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河岩附近森林幾千年的寧靜徹底被林純鴻等三十多人打破了,到處都是刺耳的鋸木聲、吆喝聲和號子聲,時不時還傳來巨木倒地的嘩啦嘩啦聲。附近的野獸早就不知去向,估計即便是夏天,蛇類也要退避三舍。
這不,林德海又在高聲喝罵︰「大貓耳,你力氣都使在女人肚皮上啦?今天干活比女人還綿!」
大貓耳一听,趕緊加快了拉鋸的度,也沒對林德海有什麼不服。少頃,林德海又對另外一個人罵道︰「二桿子,你應該趁沒有拉鋸的時候清理枝椏,要不過會又浪費時間!」
二桿子立即又行動起來,默默的清理樹枝。
也難怪林德海著急上火,林純鴻在船上就跟大伙說明了︰參加伐木的人,工錢每月保底一貫錢。所有人分成三個組伐木,每組八人,指派一名負責人,劃定伐木區域,伐一棵胸徑三尺以上的樹木,並運到清江,四貫錢,二尺到三尺之間的二貫錢,二尺以下的一貫錢,如果過四尺,則八貫錢。每組所得的錢,七成八人均分,剩余的三成由負責人根據小組成員的干活情況進行分配。負責人每月保底的工錢比他人多一貫。
也不是沒有人對林德海抱怨,抱怨的主要目標放在林德海不會算賬上。林德海的確算不明白每個人需要多少工錢。林德海知道自己的弱點,為了不被他人嘲笑了去,每日晚上即便再疲累,也要纏著林純鴻和鄭天成學算術,攪得二人煩不勝煩。鄭天成是另外一組的負責人,大伙嘲笑的目標在他的力氣較小上。而和林德海一樣纏著林純鴻和鄭天成學算術的還有郭銘彥。眾人見算術有用,也在旁邊跟著學點。于是林純鴻干脆安排鄭天成不要當負責人了,指派林德紹接替鄭天成,而鄭天成每天負責給大伙上上課,評估巨木等級,記錄每個組應放的工錢,一心一意的行使賦予他的會計職能。鄭天成也很滿意,每日能干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人不滿意的。
森林里又傳來林德海的吆喝聲︰「快來拉這棵樹,放倒這棵,咱們休息會!」
不一會,這棵樹就倒在了地上,八個人精疲力竭的坐在樹上,喝點水,嚼點干糧,還有的人拿出旱煙袋過過癮。
「昨天咱們吃了野豬肉,今天周叔他們會打回來什麼呢?」大貓耳在憧憬今晚的食物。林純鴻心知眾人體力消耗巨大,每餐讓大伙放開肚子吃,更注重補充各種營養,從不讓大伙缺肉吃。
「要說還是三嫂子的飯菜做得最好吃,今天是不是輪到三嫂子下廚了?」三嫂子便是招來的三個做飯的婆子之一,此舉最受大伙的歡迎,連李木匠都滿意。
「要是招來的是三個大姑娘做飯就好了!」二桿子咋了咋嘴,說道。
一個爆栗落在二桿子的頭上,林德海笑道︰「就你這樣,還想媳婦了?等下輩子吧!」
「咋就不想媳婦?我老娘都給我說好了,等跟著林老板掙了錢,回去就辦喜事!」現在大伙都稱林純鴻為林老板,先期到來的幾個人有意無意的都稱林老板,這當然有周望等人暗中的推動。
「真的?媳婦長啥樣?是不是女乃大圓?」眾人一下子來了興趣,圍著二桿子問道。男人在一起,女人總是永恆的話題。
二桿子得意的笑了,故意吊著眾人的胃口,只嘿嘿的笑,也不說話。
眾人急了,罵道︰「你倒是說啊?和她牽過手沒?模過她沒?」
二桿子見大伙都不耐煩了,才說道︰「我也沒有見過,听老娘說模樣周整哦!」
「哎」,眾人失望的走開,奚落二桿子道︰「就你膽小,要是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飯了。」
二桿子也不理會大伙,一個人在那里暗自得意。
大貓耳興致很高,開始吹牛︰「我跟你們說,我們村里有一個姑娘,扎著麻花辮,眼楮大大的,臉也白白的,比饅頭還白呢。那天啊,她一個人到河邊去清洗衣服,我剛好在放牛,她就和我一個人說了一個上午的話,你們說這姑娘是不是對我有意?」
「就你這德行,你就吹吧!」
「我誓,她真的和我說了一個上午的話!別人拉她都拉不開!」二桿子舉起手,真的要誓。
「那她都和你說了些什麼?」
「我的牛在她附近的水里撒尿了,她罵了我一個上午!」二桿子面無表情的說道。
眾人一下子哈哈大笑,有的甚至滾到地上揉肚子,都道︰「原來是個潑婦!」
林德海看著大伙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催大家起來干活。在大貓耳的幽默作用下,大伙的干勁又恢復了,開始艱苦的勞動。
山里天黑得早,加上又是冬天,大伙很早就收工了。離著木屋老遠,就聞到肉香,大伙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待走近木屋,現周望等四人在練箭術,扯著嗓子喊道︰「周叔,今天是什麼肉?」
「獾子肉,全是油,膩死你們這群兔崽子!」
大伙心里更是高興,走上前來,圍著周望等人,看他們練箭。但看到林純義、楚文山和李祖光三人僅僅只是在平伸雙臂,每條臂上掛著一塊石頭,便覺得索然無味,到一邊吹牛去了。林純義被周望一眼看中,被選出來參加打獵,而楚文山和李祖光是新招的。本著寧缺毋濫的原則,打獵的就這四人。
突然傳來一陣罵聲︰「青皮,你他娘的走遠點尿,尿騷氣都燻到老子了!」青皮毫不理會,依然我行我素,往小木屋邊的灌木叢施肥。郭銘彥見青皮不理會,正準備走上前去,踢他一腳,哪想到青皮突然轉身,對他說道︰「老子就愛尿這,你管……」
結果尿之不竭的液體就射向了郭銘彥。周圍的人哄堂大笑,郭銘彥盯著褲子上的地圖,哭笑不得,踹了踹青皮的,罵道︰「叫你走遠點,你不,今晚該你給我洗褲子了!」
青皮見郭銘彥不計較,倒有點不好意思,連聲道︰「好好,我洗,我洗。」
本來林純鴻考慮到有三個婆子到來,就安排多修了三個木屋,還在下風處建了一個茅廁,要求大伙排泄至茅廁。結果除了三個婆子外,男人們沒有一個願意上茅廁的,全是隨地解決。林純鴻無奈,只好要大家走遠點找個偏僻的地方,不要在周圍方便即可。這點大伙還勉強做到了。
周圍的哄笑聲絲毫沒有影響練箭的四人,因為周望的要求就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否則就要多掛石頭半個時辰。按照周望以前對林純鴻傳授的就是︰為將者需保持冷靜,否則將失去正確判斷的能力。
這時,李木匠和張小成慢慢的從山路上踱回來,林德海、林德紹和郭銘彥馬上圍過去,討好的問道︰「李叔啊,今天又選了多少根樹啊?可要幫我們多選幾根粗的樹啊。」
「李叔,瞧你背著這麼重的東西,來,我來幫忙。」說完,李叔和張小成身上的重物被一搶而空。李叔很享受這種被看重的感覺,隨著他們折騰。
「你們這幫家伙爭什麼爭?放心,林小爺吩咐了,要我給你們選同樣多的粗樹。你們這幫忘本的兔崽子,該好好謝林小爺,要不是他,你們都還吃不飽肚子!」自從林純鴻獎賞了李木匠十兩銀子後,李叔逮著機會就要說林純鴻的好話。
「開飯了!」三個婆子尖銳的聲音傳來,眾人爭先恐後的拿起自己的大瓷碗,按組站到三個婆子的附近,等著婆子挨個打菜。每餐三個菜,一葷二素,而飯管飽,放在一邊,由著大伙自己盛。這樣的生活讓大家相當滿意,在家里很難吃到肚兒圓。不多時,大伙都或蹲或站,狼吞虎咽的消滅瓷碗里的食物。
總之,山林里的生活勞累而不缺營養、緊張而不缺活力、競爭而不缺團結,正是年輕人向往的生活!
而林純鴻和小戴子這幾天並不在隔河岩,他們去尋找隔河岩附近的白崖洞長官司了。所謂的長官司便是朝廷設置的最小的蠻夷管理機構,正所謂︰「皆因其俗,使之附輯諸蠻,謹守疆土,修職貢,供征調,無相攜2。有相仇者,疏上听命于天子。」林純鴻與周望考慮到蠻夷地是朝廷的薄弱處,便尋思著從白崖洞長官司尋找突破口,看能否有所作為。林純鴻與小戴子打听了白崖洞長官司的具體位置,便前往聯絡。
一路翻山越嶺,終于找到打听到位置,只見此地群山環繞,群山之間便是一巨大的谷底,一條小河從中穿過,河兩邊散落著一些草屋子。林純鴻和小戴子早就提高了警惕,伏在灌木叢中向下張望,越看越奇怪,此谷底絕非有人的樣子,草屋殘破,沒有雞鳴或犬吠,也沒見人影。
「林三哥,難道這些土蠻都一夜之間死光了?」別人都改口叫林老板了,只有小戴子仍然稱呼為林三哥。
林純鴻搖頭道︰「目前還不知道,以後都要改口,不要叫土蠻,要叫‘人家’。」小戴子點了點頭。當地的土蠻的語言均已消失,基本都說漢語,隨著漢語稱自己為「人家」。林純鴻和小戴子出前專門了解過這些,畢竟,了解對方多點有益無害。
兩人下山,進入了土蠻的聚集地,一路查看。
「小戴子,你想想,土蠻突然從某個地方消失有哪些原因?」
「不是死光了就是搬到別處去了。」
「死光了有哪些原因?搬走又可能為什麼呢?」
小戴子撓了撓頭,答道︰「死光了可能是因為瘟疫,還有可能是被別人殺光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暴雨引起山崩,把人都壓死了。」
林純鴻滿意的點點頭,小戴子的思維還算慎密。小戴子接著說道︰「搬走的話為什麼呢?假如我搬家可能是什麼原因?嗯,可能是現了更好的地方,或者躲避仇家,或者這個地方有危險。」
突然,小戴子叫道︰「林三哥,這里好像是血跡!」
林純鴻順著小戴子的手指看過去,現一間草屋的牆壁上凝結了一團黑紅黑紅的東西,應該就是血液,兩人又仔細搜尋,在谷地現了一些散落的箭支,箭頭分明就是用獸骨制成。
林純鴻拿著箭支呆,小戴子說道︰「難道這些人家都被殺光了?」
「應該沒有殺光,你看這里一具尸骨都沒有,應該都被掩埋了。殺人的人可沒有心思掩埋對手。」
「那就是說這些人家被殺了一部分,自覺的這里很危險,就搬走了?」
「應該是這個原因!」
兩人又查探了一些地方,也沒有現更多的線索,便返回伐木地。
路上,林純鴻總感覺後面有人跟蹤,無奈林深葉茂,無法探知。林純鴻便對小戴子說︰「小戴子,我現在和你說話,你千萬不要回頭,也不要感到驚訝,你明白了嗎?」
小戴子很是吃驚,但很快鎮定下來,說道︰「林三哥你說,我听著。」
「後面可能有幾個人跟蹤我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我們也不便采取措施,現在你一個人趕緊回去叫周叔帶幾個人過來,我在這里吸引他們。」
「那你一個人在這里豈不是很危險?」
「沒事,他們要想殺我們,早就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你告訴周叔,最好到時候抓活的,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我不會直接回伐木地,而是前往清江口,明白了嗎?」
小戴子听了後,呆了呆,才加快腳步,提前回伐木地。
而林純鴻則故意放慢度,走半個時辰便休息片刻,有時還假裝方便,轉身觀察下後面,令林純鴻吃驚的是,跟蹤的人不再偷偷模模,正大光明的跟著林純鴻。林純鴻休息,他們也休息,他上路,這四個人也上路。
林純鴻暗自琢磨,可能是小戴子上前離去,讓後面的人得知已經暴露,便不再掩耳盜鈴。林純鴻也不怕他們,大大方方的前進,但前進的方向卻是清江口。
待周望帶著七八個人沿路趕過來,已經是次日下午,後面的四人見周望等人趕來,立即轉身而逃走,周望還想追,被林純鴻拉住︰「周叔,追不上了,算了吧。」
周望看著四人遠離的身影,說道︰「應該是土蠻,要是抓到一個活口就好了。」
林純鴻把白崖洞長官司所見詳詳細細的告訴周望,然後說道︰「我估計這四個土蠻不是白崖洞的人就是白崖洞的仇人,總之和我們關系不大,隨他們去吧。」
不過對白崖洞長官司不知去向,林純鴻還是有點失落,情緒明顯比較低落。
周望安慰道︰「和土司打交道是成則喜、敗無害的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再說這里的土司多,又不是只有白崖洞,我們以後可以再找找別的土司。」
林純鴻認為周望說的有道理,方才將這事扔在一邊,轉而問伐木的一些事情。隨著周望說的越來越詳細,林純鴻也不由得有點沾沾自喜,說道︰「過年後,還要再招幾十個人,反正這里山大著呢,夷陵州的人全部到來也蹲得下。」
「別的我都不覺得奇怪,唯一感到納悶的就是那幫整天下苦力的家伙居然每晚學算術,母豬真他娘的上樹了。」周望說道。
「嘿嘿,這就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實踐是認識的動力啊!」林純鴻隨口說道。
「什麼?你後一句是什麼?」
「就是說做事情的時候,踫到問題了,才會拼命去解決。放在平時,誰願意去學算術?」
「那打獵的幾個人也湊熱鬧學算術怎麼說得通?」
「這叫從眾心理,看見別人都在學,自己只好去學了。再說,打仗做判斷實際上就是在做算術題。」
「這個我就不明白了,又是你的歪理邪論?」
「舉個例子,韃子圍攻沈陽,預計十日內破城。遼陽的將領準備派出援兵,援兵每日前進4o里,遼陽距離沈陽12o里,請問遼陽的援兵能否趕到沈陽進行支援?那如果是錦州的將領準備派出援兵,錦州距離沈陽大約5oo里,請問錦州的將領是否應該派出援兵?」
「嘿,真是這個理。」
「這還是簡單的,再比如︰向一小城運送輜重,小城有兵5oo人,每人平均每天需糧食一斗,消耗箭支1o支,長槍半根,火藥2兩,而每個輜重車可裝載糧食3石,箭支5ooo支,長槍2oo根,火藥五百斤,已知目前能提供輜重車五輛,請問如何對小城進行補給最節省時間和人力?」
一番話,說的周望、林純義等四人頭腦暈,暗自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算術。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