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答的話,你會開槍嗎?」他向前一步,冰冷的槍管貼上他的額頭,他伸出手,握住她持槍的那只手,將它移到自己的胸口,帶著點兒輕蔑的笑起來,「和真心話比起來,我更喜歡大冒險。你開槍啊,還猶豫什麼呢?」.
她咬著唇看著他,一張臉在寒風中凍得青白。恍惚中她的雙眼似乎閃動著淚光,但那也許只是他的錯覺。為什麼要哭?那麼深的痛與恨,那麼濃的絕望,還不能讓她心里那點愛完全消弭麼?
愛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讓人那麼痛苦那麼難受,為什麼讓人看不到一丁點希望?
如果不愛該有多好。如果不愛,就無所顧忌、瀟灑來去。如果不愛,什麼都不會改變,你還是原來的你,我還是原來的我。
如果不愛該有多好茆。
他忽然間朝她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指扣下扳機——
「 噠」一聲。
彈夾竟是空的蚊。
他搖搖頭,似乎十分的失望︰「傻子,舍不得殺我麼?」
她仍舊固執的看著他︰「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
「沒有。」他平靜的說。
她在風中打了個冷戰,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淚從心底里涌出來,匯成一汪深潭,要掉不掉的凝在眼角。
「那麼……那麼,他們說的是真的……」她哽咽的說著,緩緩抖動著眼睫,竭力不讓眼淚落下來,「你是故意不救我……和孩子……」
說到最後兩個字,她的眼淚倏然落下,幾乎泣不成聲。
他的心莫名緊縮了一下,一種窒息感將他包圍。他別過頭去,凝視著一望無垠的海面,淡淡的說︰「我憑什麼救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我花錢雇來的殺手。」
葉優曇已說不出話來,眼淚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她渾身彌漫著徹骨的寒意,就連血液都仿佛凝成了冰。她站在黎明前的晦暗中,仿佛一具青灰色的石像,沒了生命,也沒了感情。
與此同時,一把狙擊槍悄無聲息的瞄準了她。
槍手似乎已經在瞄準鏡前觀察多時,不慌不忙的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開槍嗎?」
「開槍吧。」
「砰——」
危險到來的那一刻,葉優曇本能的回頭看去。似乎能夠看到女人揚起的紅唇,那是誰?
她被一股力量撲倒在地,當她回過神來,發現那是原本站在她面前的穆少商。
「噓,別動,」他朝她笑了一下,「讓我抱一抱你……」
她錯愕的看著他,他的目光中,帶著她熟悉的、讓人分不清真假的溫柔。
就是這樣的溫柔,一次又一次的迷惑了她。
「你放開我——」她伸手去推開,然而他的身體沉重到不可思議。
「別動,」他湊過來,輕輕吻住她的嘴唇,「都說了讓你別動……怎麼這麼不听話呢。」
此起彼伏的槍聲響起,不知道到底有幾方人馬,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選擇在黎明到來之前開火。
耳邊只有持續不斷的槍聲,空前的盛大,讓她想起仿佛在夢中見過的情形。
一個男孩拎著一掛紅艷艷的鞭炮,笑眯眯的說︰「哥哥要點火了哦,你怕不怕?」
她捂住耳朵,用力的搖著頭︰「不怕!」
「真不怕?」
「嗯……哥哥不怕,我也不怕。」
一只溫暖的手掌落到頭上,揉了揉她的頭發……她閉上眼,一瞬間,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葉優曇,你告訴我,你有沒有騙過我?」
「沒有……」
「真的沒有?」
「我沒有騙過你……只除了一件事……」
她下意識的喃喃著,忽然被一聲爆喝驚醒——
「優曇!」
她大夢初醒般抬眼,看到一臉緊張的子清,還有子清身後大隊的人馬。
他仍對一切充耳不聞,伏在她身上,微笑著問︰「除了什麼?」
「除了沒有告訴你,我們以前……」
「砰——」一枚子彈擊穿了她身旁的甲板,子清那幾乎失去控制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穆少商,你放開她!不然我就開槍了!」
他沒有看他,蒼白的臉朝著她微笑,他們離得那樣近,她甚至可以數清他鴉羽般濃黑的睫毛。
「我們以前怎樣?」
我們以前怎樣?
我們以前見過,從那一天起,我就愛上了你。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我一點都不覺得陌生,仿佛許久以前就見過一樣熟悉。我喜歡你,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哪怕萬劫不復,我還是固執的喜歡你。
我們有過一個孩子,一個長大後或許像你多一點、又或許像我多一點的孩子,盡管它有著我這樣一個媽媽,和你這樣一個爸爸,但我仍然希望,它能夠在陽光底下長大。
我曾經愛過你,愛你,卻想要遠離你。然而宿命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來到你身邊,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
只是我沒有勇氣告訴你這一切,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沒有這種勇氣。
「沈子清,放下槍。」嚴銳的聲音傳來。
穆少商到底是有備而來。沈子清心想。然而即便被人用槍指著後腦勺,他仍然沒有回頭。
他的眼楮一瞬不瞬的盯住地上的男女。
穆少商深黑的西裝外套上暈出了大片血跡,是從背後射入的一枚子彈。或許是心髒,或許是離心髒不遠的地方。
這個作惡多端的人或許就快死了。是誰開的槍?
也許是歐陽龍的人,也許是他大哥沈子傲的人,也許是其他的什麼小頭目……總之,他的仇家太多了。
他這種人的死,並不能使向來嫉惡如仇的沈子清生出半分的憐憫,他甚至厭惡他這麼一個將死之人,居然想要拉上他的優曇。
他已經間接害死了她的孩子,讓她傷透了心,難道還不夠麼?他還想對她做什麼?
他靜靜的等待著她的答案。他向來擅長欺騙——既騙得了別人,也騙得了自己。到了這一刻,竟覺得累了。
原來欺騙並不能使人輕松。
就好像一個謊言後面往往接著更多的謊言。他騙了她第一次,就勢必有第二次、第三次。
假裝對她付出真心,假裝深愛著她。漸漸地,就真的愛上了她。假裝不愛,假裝厭惡,假裝不在乎……最後越來越不可自拔.
他愛上了一個不屬于他的女人。
她是沈家的人,肚子里懷著沈子清的孩子。他嫉妒極了。
明明穆驚雷和沈家就是一伙的,何必惺惺作態讓他來救她?
「為什麼不說話?」他漆黑的雙眸凝視著她,唇邊的笑容漸漸隱去,「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她搖搖頭,滿眼的淚水,卻說不出話來。
「再不說……可就沒有機會了。」熹微的晨光中,他的臉色白到恍若透明。
她這才驚覺不對,伸手撫上他後背,滿手黏濕的血跡。
「你……你怎麼樣?」她試圖從地上坐起來,但沒有成功。他依然沉沉的壓在她身上。
「別動,」他輕聲說,「就這樣,挺暖和。」他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將頭埋在她的頸窩。
然後再沒有聲息。
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沖進人群,她披頭散發,身上穿著紅色浴袍,著雙腳。
她的驟然出現,令所有人驚詫不已,沈子清身旁的一個保鏢情急之下朝她開了一槍,她小腿中彈,仍然伏在地上狀若瘋狂的朝穆少商爬去。
不遠處的一所游艇上,狙擊手瞄準了那個開槍的保鏢。
一聲槍響過後,保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眉心蜿蜒出一條細細的血痕。
所有人驚惶四顧。
嚴銳沉著的拿槍指著沈子清︰「別動。」
他沒有動。
他神色復雜的看著一臉平靜的葉優曇,和瘋了似的秦小悠。
葉優曇抱著渾身是血的穆少商,目光冰冷的看著秦小悠︰「是你開的槍。」
「是我,」秦小悠咯咯笑起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讓你死……」
「為什麼?」葉優曇問。
「因為我討厭你,」秦小悠說,「我討厭你這麼霸佔著他,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們原本該有多幸福?」
「我也不想出現在你們之間,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沒有機會來到他身邊,」葉優曇緩緩道,「我只是一個雇佣殺手,他花錢請我來假扮他的女友,就是為了保護你不被人傷害,我去學校工作,也只是為了保證你的安全……你以為,你得到的還不夠多麼?」
聞言,秦小悠徹底的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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