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 第一卷 生計 第十八章 洞庭湖匪[1]

作者 ︰ 喻心

夜幕下的洞庭湖顯得靜謐、幽深,周邊的蘆葦在微風的吹拂下,左右搖晃,水量充沛的湘江穿山越嶺,注入洞庭湖。在湘江口邊茂密的蘆葦下面,正藏著四只小船,船雖小,但每只船卻配備了六條櫓。這樣的快船讓人只有一個推斷︰這是匪船。不錯,洞庭湖水匪張兆正在此守候。昨日接報,四川鹽課提舉司提舉楊一仁辭官回鄉長沙,預計今日夜間過湘江口。

張兆靜坐在船頭,口里嚼著一根蘆葦桿,盯著一片黑茫茫的水面出神︰四川鹽課提舉,那可是個肥缺,任何一個人,只要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鹽課提舉司提舉簡直富可敵國。再則,好好的白天不走,干嘛非要夜行通過洞庭湖?肯定是內心有鬼!

張兆年約二十七八,一張臉瘦長無比,按照兄弟們的說法就是比驢臉還驢臉。天啟年間,曾在登州水軍干過,由于常年被克扣軍餉,找上司理論,卻被毒打一頓,投入大獄。一幫兄弟們不忿,殺掉上司,救出張兆,逃到洞庭湖。在洞庭湖火並了幾家盜匪,又召集了一幫窮苦的漁民,幾年下來,倒成了洞庭湖最大的水匪,人稱賽龍王張兆。官府剿了幾次,不是讓張兆逃月兌就是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導致張兆逍遙至今。

旁邊的李蒙申和趙和海被蘆葦中的蚊子折磨的受不了,不停的咒罵楊一仁,埋怨這個貪官船怎麼那麼慢,都快到丑時了,還不來。李蒙申和趙和海正是當初張兆在登州的兄弟,當時一起逃出來的有八個人,在洞庭湖死的死,傷的傷,目前就只剩下張兆等三人了。

張兆用眼楮白了白李蒙申和趙和海,道︰「搶錢和殺人都干過了,還怕蚊子叮?下次出門前,用艾草燻燻!」

李蒙申和趙和海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說話,跟隨著張兆的目光看往洞庭湖深處。靜候片刻,趙和海忍不住開口道︰「大哥,這洞庭湖也太小了,咱兄弟仨在這里也夠憋屈的,每日辛苦,也搶不到什麼東西。想那下西洋的海船,搶掉一艘就夠咱逍遙一輩子的!」

李蒙申眨了眨左眼,說道︰「老子可不想到海上去,否則左眼也保不住了。」李蒙申長于觀察星象和太陽,在軍中擔任火長之職,右眼常年在陽光的刺激下,已經瞎了。

「到哪里弄海船?海上可不比6上,稍不注意就船毀人亡!」張兆頭也不回,說道。趙和海咂咂嘴,說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咱們現在離開了洞庭湖非得讓官府抓住不可!」

「噓,小聲,有船來了,通知兄弟們做好準備!」張兆命令道。

只見遠遠的地平線上冒出了一點燈火,眾人皆盯著燈火慢慢靠近,近了,原來是兩艘船,每只都吃水甚深,眾匪忍不住興奮,今天算是踫到一條肥肉了。

張兆眼見目標船越來越近,命令道︰「先對付第一條船,抓住楊一仁,迫降第二條!哼,即便第二條想跑也跑不了,咱們船快!」

終于听見了目標船行走出的嘩嘩的聲音,張兆一揮手,道︰「兄弟們上!」

只見四艘船如離弦之箭沖向目標船,張兆、李蒙申和趙和海立在船頭,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喊道︰「前面的船停下,留下賣命錢!」

听見船上傳來一陣叫聲︰「完了,有水匪劫道!」更有哭聲傳來。張兆根據聲音判斷,對方應該沒有武裝護衛,于是命令道︰「圍住它,兄弟們搶上船去!」

水匪們一個比一個勇悍,靠近後都爬到船上,不多時,從船里拖出一老頭,扔在張兆面前。

那老頭也不驚慌,整理整理衣衫,問道︰「老朽楊一仁,回鄉路過此地,不知是哪路好漢來迎接我這沒用的老頭的?」

這老頭的鎮靜出乎張兆的意料,一般的人被劫,不是苦苦求饒就是厲聲喝罵,這老頭還有閑情開玩笑,讓張兆佩服不已。

張兆不願輸了氣勢,喝道︰「你就是楊一仁?兄弟們最近缺錢花,想找楊提舉借點錢花花!」

「好說好說,這個是應該的。楊福,給好漢們獻上銀子!」老頭身後的一個僕人掙扎了幾下,張兆示意水匪放掉楊福。楊福自由後,進入船艙,端出一盤銀錠,大約有五十兩。

水匪見了,憤怒異常,叫罵不已。

「楊老頭,我們是叫花子?這點銀兩就想打我們?」張兆陰冷的聲音令眾人不寒而栗。

楊一仁拱手道︰「老朽為官一生,實無多少財物,還請好漢見諒。」

張兆哼的一聲,命令道︰「兄弟們,給我搜!」

不多時,水匪便回到甲板上,紛紛叫道︰「船艙里除了幾塊巨石,什麼都沒有!」

「後面的船呢?」

後面船上的水匪也叫道︰「都是石頭,女乃女乃的,什麼都沒有!」

張兆大驚,盯著楊一仁道︰「楊老頭,這是怎麼回事?」

「船過川江,浪高水急,不得已,只好用石頭壓倉,實無多余銀兩。眾位好漢要是不信,大不了取了老朽的性命。」楊一仁朗聲道。

「老子只要錢,要你的命何用?喂狗都嫌沒肉!」趙和海氣急敗壞,罵道。

「住口!」張兆喝住趙和海,「想不到楊提舉居然是一清官!」

「唉,老朽早就想辭官歸鄉了,官場黑啊,做一清官比貪官還難!」楊一仁嘆道。

張兆微一沉吟,吩咐道︰「兄弟們撤吧!」

眾匪失望的跳下船,慢慢的搖著船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洞庭湖深處。

楊一仁見水匪遠去,終于看不見,命令道︰「楊福,通知後面的五艘船,加進入湘江!」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次日,張兆听說楊一仁帶著七艘船的財物通過湘江抵達長沙,氣得口吐鮮血,嘆道︰「想不到我賽龍王縱橫洞庭,居然看走眼,被楊一仁所騙,留此眼何用!」說完舉起右手、伸直手指,狠狠的向自己的右眼插去,李蒙申正好在身邊,急用手擋住張兆,道︰「大哥,這是何苦,我們還有下次啊!」

張兆用力過猛,雖然被李蒙申擋住,手指也插到額頭上,額頭馬上冒出淋灕的鮮血,張兆咬牙切齒的說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且說楊一仁有這樣的得意之計,當然在長沙到處宣揚,幾日之內就傳遍了洞庭湖,張兆悔恨交加,又覺得無顏在洞庭湖討活路,便帶著兄弟們前往長江,準備立足長江,繼續他水匪的這項有前途的事業。鑒于張兆精于水戰,又講義氣,長江上的水匪不是被張兆等人吞並就是被殺,不出一年,張兆一伙成了荊江上最大的一股水匪,搶掠商旅,尤其對過往的官員從不手軟,引起荊州府的一片恐慌。荊州左衛和荊州中護衛雖有水師巡江,但哪是張兆等人的對手?張兆不找上門來便要燒香,更別談剿滅之事。

百里洲劉巷。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鄭天成一腳踢翻椅子,猶不解恨,又掀翻了桌子。

下人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外,連進去收拾都不敢。鄭天成主管貨棧和轉運木材以來,威權一日勝過一日,但天性謙虛的鄭天成從不如此,今天有點反常。原因就是千里迢迢運往荊州的木材居然被水匪截掉,這一串的木排,可是幾千兩銀子啊,任誰也心里不好受。鄭天成自從跟隨林純鴻以來,一路順風,深得林純鴻信任,否則不會將木材銷售和轉運整體托付給他。由于他善于計算,被隔河岩的人尊稱為「神算子」,現在的他就猶如精致的算盤變成了一顆顆散落的珠子,並且珠子全打在了他的臉上。鄭天成能夠想到兄弟們對他的嘲笑,這讓他更加不能忍受。

「鄭總管,現在生氣也無濟于事,現在得想法子挽回損失!」盧詩源是鄭天成的副手,其穩重的性格為林純鴻所欣賞,被指派過來協助鄭天成。听到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後,過來一打听才知道怎麼回事,于是走進來勸解鄭天成。

「現在有什麼法子?難道要我去找匪徒追回木材?」鄭天成長于計算,而畢竟年輕歷練太少,現在出了事情就亂了方寸。而盧詩源年近三十,早就在木材市場上滾爬了多年,當初見林純鴻的生意越做越大,便扔掉以前自己的小生意,跟隨林純鴻。要說應付風浪,的確不是鄭天成所能比。盧詩源說道︰「當務之急一則是派人通知林老板,再則是追蹤匪盜,弄明白誰截了我們的木材,三則就是采取措施防止我們的貨物繼續被截!」

鄭天成楞了半晌,讓盧詩源暗暗焦急,良久,方才疲憊的說道︰「你安排去做吧,我一時腦子都混亂了。」

盧詩源得到鄭天成的授權,也不耽擱,不多時,一只快船被派往隔河岩,一撥人馬被派出打探木材的去路,一撥人馬派出通知林德紹暫時不要運貨物到百里洲。並且盧詩源加強了貨棧的巡視,命令所有的船工暫時不要出江,務必保持警戒,以防匪盜來攻。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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