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明 第三卷 北上 第八十四章 漢家狼煙在滄海(一)

作者 ︰ 喻心

當林純鴻在大明月復地的展受到限制時,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向了海洋,派閣幕使、副都督張兆赴廣東坐鎮,便是明證。的確,在大6,大明帝國的統治嚴密有效,而在大海,沒有秩序與規則可言,一切以實力說話,正適合野心家肆意潑墨。

鄭芝龍、劉香等人就是這樣的野心家,林純鴻也踏入了一只腳趾頭,試圖分一杯羹。但荷蘭、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國就不僅僅是野心家了,而是野心國!

現在,大明這個內斂的帝國就與荷蘭這個野心國產生了矛盾,荷蘭意欲獨享與大明的貿易權,將西班牙和葡萄牙排除在外。荷蘭有這樣的資格,也有這樣的實力,西班牙和葡萄牙日薄西山,根本無力與荷蘭對抗,但在歐洲,荷蘭投鼠忌器,不敢動戰爭,只好采取了逐步鯨吞兩國海外勢力的政策。畢竟,大不列顛迅崛起,荷蘭得考慮三者聯合的壓力。

但這個要求遭到了大明帝國的斷然拒絕,大明帝國猶如一個老而彌堅的老人,即使身患重病,也從不妥協。

早在萬歷三十二年,荷蘭人侵佔澎湖列島後,大明二話不說,只有一個態度︰打!經過浴血奮戰,最終收復了澎湖列島。澎湖海戰失利的陰影歷歷在目,荷蘭人吸取了教訓,試圖拉攏劉香,共同對付大明水師和鄭芝龍。

劉香這幾年被鄭芝龍欺負的抬不起頭來,兩者一拍即合,迅結成了同盟。劉香需要荷蘭人的堅船利炮,而荷蘭人則需要劉香引路、牽制、提供情報。

這不,劉香偵悉,有來路不明的大明人從澳門購買了二十門十八磅艦載加農炮,正準備通過海路運到廣州,繼而通過珠江北上。二十門巨炮,那可是十多萬兩銀子!劉香大喜,立即令屬下繼續打探詳情。

來路不明的大明人正是邦泰的人,奉張兆之命,方有購炮之事。

且說張兆在臨洺關辭別林純鴻後,立即前往登州水軍,秘密招募了一百多個舊戰友,一同下揚州,抵達枝江,將這些水兵將士的老小安頓之後,方帶著一百多人前往廣州。

一路上,張兆不停的思索著林純鴻的囑咐︰咱們目前在海上有兩大目標,一是獲取與鄭芝龍相當的政治地位,二是獲得東海海域的自由通行權。達到這兩個目標之後,咱們就可以大規模的組織商船隊,前往南洋貿易,賺取豐厚的利潤,迅壯大我們的實力,實現與鄭芝龍並駕齊驅的遠景目標。

要獲得朝廷的認可,先得向朝廷證明自己的實力,要獲得長江口到廣州海域的通行權,也得向鄭芝龍證明自己的價值。說穿了,就是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讓朝廷和鄭芝龍看重你。

要在海上有足夠的實力,戰船和火炮數量是最基本的指標!

林純鴻提出的只是戰略目標,而張兆需要將之細化,轉換為切實可行的方案,于是,在張兆還未抵達廣州時,便通過郭銘彥令廣州貨棧購買火炮。

目前,盧詩源並不在廣州,而在安平。邦泰的貨物主要通過安平港出海。畢竟,廣州附近的海域並不安全,面臨著劉香的劫掠威脅。從這個角度出,邦泰也應該聯合鄭芝龍,徹底消滅劉香,為自己爭取到獨立的出海口。

听聞閣幕使、副都督張兆抵達廣州,廣州貨棧理事蔣敏十里之外迎接,滿臉堆笑,將張兆恭恭敬敬的迎進了貨棧內。也難怪蔣敏會如此恭敬,邦泰的制度運行已久,上上下下深知閣幕使的地位和權力,巴結好了閣幕使,在邦泰的前途大有保障。

蔣敏乃福建人,早年也是一海上小商,由于遭遇了風暴,折了本錢,便投入到盧詩源麾下謀生。後來,盧詩源到了安平,建議中書府職官司任命蔣敏為貨棧理事,職官司派人對蔣敏跟蹤考察三個月,于去年十一月方才正式任命。

張兆幾年前到過廣州貨棧,對貨棧內部比較熟悉,見貨棧內部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多,大不如以前,便問道︰「怎麼在貨棧里交易的商人反比以前少了?」

蔣敏心里一緊,慌忙應道︰「報告張幕使,自從安平貨棧建好之後,這里的貨物交易量就日趨見少,這里出海沒有安平安全。」

張兆默然,這鄭芝龍雖然對來往船只收取三千兩的保護費,但也保證了船只的安全,不像劉香,只知道殺雞取卵,路越走越窄,現在實力下滑嚴重,業已遠遠落後于鄭芝龍。

見張兆沉默不語,蔣敏更為緊張,說道︰「屬下擔任廣州貨棧理事以來,殫思竭慮,想出了一些法子,還請張幕使過目。」說完,拿出一疊紙,遞給張兆。

張兆也不接,微笑道︰「蔣理事,這個給盧管事即可,我就不用看啦。我這次來,主要是詢問購買火炮的事情。」

蔣敏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眉飛色舞的說道︰「張幕使放心,火炮已經購買到手,就等著交付給都督府,現在張幕使來了,屬下也算完成了任務。屬下這段時間可是擔驚受怕啊,深恐火炮落入他人之手,派遣了幾十人看護,趙將軍仍然不放心,秘密派遣了三百人至澳門守護。」

張兆對蔣敏和趙和海的謹慎甚為滿意,點了點頭,贊道︰「蔣理事精細,嘿嘿,郭幕使好福氣,下面的人手越來越得力!怎麼樣,買炮的時候困難不?」

蔣敏得到了張兆的稱贊,大喜,如同說書一般滔滔不絕︰「荷蘭人想獨霸與大明的貿易權,葡萄牙和英吉利當然看不過眼,雖然受限于實力,不敢與荷蘭公開對抗,但做點小動作還是沒問題的。本來啊,澳門並沒有這麼多十八磅炮,屬下當時也一籌莫展。後來打探到英吉利的一艘戰艦擱淺,于是通過中人找到英吉利人,讓他們把戰艦上的火炮賣與我們,英吉利人……」

看著蔣敏上下嘴唇翻飛,張兆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這蔣敏海上漂泊多年,對海外還算了解,能把歐洲諸國分開,還看出了諸國之間的矛盾,不像某些大明官僚,一句紅毛鬼就完事。

張兆離開廣州後,並沒有到澳門接收火炮,而是直接前往遂溪縣(現湛江市,南海艦隊的母港),來到了邦泰規劃中的海盜基地。

基地的仍然是一片荒涼,只有一排排簡陋的吊腳屋,供海盜們休息。多年的打劫生涯,讓趙和海迅成長為優秀的海上將領,但離統帥的要求還差得遠,更別談著手進行海軍的基礎建設。不過,趙和海已經相當不易,最初,他僅僅從荊州帶來了百多號人,現在幾乎翻了二十倍,擁有二千多凶悍的海賊,還有五艘兩桅戰艦,每艘戰艦的重型火炮數量更是達到十門以上。由于屢屢搶掠劉香和西洋商人,聲名鵲起,人稱「大白鯊」。

受林純鴻的影響,張兆、趙和海、李蒙申都是大艦巨炮的擁泵者。

趙和海听聞張兆抵達遂溪縣,大喜,慌忙帶著馮侖、吳明瑞(蜈蚣)、宋書陶、梁楓等艦長回到遂溪縣。一見到張兆,趙和海就大聲問道︰「大哥,為何將二十門火炮一直放在澳門?我船上的炮位都準備好了,就等著火炮下鍋咧!」

張兆笑道︰「那批炮還得在澳門放一段時間。」

趙和海正準備刨根問底,卻被馮侖四人的聲音打斷︰「屬下拜見副都督。」

張兆雖未見過宋書陶和梁楓,但早就通過文書知悉二人,當下一一扶起四人,說道︰「各位辛苦了,怎麼樣?最近在海上暢快不?」

趙和海大笑道︰「這幫家伙都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富豪,怎麼可能不暢快?說到底,我還真羨慕他們,他們的銀子拿上岸後,還有老婆孩子保管著,我趙和海連保管銀子的人都找不到,只好放在了廣州錢莊!」

眾人哈哈大笑,馮侖道︰「還是老趙聰明,知道放在錢莊里錢生錢!就如女人生孩子一般,越生越多!」

……

眾人閑聊片刻,互相熟悉之後,張兆從袖中掏出一張行文,清了清嗓子,道︰「邦泰的行文,大伙都看看……大都督的命令都在上面,一是成立水師和海軍,水師提督由李蒙申擔任,至于海軍提督……」

張兆微笑著看了看趙和海一眼,頓了頓,說道︰「海軍提督就是趙和海。」

眾人大喜,紛紛向趙和海表示祝賀。趙和海模著後腦勺,訕笑道︰「就是換了名稱而已嘛,又不會多幾條船!」

張兆瞪了趙和海一眼,喝道︰「又胡說!大都督成立海軍,也就是說一切要走上正軌!哪是換個名稱而已?這次我來廣東,從財政司支取了三十萬兩銀子!你們看看,大都督展海軍的決心有多大!」

眾人張大了嘴巴,三十萬兩!加上當初趙和海帶來的三十萬兩,總共是六十萬兩,大都督果然是一擲千金。

趙和海甚為直爽,說道︰「我們的問題是缺船、缺炮、缺人,就是拿著一百萬兩銀子,也難以買到好船。」

馮侖等四人也點了點頭,都把目光瞅向張兆。

張兆呵呵笑道︰「你們面臨的問題,大都督豈能不知?你們仔細瞅瞅行文,就知道了。船的問題,邦泰商號木材部的人馬已經南下,準備在珠江附近找尋伐木地,儲備造船用木。廣州的造船工坊已經在籌劃中,近期就要派出精干力量開始建設。至于缺人,大都督令我在遂溪建立一個海軍武備學堂,專門培養海軍人才,嘿嘿,以後在座的各位都要來上上課啦。嘿嘿,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紅衣大炮已經仿制成功,已經開始鑄造了!」

紅衣大炮,實際上就是十八磅艦載加農炮,當初林純鴻得到四門紅衣大炮後,立即令工匠進行仿制。可惜鑄造過程中,廢品率太高,一連鑄造了三十多門,全是廢品,仿制工作不得不陷于停滯中。後來,秦武試著用水車打磨炮膛內部,這遠遠比人工打磨精準,使得大炮的前後膛徑保持一致,方才造出了一門成品。但是大炮的廢品率還是太高,成本無法壓下來。

秦武帶著格物科十多個學生一起研究這個問題,結果一個學生現,大炮的炮筒出現裂紋,主要原因就在于內外冷卻的度不一致。一般情況下,在模子中鑄炮時,表面先冷卻收縮,擠壓內部產生裂紋。如果能先讓炮膛內部冷卻呢?

受此啟,秦武立即設計了一個中空內模,進行試鑄。結果在試驗的過程中,炙熱的炮筒讓內模中的水迅汽化,導致內模爆炸,導致多人被燙傷,還死了一名學生。秦武痛定思痛,重新設計內模,這次內模不是密閉的,而且里面的水還不停的和外部進行流動交換,方才解決了這個問題。現在,大炮的廢品率已經降到了百分之六十,成本大大下降。

實際上,針對內外冷卻度不一致的問題,大明的工匠們早就有了解決方案,那就是銅胎鐵芯的鑄炮方法。秦武並不知道,結果卻模索出了比銅胎鐵芯更為節省成本的方法︰內模水冷鑄炮法。

張兆並不知道這些細節,他只知道秦武正在拼命的加快紅衣大炮的鑄造進度,以滿足海軍的需求。

趙和海五人听聞邦泰能造十八磅炮後,喜得相擁而泣。難怪他們如此激動,當初,由于火力不如人,船不如人,他們被荷蘭艦隊追得幾無藏身之地,對于這個苦難經歷,他們可謂銘刻于心。

馮侖心細,當下問道︰「咱們能造炮了,為何還要找紅毛鬼買炮?」

張兆道︰「現在邦泰缺鐵,火炮的數量不會造太多,無法滿足海軍的需要。更何況,長江里的水師也想要這炮呢。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和劉香玩一把大的,讓熊文燦和鄭芝龍知道,咱們完全有實力纏住劉香北上的步伐!」

當下,張兆詳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趙和海五人心癢難耐,立即要求張兆馬上實施這一計劃。

張兆笑道︰「不急不急,大都督既然正式成立海軍,咱們得有海軍的樣子,再說,我帶來的三十萬兩銀子也得先花出去……」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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