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的港口內,布滿了星星點點,那是港內的船只。繁忙的碼頭,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有的在卸貨,有的在裝貨,為巨大的吞吐量奉獻自己的汗水。只見高聳入雲的桅桿隨處可見,除了三桅的大戰船,更多的是商船,大多為三桅,也有四桅甚至五桅的。林純鴻望著如森林般的桅桿,驚嘆不已,僅僅是安平而已,居然有這麼多海船,其場面之壯觀,讓林純鴻不由得自慚形穢,感到自己的渺小。
作為商船的護衛,林純鴻、周世亮四人隨同吳益登上了一艘三桅商船,吳益是該船的旗軍隊長,率領著二十多名護衛,隨同商船前往馬尼拉,護衛隊里大約有十多桿燧火槍,當然林純鴻四人手里一桿都沒有,吳益在吳輝的授意下,對林純鴻等人還有一定的戒備。但從個人來說,吳益和林純鴻惺惺相惜,吳益佩服林純鴻精絕的武技,而林純鴻佩服吳益豪爽的性子。
拜過了媽祖,隨著一聲悠長的呼號「起碇嘍!」,班碇手轉動巨大的絞盤,將幾千斤重的錨從水中拉起,桅桿附近,熟練的操帆手迅將一部分帆扯上去,瞬時便鼓滿了風。船借風勢,緩緩的出港而去。還有兩艘次第出,三只船組成一個艦隊,航向那充滿著風險與黃金的茫茫大海。
林純鴻站在高高翹起的船尾,看著漸漸變小的碼頭,心潮澎湃,即便不能獲得自由,能夠出海一趟,也不枉了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
但碼頭上,騎馬飛馳而來的林純義和張兆叫苦不已,望著已經變成三個黑點的海船搖頭嘆息,還是晚來了一步!
自從俞彥得知林純鴻和崔玉兒被劫持後,便推測是辛一根下的手。本來他對大娘賣掉崔玉兒愧疚不已,現在崔玉兒月兌離了風塵,回到鄭彩那里,歷史又回到了起點,讓他心里的愧疚淡了不少,他自己安慰自己︰就當以前從來沒有認識過崔玉兒。但是林純鴻生死不知,這對他來說可是好消息。
他在夷陵貨棧有份子,每年也能拿到幾百兩銀子的分紅。這個他根本看不上眼,他對夷陵貨棧的盈利水平清楚得很,一個月至少將近二萬五千兩,這還不包括份子錢轉賣時的手續費。當初他也看中了股份轉賣時白得其利的好處,費盡心思琢磨出分一杯利的措施︰在官府備案時收取手續費,但林純鴻根本不買他的賬,連備案這個環節一並取消。從那時開始,他就對林純鴻的囂張跋扈暗恨于胸。
除此之外,林純鴻私自處理貨棧里的爭端和刑案,讓他也憤恨不已。夷陵貨棧自己有一套管理規則,外人根本插不進去手。平常商人之間有何爭端,貨棧自行處理。一般而言,商人之間的爭端是官府獲利的重要渠道,而貨棧等于在與夷陵州府的官僚爭利。更何況,對刑案的處理直接侵犯了州府的司法權,這讓權力意識敏感的俞彥無法忍受。
從公從私,俞彥都有搞垮夷陵貨棧的企圖,現在貨棧老板生死不知,俞彥就想壓制貨棧的囂張氣焰,把貨棧重新置于自己的管控之下。如果能徹底搞垮貨棧,讓自己接手,也是意外之喜。
現在俞彥的手中有兩份狀紙,夷陵州的判官為了不卷入是非,直接將刑案交給了俞彥。一份狀紙是貨棧總管王成義狀告麻緒唆使、組織他人行竊,並綁架勒索良民,聚斂了巨額不義之財;一份是麻緒狀告王成義、楚文山私設公堂,擅自抓捕良民,並侵入自己家室,劫掠財務。每個原告證物、證人證言一大堆,擺放在俞彥的案頭。俞彥滿意的看著這些證詞,不停的搖頭晃腦︰這就叫狗咬狗,不僅要讓他們咬痛,還要讓他們咬得鮮血淋灕!
「威武……」水火棍的敲擊聲間雜著悠長的呼號,對兩案的審判正式開始。俞彥身著官服,正襟危坐,一拍驚堂木,喝道︰「帶人犯王成義、楚文山上堂!」
王成義和楚文山身著白色囚服,被衙役押送進堂,跪在俞彥面前。王成義和楚文山十天前被緝拿歸案,抓捕二人時,楚文山率護衛隊差點與公差生沖突,在王二的一再勸解下,方束手就擒,被關入大牢。
「王成義、楚文山,麻緒狀告你二人私領豪奴抓捕良民,並侵入家室,掠奪財物,你們知罪不?」
「大人,冤枉啊,我們見有人行竊,激于義憤,送至官府,怎麼是擅自抓捕良民呢?大人,我們有證人!」王二小心的說道。
「帶證人上堂!」
只見一幫老百姓被帶至公堂,紛紛證實當日抓捕的確是扒手。秦邦定十天前代管貨棧後,在背後做了大量的工作,找到了大量的證人。
俞彥又說道︰「麻緒狀告你們二人侵入家室,劫掠財物,你們可知罪?」
「大人,冤枉啊,麻緒慣于綁架勒索,聚斂了巨額不義之財,草民只恐麻緒將財物轉移,不得已才帶著人將這些不義之財交給官府,何來掠奪財物之事?」楚文山辯解道。
俞彥臉上帶著不易覺察的微笑,說道︰「然擅自侵入他人家室是事實,街坊鄰居都可以作證,你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王成義和楚文山面面相覷︰難道秦邦定送的銀子都白送了?
兩人辨無可辨,只好認罪。
最後王成義和楚文山被判了枷號一月。
緊接著,俞彥又處理了麻緒一案,麻緒身上案子甚多,在秦邦定撐腰下,苦主都大膽的證實麻緒罪大惡極,被俞彥判了個充軍戍邊,所有財產充官完事。
俞彥貌似偏向夷陵貨棧,只判了王成義和楚文山兩人枷號一月,而對麻緒毫不手軟,直接來了個充軍。這里的名堂甚多,俞彥早就看麻緒不順眼,現在證據確鑿,被重判是理所當然之事。但是讓王成義和楚文山枷號示眾一月,就猶如一巴掌拍在林氏集團的臉上,直接影響到夷陵貨棧的聲譽和前景。這個微妙之處被周望等人看得一清二楚,但又毫無辦法。好歹麻緒這個禍根永遠的從夷陵消失,也算丟了西瓜撿了個芝麻。
對肇事者白景周,周望等人恨之入骨,又狀告白景周包庇罪犯,證據確鑿,被湖廣按察使直接判了個削職為民,也算報了一箭之仇。以後白景周失去了爵位和官職,要把他搓成圓的扁的方法甚多。
果不其然,看到州官打貨棧的耳光,極大的影響了商家和官僚對貨棧的信心,一時之間,貨棧股份交易價格大跌,貨棧里的貨物交易量也大跌,甚至有人詢問能不能贖回購股的銀子。關于贖回購股銀子的問題,周望等人意見嚴重分歧。眼光長遠的認為,如果現在答應以時價贖回購股銀子,現在銀子充裕還好說,萬一以後銀子不夠,那就直接影響到所有的生意,即便同意贖回,也應該按照當初購買原始股份的價格贖回。一些人從現實出,認為現在還不如讓他們贖回,解決暫時的困難,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雙方各執一詞,互相爭論,一時難以決定。周望、李秀才和李承宗無法,只好先令秦邦定提前放今年的紅利,暫時安定人心再說。紅利的放暫時取得了一定效果,股份價格跌了多日後,暫時穩定住,貨物交易量也在緩慢回升,讓周望等人內心大定。正在此時,張兆的匯報也抵達枝江,眾人得知林純鴻等人性命暫時無憂,才稍稍感到一絲安慰,只要林純鴻活著,什麼事情都好辦。
多日來的陰郁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眾人終于可以舒緩一口氣。但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幾天,周望等人又接到了一個晴天霹靂︰有人在夷陵州府狀告夷陵貨棧涉嫌欺詐,借了錢後不還!原來有人想以時價贖回購股的銀子,貨棧一直推月兌,他們一氣之下就將貨棧告到了官府,很難說這沒有人操縱。
李崇德大驚,將十人召集起來商議對策,這時張兆在外,王二和楚文山已經枷號結束,仍舊任貨棧總管和護衛隊長,秦邦定依舊回鴨子口。
眾人認為,按照俞彥上次的判決,這次很可能與貨棧為難,直接責成貨棧允許按時價贖回股份。雖然這個判定對經濟損失不大,但相當于又拍了貨棧一巴掌,對貨棧的經營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周鳳坐在卷簾後面,與眾人一起商議,就如垂簾听政一般。如果林純鴻在場,肯定認為這個場面滑稽可笑,一定會拉出周鳳,與大伙坐在一起議事︰沒理由當姑娘時可以出來活動,反而成了媳婦後要垂著卷簾。但在場的眾人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反而認為應該如此。周鳳這段時間忙著枝江貨棧的事情,又憂愁林純鴻的下落,清瘦了不少,讓人看了忍不住嘆息。
眾人正商議著事情,忽有人報告,秦邦定請求見各位大佬。眾人不知秦邦定何事,忙命他進來。秦邦定頗有頭腦,在鴨子口、隔河岩等地依托著貨棧置辦了不少產業,每日的銀子嘩嘩的往腰帶里流,可謂林氏集團中除林純鴻外最富有的人。以前林純鴻在時,對秦邦定的貨殖之術就相當欣賞,還給他提供了一些方便。但集團內部的很多人認為秦邦定吃里爬外,擔任著鴨子口貨棧的總管,還操心自己的生意。這次選擇核心人員時,便沒有把他列入其中。秦邦定對這個毫不介意,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想大批量的買下貨棧的股份!有多少人想賣,我就買多少!」秦邦定的話讓所有人炸開了鍋,有的性急的人甚至大罵起來。
李承宗大罵道︰「忘恩負義的家伙,這個時候還惦記著貨棧的股份,你失心瘋啦?」
周望還算冷靜,說道︰「先讓秦兄弟把話說完,秦兄弟你說說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購買?」
「貨棧這個時候很困難,又不能自己贖回股份,這樣就相當于允許按時價贖回股份。如果我找可信之人大批量的購買股份的話,價格就會上揚,上告的人見價格上揚,自然會撤訴,這就叫釜底抽薪。」
眾人這才明白秦邦定的意圖,一時之間,大伙表情豐富,有欣慰、有慚愧、有擔憂……
周望拍著秦邦定的肩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甚至有的人想到︰林純鴻平日對下屬寬容,能幫助就幫助,得到的回報也非常豐厚,上次羅永浩是個例子,現在秦邦定更是如此。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