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林純鴻所想,關仁美的采礦和煉鐵陷入了困境,大量的生鐵生產出來根本就沒人要,只把他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他認為生鐵和鋼太脆,肯定是工匠出了問題,將一些工匠嚴刑拷打,也審問不出什麼東西來,倒引起了工匠的大量逃亡,使煉鐵雪上加霜,前景堪憂。關仁美別的生意挺多,即便是立即停止煉鐵,也不會讓他傷筋動骨,但是他就是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一定要把煉鐵做成賺錢的買賣。他想來想去,只好親自前往南直隸,為他的鋼鐵尋找出路。令林純鴻大跌眼鏡的是,關仁美上南京一趟後,煉鐵不僅沒有停頓下來,反而把規模擴大了好幾倍。林純鴻想來想去,越來越覺得害怕,南京消耗鐵最大的用戶便是南京軍器局,難道關仁美將這些廢鐵賣到軍器局了?
林純鴻覺得關仁美在玩火,嚴令核心人員逐步減少與關仁美的生意往來,以求避禍。但是自己需要的鐵材怎麼辦?林純鴻無法,只好令鄭天成在武昌下游的大冶拼命收購,能收多少算多少。
但林純鴻還面臨一個緊迫的問題︰六月的時候,滕余浩就提醒他,百里洲今年的棉花產量過三百萬斤,這勢必引起整個枝江縣的棉花過量,農民賣不出棉花,會積累怨氣,甚至會造成動蕩。林純鴻便想著在百里洲建立扎花、紡紗和織布工場,自己來消化這批棉花。但鄭天成給他算了一筆賬,招募工人、培訓、打造機械、銷售所費……所有費用加起來肯定競爭不過蘇松地區的棉布,最終就是虧本的結局,讓林純鴻打消了這個念頭。鄭天成認為,與其織布,還不如收購棉花賣至蘇松地區,利潤更豐厚。為此,林純鴻準備了大量的現銀準備收購。
現在百里洲的貨棧和農業生產都由滕余浩負責,上次出了事情之後,滕余浩想盡一切辦法挽回自己的聲譽,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再說林純鴻非常看重他的管理能力,就把百里洲的這些事情交給了他。滕余浩沒有辜負林純鴻的信任,將百里洲管理得井井有條,要說今年百里洲的棉花能夠豐收,與他的努力分不開。
按照林純鴻的吩咐,滕余浩在百里洲貨棧豎立了一個大牌子,上書︰「收購棉花,一斤半錢。」這個價格稍稍比市場價高一點,按照滕余浩的設想,廣大農民會踴躍前來售賣棉花,並安排了大量的伙計應付收購事務。但棉花收獲期已經過去了半月,貨棧也沒有收購到多少棉花。滕余浩大驚,在百里洲走訪了一圈,才現百里洲出現了多家收購棉花的工場主,這里面就包括顧秀凱。並且經常有人過來詢問貨棧收不收棉布,並且價格便宜,一匹布二錢銀子。
滕余浩馬上行文給林純鴻報告這個情況。林純鴻接到報告,心喜不已,這幫農民居然弄出了鄉村手工業。他當然要鼓勵這種行為,大筆一揮︰「全部收購。」但他對農民把布賣得這麼便宜百思不得其解,按照這個價格,即便加上運費,和蘇州松江的棉布也有得一拼,而當初鄭天成給自己算的賬,一匹棉布成本都過二錢銀子?
林純鴻馬上令鄭天成和滕余浩調查是什麼原因。調查的結果不久就出來了,原因也很簡單,工場主的人工非常便宜︰大多數工場主在流民中招募婦女進行勞作,僅僅就是供飯而已,工錢最高的一年不過一兩銀子,而林純鴻手下的工人一年的工錢起碼就是五兩!這讓林純鴻不由得哀嘆︰資本主義的原始積累果然充滿了壓榨。
林純鴻又將李崇德從船工隊調到了自己身邊,兩人一起琢磨如何對百里洲工場主如何收稅和管理的問題,這個問題雖然不急,但也要未雨綢繆。百里洲是他的地盤,他想怎麼管理怎麼試驗誰也管不著,那幫農民和林氏集團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也不怕他們反上天去。
顧秀凱剛從劉巷的貨棧回來,賣了四十匹布,得到了八兩銀子。這讓他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當初買攪車、紡紗機和織布機手里的錢遠遠不夠,差點讓他打消了織布的念頭。但顧秀林得知後,專程請假回家了一趟,拿出一百兩銀子湊份子,兩家各佔五成的份子。現在兩家擁有了一台攪車、紡紗機和織布機各四台,雇佣了七個婦女,從事紡紗和織布,顧秀林的老婆和大兒媳也參與紡紗和織布,至于攪車則由他和兩個兒子分別搖動。現在顧秀凱賣出了第一批棉布,感嘆道︰「幸虧典史的貨棧敞開了收購棉布,否則真不知道賣到何年何月為止。」
顧秀凱心情好,不僅自己買了酒和肉,還給七個婦女開了一頓好的伙食,她們僅僅就是吃飯而已,並不拿工錢。顧秀凱叫來顧秀林老爹,一起喝酒聊天。
酒過幾巡,兩人都有點醉意,顧秀凱說道︰「照這個度,咱兩家的皮棉明年三月就用完了,到九月收獲下一批棉花還有六個月呢,我想著能不能到別處收一些棉花過來,大叔你看行不行?」
老人咪了口酒,說道︰「收不收棉花並不決定于我們,得問問典史的貨棧收多少棉布!」
顧秀凱呵呵笑道︰「我問過滕總管了,他說啊,有多少收多少,只要我們有貨,就收!」
老人突然站起來,指著顧秀凱說道︰「那你還猶豫什麼?趕緊去買呢,現在百里洲也收不到了,只好到對岸看看了。」
「大叔,我算過了,四台織布機,至少得十台紡紗機供應紗,咱們還得再買六台紡紗機啊。攪車一台就夠了,我和兩個小子辛苦點就夠用了。」
「買吧,就是還得雇六個紡紗的女子,但咱現在手頭沒多少銀子,這可如何是好?咱們兩家買這些機器都已經是砸鍋賣鐵了。」
兩人一時找不到解決辦法,只好不停的喝酒吃菜,不一會,脆生生的豬耳朵便被消滅。老人望著空蕩蕩的碟子,突然說道︰「咱家老二已經是副總管了,看能不能通過他找典史借點錢,照這個勢頭,年底咱們就能還上。」
顧秀凱一听大喜,不停的說道︰「還是顧老二有本事,呵呵,我以前咋就沒看出來呢,嘿嘿!」
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憧憬著未來,就如奸商盤算著利潤一般,誰又能想到他們現在的身份只是農民而已。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