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屬于晉江縣,自崇禎三年開始,鄭芝龍便在安平開始建設他的老巢,到現在為止,工程還未結束,但城池已經有了雛形。辛一根等人帶著林純鴻抵達贛州後,便棄舟登6,坐車返回安平。現在他們已經進入了安平,往鄭彩府上而去。
林純鴻被綁縛在車里,連日來的折磨與饑餓,再加上沉重的精神壓力,讓這個生龍活虎的漢子形如枯槁。崔玉兒也失去了往日的顏色,柔順的青絲從未護理,就如稻草一般,任誰看見,也不會相信她就是往日的花魁崔玉兒。安平城里,喧喧鬧鬧,居民們都用閩語交流,林純鴻也听不明白他們說什麼。從嘈雜聲判斷,安平城里相當繁華,不亞于夷陵州城。林純鴻很想伸出頭去好好看個明白,但苦于無法動彈,只好作罷。
進城後大概一刻,車馬便停頓下來,听到開門聲後,車馬又繼續前進,不一會,車馬又停下來。有人掀開了車簾,罵罵咧咧的令他們下來,將他們關到了一個屋子里,還給了一些粗糧和水,供他們解饑,還解了他們的手腳,令他們可以自由活動。崔玉兒不知道被他們帶到了何處,周世亮、于ど兒和成四等人經過這麼多天的折磨,早就看淡了生死,有了飯就吃,有了水就喝。林純鴻倒沒有看淡生死,只不過他相信自己肯定不會就這麼稀里糊涂的死掉,方才坦然面對。
雖然依舊是一些豬狗都難以下咽的食物,但四人甘之若飴,不過十天,四人便又恢復了神采。令他們納悶的是,辛一根將他們帶回來已經十天了,依然沒有人理會,任他們關押于此,似乎他們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每日的食物和水都從一個小窗子遞進來,唯一讓他們很不爽的就是大小便也在此物解決,小屋子里臭氣燻天,讓人無法忍受。臭氣倒也罷了,林純鴻擔心長此以往,四人會因此而生病,沒有被海盜折磨而死,卻死于自身的大小便,這也太憋屈了。
第十一日,周世亮終于忍不住問送飯的伙計︰「你們辛大人呢?為何將我們放在這里不理不問?」
伙計用閩語說了一句話,四人都听不懂,周世亮追問道︰「說什麼?沒听懂!」
伙計很不耐煩的用官話重復道︰「辛大人早就出海了。」
「什麼?他出海了?那你們鄭大人呢?」四人大吃一驚,異口同聲的問道。
「勸你們還是消停點,鄭大人的行蹤豈是你們所能問的?」伙計說完,露出輕蔑的眼神,轉身離去。
四人驚疑不定,面面相覷良久,林純鴻說道︰「估計鄭彩遇到麻煩了!」
周世亮認同這個判斷,點頭之後又嘆了口氣,說道︰「娘的,是生是死早點給我們一個準信,這樣關著何時是個頭?」周世亮的話讓其他三人點頭不已,他們現在越來越無法忍受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甚至想,即使在外面做苦力也比整天關在這里強。
他們只好每日輪班通過小窗子觀察外面的世界,順便曬曬太陽。小窗子外面是一個練武場,大約有七八丈見方,小窗子正對面,擺著一個武器架子,上面擺滿了刀槍弓箭等物。但空蕩蕩的練武場幾日來一個人影也看不到。林純鴻四人將練武場周邊的草有幾根都數的清清楚楚,還是沒有人理會他們。
于此同時,林純義與張兆前後抵達安平,偽裝成商人,前往安平交易。但安平打探消息難如登天。這里閩語橫行,林純義和張兆與人交易倒沒問題,別人會用官話回答,一旦打探消息,安平人便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們,隨時處于戒備之中。林純義和張兆不由得哀嘆︰這鄭芝龍完完全全和當地的居民結為一體,根基深厚,急切間根本無法問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最後還是張兆親自跑到泉州府,高價雇佣了一個熟悉安平的閩南人,才問出了一些消息。根據這些消息,張兆和林純義推斷,林純鴻等人被關在了鄭彩府中,暫時性命無憂。張兆和林純義將這里的情況向枝江匯報,並且想盡一切辦法解救林純鴻。
林純鴻等人並不知道張兆和林純義的到來,每天在小屋中苦挨日子。周世亮的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時連林純鴻也勸解不住。林純鴻知道這是心理崩潰的前奏,長此以往,周世亮避免不了瘋狂的結局,可惜自己沒有琢磨過心理學,只好對三人講一些自己從書里看來的故事,稍微緩解一下周世亮等人狂躁的心態。這日,林純鴻正在講泰西弗朗機的一些情況,突然一陣陣的民歌飄入耳中︰
郎在高山薅粟苗,姐在家中把火燒,磨子推,籮篩搖,冷水調,豬油包,鍋里焰,灶里燒,腳踏門檻手叉腰,口里喊,手又招,喊我的情哥回來吃火燒,看我的火燒泡不泡。
這是楚地江陵的民歌《火把燒》,這鄉音讓林純鴻周世亮欣喜若狂,紛紛張起耳朵,仔細的聆听。
民歌飄過後,四人心里悵然若失,靜靜的坐著不說話。不多時,又一陣楚地民歌傳來︰
泡種下秧一百一,手拿黃秧七十七,谷兒懷胎還要水,姐兒懷胎還要郎,郎是姐兒的救命王。
……
林純鴻听到後,一躍而起,抓著窗戶桿狂喊道︰「有人來救我們拉!」周世亮、于ど兒和成四也紛紛抓住桿,拼命的往外張望。
原來張兆和林純義無法打探鄭府內部消息,只好采用唱楚地民歌的方式希望與林純鴻取得聯絡。他們在鄭府的圍牆外面高唱民歌,同時傾听里面的反應。
林純鴻拼命的搖著周世亮的肩膀,斷斷續續的說道︰「來,我們四人一起來唱,就唱桃花那段!」
四人扯起喉嚨,吼道︰「桃花謝噠麥兒黃,男人沒能女人長,搭起板凳親個嘴,一聲媳婦一聲娘,我幾時長得你這麼大。」
這聲音通過窗戶飄到了圍牆外,讓林純義和張兆長舒了口氣,回了一段民歌,便回住處而去。但林純鴻等人的狂吼終于驚動了鄭府,每日送飯來的伙計在窗戶外面罵道︰「叫*春啊,吵得老子煩死了,小心今晚沒飯吃!」
林純鴻等人根本不計較伙計的叫罵,周世亮更是笑著說道︰「小伙子,你就不想和你媳婦親個嘴?」伙計瞪大眼楮看著他們,搖搖頭,心里嘆道︰這幾個家伙已經被關瘋了!
林純鴻和周世亮等四人心里又有了期盼,心理上的問題迎刃而解,每日坐立不安的等待張兆和林純義的行動。林純鴻又有點患得患失,只擔心張兆等人行事不密,反傷了性命。
練武場終于迎來了一幫使用者,吵吵囔囔的聲音早就驚動了林純鴻四人,四人趴在窗戶邊,貪婪的看著眾人在這里弄槍舞棒。窗戶對面的武器架旁邊坐著一個青袍大漢,滿臉虯髯,甚是威武,旁人都稱他為「吳將軍」。
演武的人武技並不高,直把林純鴻看得興趣索然,離開窗戶,讓周世亮等人看個明白。吳將軍似乎對這些人也不甚滿意,不住的搖頭。到最後,吳將軍令自己的一名親衛上前,與另外一名漢子比試武技。一時之間,棍棒的呼呼聲傳來,間雜著場中比試人員吼叫聲,終于惹得眾人不停的鼓掌和歡呼,吳將軍面露笑容,滿意的看著比試的兩人。
這終于引起了林純鴻的興趣,他趴在窗戶邊,定楮望去,現親衛使槍,槍桿是上好的白蠟桿,另外一人使刀,與親衛戰成一團。兩人真可謂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呼呼的比試了一刻鐘還不見分曉。兩人的呼吸已經沉重,腳步變得越來越遲緩。
忽然親衛槍桿上挑,露出下盤破綻,使刀者一見大喜,搶步上前,掄刀向親衛下盤劈去。林純鴻忍不住一聲驚呼︰「完了!」卻見親衛槍尖著地,借著槍桿的彈性飛身向使刀者踢去,使刀者力氣已經用老,無法撤刀回防,被親衛踹倒在地。
林純鴻的驚呼聲引起吳將軍的注意,他轉頭看向小屋子,問道︰「他們是誰?為何關在此處?」
一人上前在吳將軍耳邊口語幾句,吳將軍哦的一聲,說道︰「管他們是誰,老子現在缺人缺得厲害,讓他們來試試!」
且見一人打開屋門,將林純鴻四人帶出來。林純鴻四人如木樁一樣立在那里,也不說話,倒是吳將軍問道︰「剛才是誰亂呼亂叫的?被關著還不老實?」
林純鴻上前答道︰「在下夷陵林三,看著使刀的人要敗,忍不住出聲,還望將軍見諒!」
「好說好說,」吳將軍點頭道,「看來你也精通武技嘍?要不要下場試試?」
林純鴻也不拒絕,點頭表示同意。吳將軍手指武器架,說道︰「選一把你趁手的兵器吧,憑你的眼力,就讓我的親衛和你比。吳益,你下去和他切磋切磋!」
剛才比試的親衛躬身領命,瞬間與林純鴻戰成一團,只見練武場中塵土飛揚,刀槍的踫擊聲不停地傳來,只讓眾人看得熱血沸騰,連一口氣也喘不過來。
吳益剛才和使刀者大戰,本來就心跳甚烈,還未緩過氣來,現在又遇到了林純鴻這個強敵,只得暗暗叫苦。林純鴻知道吳益的槍術雖然有一定水準,但還不是自己的對手,也不過分逼迫,將自己的水平揮到六成,與吳益戰成旗鼓相當。
看看過了半刻,吳益突然跳出圈子,大喊道︰「屬下認輸,屬下不是這個漢子的對手!」
吳將軍微笑道︰「你剛才已經和魯四戰過一場,氣力不濟,沒有輸,你且下來。」說完,月兌去長袍,拿起吳益的長槍,挺槍對林純鴻說道︰「我來親自會會你,小心了!」說完,將槍尖抖成一圈,揉身向林純鴻刺去。
林純鴻立即感到壓力倍增,打起十二分精神,應付吳將軍的進擊。林純鴻的刀法來自戰陣之中,講究一招制敵于死地,只見他大開大合,一刀一刀的向吳將軍劈去,直把周圍的親衛看得冷汗直冒,紛紛上前,待吳將軍一有不測,便上前營救。吳將軍見短時難以取勝,便挺槍護住全身,在圈內游走,尋找林純鴻的破綻。
林純鴻長久沒有活動,腳步越來越沉重,拿刀的雙臂也顯得疲軟,大刀的威力下降了三成,吳將軍看得奇準,趁著林純鴻腳步虛浮,一刀用老,挺槍向林純鴻的胸腔刺去,林純鴻只好翻身倒地,躲避這一槍,吳將軍豈能容他起身,猛喝一聲,用槍尖便向林純鴻的喉嚨刺去。
周世亮等人看得大驚,拼命的掙扎要向場中沖去,但被幾人制住,如何能掙月兌,看看林純鴻必死無疑,吳將軍止住長槍,哈哈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林純鴻翻身跳去,對吳將軍躬身謝道︰「謝過將軍不殺之恩。」
「比試武藝而已,哪有傷性命的,不必謝我。」說完,吳將軍又轉頭對周世亮等人說道︰「你們幾人看來也是會家子,來,都來試試!」
周世亮見林純鴻無危險,早就躍躍欲試,一時下來,吳將軍對四人相當滿意,臉上露出現人才的喜悅之色。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誰的人,從今天開始就跟著我吳輝了,怎麼樣?以後大伙一起海上財。」吳輝豪氣干雲的說道。
這話讓林純鴻等四人大喜,他們無法繼續忍受被關押的日子,再說既然能夠隨著吳輝出海,逃跑的機會也多了不少。林純鴻小心的問道︰「不知將軍需要我們干什麼?」
吳輝拍了拍林純鴻的肩膀,說道︰「小子,武藝不錯,以後就擔任海船的護衛,娘的,劉香這個狗*日的今年劫掠老子們不少商船,現在水手都不夠用了。」
這時,一個漢子悄悄的在吳輝耳邊耳語幾句,林純鴻隱隱約約的听到似乎要征得鄭彩的同意,他們是被關押之人,要小心提防之類的話。
吳輝皺了皺眉頭,看了林純鴻等人一眼,說道︰「你們四個願意不?」
林純鴻單膝跪地,拜道︰「將軍但有所命,小的們無所不從!」
實際上,吳輝早就心里有成算,到了茫茫大海上,就憑借林純鴻四人能有何作為?還不是逼得要和其他人同舟共濟?等挺過了這個缺人的難關,再把四人處理掉也沒問題。
哎,剛月兌離了牢籠,又被拋入了茫茫大海,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