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副殿﹐葛漢民與一眾中級官員﹐中小型世家代表聚首一堂﹐雖說迎接太學游訪團﹐可偏殿之中竟沒有一個游訪團成員﹐倒成了這些人的會面﹐即將到來的群英會讓他們彼此間多了幾分競爭的味道。
席間﹐葛漢民與兄長葛漢元同坐﹐只是表情截然不同﹐折花笑的出現讓他對未來有所憧憬﹐眼楮不時地望向正殿﹐遲早要坐到那里去。
「二弟﹐今天你怎麼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有甚麼高興的事情？」
葛漢民嘿嘿一笑﹐頗有得色地揚了揚眉﹐小聲道﹕「宴後到我府上去﹐我有事要告訴你﹐天大的好事﹐日後你我兄弟也許能坐進那座主殿﹐而不是此間。」
葛漢元一臉愕然﹐在他眼中的二弟做事多少有些浮躁﹐不過總體上也算是能任大事之人﹐今天卻有些輕浮﹐這一句更是豪氣十足﹐完全不像二弟的風格﹐不過既然說了宴會再聊﹐他也沒再追問下去。
恰在此時﹐一名王府執事探頭探腦地站在偏殿入口瞅著﹐目光落到葛氏兄弟﹐猶豫了一下踏著小碎步走了過來﹐探身在兩人之間小聲問道﹕「外面的那兩位白肩少年可是大人的隨從﹖」
「白肩﹖」葛漢元忍不住笑了起來﹐正想否認﹐卻驚訝地發現二弟點了點頭﹐連忙把原本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麼把隨從帶進王府﹖」
「是我大意了﹐不過他們不是隨從﹐而是我新聘請的客卿。」
葛漢民忽然意識到兩個少年成為客卿的消息公開的最好機會﹐日後就算兩人名聲再響亮﹐也會有人記得今天的一幕﹐心隨即放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許多。
王府執事也是一臉訝異﹐不過他沒有多問﹐只是把折花笑與太學生發生沖突的事情說了一遍。
葛漢元的臉色一下子就綠了﹐隨即又變成慘白﹐瞳孔伸縮不定﹐顯然琢磨這件事的影響。
葛漢民也瞬間從喜悅變成了戰栗了﹐同時又有一點點興奮﹐毆打太學生可不是小事﹐然而敢在這樣的場合出手﹐又成功揍了天賦優越的太學新秀﹐這無疑說明了兩個少年的實力﹐證明之前的話並非夸大其辭﹐說不定這一天太學游訪團就是揚名立萬的絕好機會。
想到這一層﹐他的野心再度膨脹﹐看待事情的角度也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淡淡一笑﹕「年輕人血氣方剛﹐總會有些磨擦﹐沒甚麼可大驚小怪的。此時此刻﹐西京的年輕人們怕不知道怎麼琢磨收拾那些太學生呢！打駕﹖那是早晚的事情﹐不用緊張。」
王府執事一愣﹐吶吶又道﹕「如今太學生圍著他們要討公道﹐還嚷著要決斗﹐怕是要鬧大﹐此事若大人無法處理﹐我只好稟報王爺了。」
葛漢元狠狠瞪了弟弟一眼﹐隨即又深深地瞥了王府執事一眼﹐事情鬧這麼大根本藏不住﹐王府執事專門跑來找自己兄弟﹐顯然不懷好事﹐目光朝側方的賓客群掃了一眼﹐十有**是跟那個關系好的世家攜手要整葛家﹐事到如今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更不能讓人看扁了﹐不過兩個敢打太學生的少年客卿倒是讓他相當好奇。
「二弟﹐既然葛家的客卿﹐應該你我二人去看看如何﹖」
「好啊！」
王府執事臉色微變﹐轉身做了個請的手式。
※※※
殿外的空地上﹐氣氛已是劍拔弩張﹐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十幾名太學生把折花笑和小淺團團圍在中心﹐眼神中並沒有多少畏懼﹐荀束劍雖然是新秀第一﹐但在他們看來白肩少年無非是佔了「出奇不異」這四個字﹐荀束劍始終沒有還手的機會﹐若真是擂台對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此外﹐他們還有一番心思﹐荀束劍在太學排名第一﹐若擊敗了把他打成豬頭的對手﹐日後便能壓荀束劍一籌﹐眼下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在這賓客滿席﹐全都是見證者﹐一但成功﹐定然名動一方﹐對日後的發展也極有好處。
尤其是出身卑微的幾個﹐他們都只是憑著天賦入了太學﹐無一例外依附在某個勢力之下﹐誰都想表現一番﹐從而贏得更多的支持和更高的地位。
折花笑澹然靜立﹐眼神如水﹐平而不波﹐如同一方堅石。
他的那一身堪稱華麗的穿著此時才真正顯示出價值定魂石﹐凝心珀﹐噬空蟲……那些細小的裝飾都成了氣場的一部份﹐就像定海神針將他的氣勢結結實實夯在那里﹐無論十幾個太學生如何恫嚇都不動分毫。
剛才是因為與小妹重逢﹐心情激蕩﹐見她受辱因而挾怒而擊﹐此時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面對眼前這些叫囂不停的太學生沒有絲毫戰意﹐如《生死繪》這樣的奇門技藝﹐力量都來自外界充填﹐打一架就得消耗一次﹐消耗了就得想辦法補充﹐因此能不戰就不戰﹐只在必要時一矢中的。
圍觀者極多﹐各自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對於折花笑此刻的氣勢﹐眾人暗自贊賞有佳﹐只是表面上誰也不作聲﹐畢竟他們都下西京人﹐不可能站在神都太學的立場上說話﹐卻也不想為自己惹事
看到這陣仗﹐葛漢元頭皮都在發麻﹐他的地位雖然不低﹐但這里的人沒有幾個比他低﹐即便身份比他低﹐背景也都相當硬﹐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即便看上去年紀輕輕的小家夥們﹐也都不好惹。
好在現場似乎還沒開打﹐他微微松了口氣。
場中早有其他王府執事監視著﹐見葛氏兄弟來了﹐都閃開了一條通道。
「各位各位﹐不要動手﹐有話好說。」葛漢民一邊嚷著﹐一邊橫身擋在了折花笑和小淺的身前。
葛漢元見狀便知道他的心思﹐心中微感訝異﹐兩個少年看上去雖然儀表不凡﹐但與周圍的年輕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讓他驚訝的是折花笑的一身裝束﹐憑他的閱歷﹐不難看出那一身價值連城﹐非等閑人所有。
「你們是甚麼人﹖」一名太學生傲然問道。
「他們是我家的客卿。」
隱隱一陣嘩然聲響起﹐在場的西京人都認識這葛氏二雄﹐一听這話無不瞪大了眼楮﹐若說隨從也就罷了﹐這種年紀居然已經成了客卿﹐這才是驚人之處﹐不過聯想到少年剛才神驚鬼泣的出手﹐似乎都隱有所悟﹐都不露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葛漢元是察顏觀色的高手﹐眾人的表情變化瞬間盡收眼底﹐心中一動。
「你們養的狗也不好好拴住﹐如今居然跑出來咬人。」一名臉上滿是青春痘的太學生憤憤地咒罵道。
葛氏兄弟臉色大變﹐然而沒等他們做出反應﹐折花笑又動了。
啪
與荀束劍的待遇如出一轍﹐一個鮮紅的手掌印落在了那名太學生的左頰﹐太學生哎呦一聲慘叫﹐嘴巴一張﹐竟吐出幾顆牙齒。
「我的牙……」
「禍由自取﹐太學生的禮儀難道就只有罵人﹖既然如此﹐你就嚐嚐被狗咬的滋味吧！」
葛氏兄弟終於明白發生了甚麼﹐驚駭莫名地對視了一眼﹐驚色中又隱隱帶著一絲喜色。
若說剛才折花笑與荀束劍的紛爭只限於空地一角﹐看到的人有限﹐此時所有人都關注這里﹐清晰地看著這一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印在大學生的臉上。
一連三次出手﹐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一個人成功攔截。
大學生們或許此時才真正感覺到對手的強悍﹐仿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對手的行動﹐這才是讓他們恐懼的地方。
「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想再出手﹐誰再惹事﹐我不介意多留幾顆牙齒。」
平平淡淡的一句透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威懾力﹐義憤填膺的太學生們為之一窒﹐竟被硬生生摁在了原地﹐只有那名挨打的太學生不斷發出「哎呦」之聲。
「這位朋友留步﹐在下太學學子武中乾！」
折花笑回眸一瞥﹐不知哪里又鑽來幾名太學生﹐說話的是其中一名男子﹐年紀在成年與未成年之間﹐氣質優雅﹐意態逸靜﹐與旁邊那幾名盛氣凌人的太學生截然不同﹐讓人頗有好感。
「朋友實力不俗﹐武某願在群英會後一會高下。」
「邀戰﹖」折花笑目光射向正殿﹐略加沉吟後搖了搖頭﹐「沒興趣。」
武中乾一愣﹐眉頭蹙了起來﹐白肩少年實在不像一般年輕修士﹐居然沒有一絲斗性。
「你怕了嗎﹖」旁邊的太學生又叫囂起來。
折花笑冷冷一哂﹐「我不會把力量放在比試切磋這種無謂的事情上﹐與其憑空浪費﹐不如用在當用之處﹐就算到野外殺豬也比在擂台上打人強上百倍。」
現場又是一片嘩然﹐折花笑的想法實在太與眾不同了﹐眾人驚愕之余都覺得難以理解﹐若大的太遙﹐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場決斗﹐單是年底的排位之戰就多不勝數﹐此刻西京城內絕大多數世家流派都在磨拳擦掌﹐等待群英會上的決斗﹐若按少年的說話﹐這一切都下白費力氣。
「咳咳﹐這話有些過了﹐切磋也是為了提昇境界。」葛漢民可不想得罪天下人﹐連忙出言兜轉﹐「當然﹐不願決斗也是個人意願﹐勉強不得﹐今天是王府盛宴﹐各位還是準備入席吧﹐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葛漢元也從旁勸解﹐劍拔弩張的氣勢倒是削減了不少﹐畢竟有王府的面子在。
然而就在此時﹐又一名王府執事快走了過來﹐指著折花笑與小淺道﹕「王爺喚你們進殿說話。」
剛剛降溫的空氣突然再次熾熱。
西京玄王終於出手了﹐只怕還有游訪團團長談仁誥的面子﹐人們不禁面面相覷﹐以太學護短的名聲﹐這件年輕人之間平常的爭斗只怕難以善了。
折花笑聳了聳肩﹐逍薄煙必在殿中﹐這一回怕是要露餡﹐不過他並不擔心。
悄悄從口袋里模了那張流民證﹐他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普天之下﹐誰又能真正說明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