一次應聘來到位于異地他鄉的豫西名校,第一次任教初中畢業班,第一次和學生一道承受巨大的升學壓力;再就是學校食堂伙食太差,整天都是洋白菜、土豆和白面片;還有居住條件也不太好——由于教師人數多,學校住房少,兩人一間辦公室,缺少獨自生活的私人空間,漂泊、流浪、勞累、疲憊的心靈便無處安放!
所以,初來乍到的異地漂泊生活,一言以蔽之,簡直就是苦行僧,苦不堪言!
生活如斯,無奈何也!——要知道,在家鄉工作,雖然衣食無憂,更不存在思鄉念親之苦,整天躲在父母這兩棵參天大樹,為自己撐起的遮天蔽日的濃蔭下乘涼,一切都由父母為自己頂著,體會不到一絲一毫的世態炎涼,體會不到人情冷暖的人生況味和羈旅之苦。
但遺憾的是,我的家鄉屬于地處深山區的偏遠鄉鎮,生活、交通、教育、經濟等各方面的條件,都沒法和我現在所處的豫西名鎮相提並論,同日而語!
在家鄉工作時,辛辛苦苦一個月,工資只有四十元;忙忙碌碌一年到頭,除了落個肚子圓,連一分錢的盈余和積蓄都沒有!
可晉西治病,我所有的花費和開銷,都是借款。病沒有治好,身體依然殘疾,婚事依然無著,可我現在,卻是債台高築,欠下了千余元的債務。
按照在家鄉工作的工資收入,我即使一年不吃不喝,不買一件衣服,不花一分錢,所有的工資一分一厘全部都用來還賬,也得整整三年啊!家里顧不上我,只好自己拼命去攢了。
可我這麼大一個大活人,柴米油鹽醬醋茶,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用,所有這些,總不能都由父母兩個人,像供菩薩一樣供著吧!
所有這些物質生活上的貧窮和清苦,我都能夠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精神上的寂寞和孤獨!
人類生活是一個社會群體,講究「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在家鄉時,我工作的沙窩初中,學校里的同事們絕大多數都是同齡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現在大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他們一個個出雙入對,花好月圓的;可我自己,依然是煢煢孑立,形影行吊!你說,像我這樣的處境,我還怎麼能夠心平氣和的呆在原來的工作單位,一門心思的投入工作?
可背井離鄉,遠行百里,來到這里以後,這一切的問題,都隨之迎刃而解了!
雖然初來乍到,人地兩生,工作單位大,教師人數多,住房緊張;生活上失去了依靠和照顧,一切都由自己來打理,——很顯然,到目前為止,我對這一切,都還不太適應。
但這里各方面的生活條件,顯然比家鄉好多了!來到這里以後,工作負擔雖然比家里更重,但月工資一百五十元左右,基本上是家里的四倍。這樣,我手頭稍微捏緊點兒,一年下來,基本上就可以還清欠款!
在家時,家鄉的學校領導由于受思維定勢的影響,認為我一個初中畢業生,能夠教小學已經相當不錯了。
所以工作上,從來不肯重用我,以致于在家鄉干了整整三年半的時間,送走了四屆學生,但我從來沒擔任過畢業班的教學和班級管理工作,甚至連初中二年級的課程都不讓我教。
這對我的專業成長極為不利,更不利于我未來的人生發展!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不上進啊!但我一來到這所學校,直接接任初三年級兩個班的語文課,兼任學校語文教研組長!
因為這個學校的校長,是一個實干家,更是一個懂得教育規律的行家里手,任人唯賢,不論資排輩,不以貌取人!
很明顯,來到這所學校已經快兩個月了。雖然每天都覺得非常勞累,但同時也覺得每一天的生活都非常充實,每一天的心情都非常輕松愉悅!<
br/>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即便是苦些累些,兄也自甘其苦,以苦為樂了。
倩倩,我知道,現在你最膺記、最牽掛的,還是我的身體。這里我可以告訴你︰八月中旬以前在家時,我堅持鍛煉,右腿已經恢復如常,右手臂也可以伸平伸展了,也能輔助左手做一些簡單的工作了。
但來到這里以後,由于擔負的工作太繁重,時間太緊張,太寶貴,工作壓力太大,感覺也太苦太累,漸漸地,思想上就放松了下來,再也堅持不下來了,也就慢慢失去了鍛煉的機會,只好听之任之了。
命運如斯,我亦釋然,隨它去吧!為了治病欠下的巨額債務,如今,我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說到這里,我不得不中斷關于我的話題,說說你的身體康復狀況了。
根據我見到過的一些病人的康復情況,如果你能堅持有效的治療和鍛煉,我們完全有理由堅信︰你的腿是完全可以康復的!——不能說完全像正常人一樣,月兌離殘疾人的行列了,最起碼,可以讓你扔掉拐杖!
因為你在家里,基本上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是閑人一個!有的是鍛煉的時間,有的是鍛煉的機會!
再說,一個姑娘家,如花似玉的,完全可以使自己像天使一樣,變得十全十美的!你自己也應該毫不動搖的堅定這個信心的,我相信,你一定會的!
至于我的婚事,我不想再過多的和你提及她!以前在家鄉時,她剛初中畢業,離校返家;再加上我那段時間心緒不佳,沒有興趣,也懶得和你那個叫做莫夏捷的小妹再提說這件事情了。
來到這里以後,山重水復,路途遙遠,音信阻隔,別說我現在暫時顧不上這事,就是想提想說,只怕是也無從提起了。雖然兩個月里已給她去過兩封信,但不知她和家人對我和她的這種關系,到底是持何種態度。
依我推測,很有可能是山窮水盡、日暮途窮、無路可走的結局,而絕不可能再有絲毫「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轉機!
不管怎樣,是好是壞,願與不願,都隨她去吧!我現在對此事持無所謂的態度,——更何況,不如此,又能怎樣呢?
求而不得空煩惱,不如無求自逍遙!希望越多,失望也就越多;希望越大,絕望也就越悲哀!
原本打算今年十月參加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的,因為遭遇工作單位變動這一巨大變故,現在看來,也只能再度放棄了。
這樣一來,今年春天,是因為赴晉治病耽誤了,——上半年自學考試開考時,我正躺在晉西那家兒麻醫院的病床上,術後打著點滴呢;原本想著下半年開考時多報兩門,將上半年耽誤的損失彌補出來,——現在倒好,再一次計劃跟不上變化,又被迫放棄了!
不放棄又能怎樣呢?今年剛到這所學校第一年,如果把心思、時間和精力投到工作以外的自學考試或婚姻大事上過多的話,那麼工作勢必要受到影響!如果今年工作業績平平的話,那麼保不準明年就會落聘!
真要那樣的話,到時候,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所以現在只能采用舍車保帥的策略,得過且過,走一步說一步了!雖然說,這只能是權宜之計,但為了長遠打算,現在也只能如此,只好如此了!
倩倩妹,你說作為我們殘疾人,為什麼想辦成點兒什麼事兒,怎麼就這麼難啊?
一年兩次被迫放棄自考,這對于我這個依靠自學成才的殘疾人來說,無疑是個最大的損失!原打算我去王城參加自學考試時,約你赴王城,你我見上一面的,現在看來,又成泡影,已成空想了。好在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但我最後在結束這封信的時候,還是要向你發出最誠摯的邀請︰如若可能,你能否來此和我一會?到時候,我可以免費為你當導游,陪你一起暢游千唐志齋,飽覽豫西名鎮的秀麗風光,共度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良辰佳宵?
來時,可乘坐隴海線上的列車西行,至新置縣闕門火車站下車,往東走200米,便可到我校。只有慢車到此才停,莫乘快車。
若乘坐快車,到新置縣火車站下車,出站往西150米,到汽車站坐公共汽車也可到達。
若來,請先來信。信寄︰河東省王城市新置縣闕門初中。郵政編碼︰471832。熱情歡迎你的到來!想你盼你期待你,就如大旱之望雲霓,連陰之盼陽光!你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嗎?
最後,祝全家人生活快樂!祖父、父母膝前請代兄請安、問好!再祝︰小妹你心情愉快,幸福如意!
和你同病相憐的人︰俊賢
1991年10月12日于闕門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