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香記 第二章 梅隱

作者 ︰ 瀾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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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荒野之上有一匹黑馬恍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奔馳而過。驛路邊枯黃的野草和光禿禿的樹干在風中顫抖著,梅隱莊掩藏在大山腳下的古樹林里,荒野之地,草木深深,高高的樹冠上還殘留著冬天里的第一場雪的痕跡。

風蕭蕭兮,啪嗒啪嗒的馬蹄聲埋沒在陰沉沉的樹林里,蕭逸伸手往一棵臉盆粗的大樹上模了一下,根據樹干上萎靡的青苔判斷出南北,繞了幾次,終于走出了古樹林。

梅隱莊歪掉的青石牌匾漸漸地出現在蕭逸的視線里。這個莊子的名字蕭逸略有耳聞,是前朝曾經在江湖上盛極一時的梅隱劍派的隱世之地,蕭逸原以為這個莊子並不存在,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見到了。蕭逸下了馬,輕輕地拍了拍馬鬃,將大黑馬趕到樹林里,然後獨身一人進了莊子。

此時的天已經黑盡,莊子里漆黑一片,走過外莊破損傾頹的建築,莊子內部的房屋依舊完好。院子里空蕩蕩的,除了夜風的呼嘯,就沒有別的聲音了,蕭逸看著腳下一片狹長的落葉留在石板上的印痕,知道這里已經荒廢了許久,但就在不久前又被人清掃過。

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藥香和木炭的煙火的味道,這里的人應該剛離開不久。蕭逸緩慢的走在屋檐下,犀利的眼楮將院子里的每件事物都印刻在頭腦里,形成經久不忘的記憶。

目光落到一扇厚重的紅木大門上,門與門框相連接的活栓已經被人破壞掉了,蕭逸輕輕的踢開門,晃亮火折往門內看了看,一根沾著血的繩子掉在門口,門框邊緣還有被尖銳物撬動的痕跡。繩子上的血痕很新,估計就是這兩天留下的,蕭逸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蕭逸沿著屋檐走了一圈,回廊的盡頭就是廚房,蕭逸一個不落的希望能查到些許蛛絲馬跡,剛走到廚房門口,腳底就踩到一件硬物。移開腳掌,一個精美的梅花形狀的紅寶石吊墜卡在地板的夾縫里。蕭逸微驚,慌忙撿起吊墜,這是他親手設計的吊墜

吊墜是中空的,墜子上有一個小機關,打開一看,里面的迷魂散還殘留了零星一點在幾腳處。蕭逸四下關顧,在前方不遠處的欄桿下找到一條純金的細小項鏈。蕭逸把吊墜穿進項鏈里,將項鏈緊緊捏在手中,劍眉緊皺,許茹香來過這里,她是被俘到這里來的,想到先前壞掉的門栓和帶血的繩子,蕭逸素來古井無波的心境,猛地騰起憤怒殺伐的火焰。

蕭逸從梅隱莊出來,犀利的眸子往莊子前的兩條路來回掃視,突然發現其中一條路的路面上有馬車碾過的凹痕,蕭逸忙俯查看,凹痕很新,凹痕兩旁的泥土可以大概算出馬車離開的時間,應該就在傍晚。蕭逸抬頭望這條路的盡頭望去,突然吹出一聲極其響亮的口哨,在樹林里休憩的大黑馬發出一聲長嘶作為應和,須臾間就從樹林里奔馳而出,蕭逸跳上馬背,沿著這條泥濘的道路呼嘯而去。

待蕭逸離開梅隱莊約莫半一刻鐘之後,書生突然從莊子之後的小山坡上探出頭來,他朝身後揮了揮手,戴著半個銀質面具的阿瑤也從樹上跳下來。書生輕輕地環住阿瑤柔弱無骨的楊柳腰,在她沒戴面具的半張臉頰上親一口,道︰「唉,真是搞不懂,不就是個被破了瓜的市井女人,也用得著費這手段,居然這麼快就有人找來了」

阿瑤微微搖頭,感慨道︰「情之一字是說不清楚的,如果哪天我不見了,公子也能這般著急的找我,那我死也甘願了」

書生含笑道︰「說什麼胡話呢?我怎麼可能把你弄丟?即便是我丟了你也不會丟好了,廢話少說,快去把她弄出來,通知雇主,我們要提前交貨。」

阿瑤綻開一抹燦爛的微笑,那半張冰冷的面具也被這笑容牽動,變得不那麼生硬了。阿瑤輕移蓮步,走到山岩下的一堆亂草前,她將草扒開,里面的人被捆成粽子一樣一動不動。阿瑤把許茹香拖出來,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臉,臉頰上的那道被書生指甲劃破的細小傷口已經結疤,雖然憔悴了一點,但還是個清麗可人。阿瑤對許茹香臉上的那道傷口有些嫉妒,只要再養幾天,這點小小的傷口就會完全恢復,如果用上好的膏藥涂抹幾日,連一點疤痕都看不出來。

阿瑤下意識的模了模臉上冰冷的面具,書生注意到阿瑤的這個細微動作,他三兩步走過來捧起阿瑤的臉,溫柔而專注的盯著她的一雙秋水,毋容置疑的說道︰「千萬個女人都比不上你的千萬分之一,你是最美麗的,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是嗎?可是我的臉……已經無藥可救了」

「可你還是最美麗的。」

阿瑤怔怔的盯著書生的眼,眼中已蒙蒙的騰起一層薄霧,書生對她微微一笑,好像春風拂過碧綠的湖水,在心里漾起陣陣漣漪。

書生粗略檢查了一下許茹香的身體,手臂上的戳傷也給她上了藥。書生用手臂輕輕推了推阿瑤,道︰「把馬牽過來。」

「啊?」阿瑤終于回神,然後回到梅隱莊,從馬廄里牽來兩匹馬。書生把許茹香橫放在一匹馬上,自己跨上另一匹馬,阿瑤與許茹香同騎一匹。

夜色沉沉,無星無月,似乎又要下雪的樣子。

蕭逸好不容易追上荒野中毫無章法瘋狂直奔的馬車,發現馬已猝死,馬車里空空如也,才知中計,當他返回梅隱莊時,書生與阿瑤帶著許茹香早已走遠。

古木深深的樹林里突然傳出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蕭逸勒馬回頭,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駿馬飛馳而來。

「蕭逸——」那人大聲叫道,只一個落葉的功夫,已策馬奔襲至蕭逸身前。此人名叫陸幽,原是培華閣的第六人,名叫第六幽華,因為他曾在韓王之亂的時候保護年幼的太子有功,故賜姓陸。以前在閣里與蕭逸的關系一般,即便後來兩人被分派到虎衛營,由于任務很少重疊,所以一直很少聯系。

「總算是找到你了」陸幽長舒一口氣道。

蕭逸此時有些急躁,冷著一張臉,淡淡問道︰「什麼事?」

陸幽也是個冷面漢子,似乎培華閣的八個人只有第一流風在廉王府呆久了,性格稍微開朗一點,其他人都是清一色的冷面孔,而且一個比一個冷漠。

「將軍已發了傳召令,全營集合」

蕭逸臉色微變,十分吃驚,除了天觀一年陛下登基之初的韓王之亂,虎衛營還沒有全營出動過。「什麼情況?到底發生了何事?」

「靈武城失守的消息剛剛傳到宮里,青州就傳來消息,賢王終于按捺不住了」

「什麼?賢王叛變了?」蕭逸大驚。

陸幽道︰「還沒有,不過也差不多了,青州距離長安不過千里,將軍有重要任務指派,我們快回長安吧」說罷,陸幽就掉轉馬頭往長安方向奔去,剛跑了幾步,發現蕭逸居然沒有跟上來,又詫異的回頭來問,「你還愣著做什麼?」

蕭逸心系許茹香,一時不知是繼續追下去,還是隨陸幽返回長安。

陸幽見蕭逸遲疑,冷笑一聲,厲喝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不就是一個女人,居然比將軍的命令還要重要?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們培華閣八個人之中最出色的那個,現在看來……哼是我瞎了眼」

蕭逸低著頭,緊緊握著馬韁,陸幽喝道︰「你到底回不回去?」

蕭逸忽然抬頭,目光並不堅定,在長安與許茹香之間搖擺,陸幽又道︰「此事柳府已經報了案,長安府的人也出動了,柳鈺也動用各種力量極力查察此事,你還怕一個女人找不回來?」

「都說紅fen窟是英雄冢,我現在算是信了,回不回去由你,我會對蘇摩將軍說你死了」說完,陸幽就夾緊馬月復暴喝一聲,揮動馬鞭往長安奔去。

蕭逸駐馬立在原地,放在眼前的有兩條路,一條去往長安,一條是尋往許茹香的方向。蕭逸腦子里有些亂,不管去選哪條路,都有可能發生讓他抱憾終身的事。

雪又開始飄起來,薄薄的雪花漫天飛舞,卻是個風雪無情的夜晚。蕭逸朝梅隱莊後的一條小路深深的看了一眼,心里默默的說了一聲抱歉,然後驀地暴喝一聲,策馬向陸幽追去。自幼年進入培華閣起,蕭逸、陸幽等八人就被灌輸了這樣一則人生信條——巍巍大梁,重于泰山。他們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大梁,大梁安危更是高于一切。所以此刻,蕭逸無法坦然的去尋找許茹香,他必須回到長安去。在蕭逸的心里,大梁王朝始終比許茹香要重要得多。

荒原之上,遙遠天際的那個小黑點越來越強清晰。

「陸幽——」蕭逸大叫一聲,急急催馬。

听見蕭逸的喊聲,陸幽勒馬佇立,朗聲道︰「就知道你不會不回來,這次我們培華閣的八個人幾乎都要出動,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行動過了」

「回雪也會來嗎?」。

「當然,即便她成了廉王世子妃,也是培華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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