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原本無關痛癢的太和道徒盛會﹐因為兩個搶功的玄公而掀起了軒然大波﹐讓平靜太遙陷入了風雨飄搖。
強如玄公之流的階強者尚且陷落於太和境中﹐與他們同時遭難的還有數萬精英﹐其中不乏強者﹐年輕俊逸之才更比比皆是﹐太和道的威脅突然被放大了千倍萬倍﹐讓人談虎色變。
與清蕃蠻漠等國不同﹐太和道藏於太遙境內﹐如同肉中之刺﹐胸之中刀﹐動一下便是徹骨之痛﹐怎能不讓人坐立不安﹖尤其是太和仙門所在的延蒼山域周邊關內關中諸道﹐山南東西兩道﹐川成東南西北四道﹐都為此而騷動不休。
各地英豪紛紛聚集﹐只為這近來難得一遇的大戰﹐其中有為國憂思者﹐有奪功心切者﹐有揚名立萬者﹐有奪權爭位者﹐有渾水模魚者﹐也有借公事而行私利者﹐凡林林種種﹐不能盡訴。
一場誅滅邪道的正義之戰竟像是各地豪杰的一場比賽﹐誰能破了這連玄公都無法應付的太和境﹐誰便立時名動天下﹐更何況這場競賽的獎品還有龐大的功勳﹐以及太和道徒所擁有的眾多奇珍異寶。
然而﹐像池橫拳逍薄煙這樣的頂層人士卻明白﹐太和道不過是疥癬之疾﹐對於神都而言﹐如太陽般冉冉昇起的「折花笑」才是那座天下名城的心月復之患
※※※
神都﹐玄皇宮磐輪殿
「第二位﹐第二位……」
巍然如山的玄皇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氣勢壓住了整個玄皇宮﹐哪怕是打水洗衣也能感受到那份不同尋常的威壓﹐而此刻的玄皇臉色相當凝重﹐眼都不眨地望著面前的金絲楠木屏風。
屏風碩大﹐足足佔了一座偏殿﹐黑漆為底﹐正面是一幅完美的太遙全域圖﹐精美而準確﹐城市都是用彩光流溢的寶石瓖嵌﹐奢華以極﹐而在背面卻是一排小鉤﹐鉤子上掛著一個個用木雕成的姓名牌﹐上面每一個名字都是玄皇親手放上去的﹐排位次序也全由玄皇而定﹐這便是私底下議論最多也最神秘的「宿敵榜」。
凡是登榜者都被玄皇視為威脅之存在﹐次序高低也按威脅的程度而定﹐如今這一榜高懸榜的便是「北地玄王」剎明悟﹐而在北地玄皇之後的第二名卻是空懸著﹐玄皇此刻手里拿著一個姓名牌﹐掂量了許久﹐左思右想後終於掛了上去﹐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字「折花笑」
「詩師終於還是被他弄走啦!陛下還是顧忌太多﹐不敢下重手﹐若是早將她除掉﹐也不會有今日之患。」垂手矗立在旁的老人深沉地道。
「潛鶴﹐你說池橫拳和逍薄煙聯手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到底是為了甚麼﹖」玄皇轉臉看著白蒼老者于潛鶴﹐同族同宗同年同窗的關系﹐讓他們隔外信任彼此。
于潛鶴捻著長白髯輕聲笑道﹕「他們心里想甚麼只有他們知曉﹐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不喜歡玄皇您獨攬乾綱﹐而喜歡的是太遙歷來奉行的制衡之道﹐太遙看似一國﹐卻是由成千上萬的世家構築而成的一張大網﹐沒有一個世家能控制如此眾多的世家﹐所以似合實分。」
玄皇抬手朝「折花笑」的木牌一指﹕「北地玄王受制於玄皇之關的瓶頸﹐威脅雖大﹐卻知根知底﹐這小子憑空出世﹐西京傳來的消息﹐竟連談仁誥都看不出他的底細﹐這才是心月復大患﹐如今又有了詩師這麼一個籌碼﹐長此下去﹐我這玄皇宮怕是也要讓他了。」
「好在他又不是玄士﹐戴不上紫肩﹐就無法沖擊真正的強者。」
「問題就出在這里﹐一個綠肩﹐修的是武道﹐居然壓到了我的頭上﹐這意味著甚麼﹖」玄皇頓了頓﹐品味了一般後自問自答地道﹕「意味著綠肩根本就是胡說八道﹐若不旦玄道﹐那他便是邪道。」
「這……不會吧﹖西京玄王和白河玄侯再怎麼做也不會與邪道為伍﹐弊遠大於利啊!」
「這才是我不解之處﹐怕是連他們也未必真正看透了這個男孩﹐卻為我太遙引狼入室。」玄皇右手一指斜下﹐在榜側下方赫然有「逍薄煙」的姓名牌。
「那就趁他立足未穩……」老人輕輕做了個動刀的手式。
玄皇皺著眉頭沉吟片刻﹐皺著眉頭道﹕「強殺是萬萬不行﹐且不說此子實力不明﹐單是池橫拳和逍薄煙就不會讓我們有機會動他﹐別看西京一千三百多萬人﹐真要想插根針﹐池橫拳連條縫都不會給我們留下﹐唐州就更不用說了﹐北地玄王巴不得我們在他的地方鬧事﹐他好找借口。」
「明殺不行﹐只好暗殺﹐暗殺最好莫過於用毒﹖」
「毒﹖」玄皇一陣輕笑﹐搖頭道﹕「談仁誥的信里說了﹐他已經逼這小子踫上十轉戕神這種奇門毒符﹐可那小子連眉毛都不眨一下﹐睡了個小覺便把毒都解了﹐這哪是武道力所能及的事情﹐單憑這一點﹐只怕我都未必有那麼輕松。」
老者倒吸了口涼氣﹐滿眼驚異﹐不過想想天爵榜上十三位的排名﹐似乎又順理成章﹐沉吟許久﹐他嘴里又冒出一個字眼「怨咒師」
怨咒是玄術中的一個大類﹐與靈惑﹐神念等同為最重要的部份﹐歸於將道中的術將﹐並有專門的「怨咒師」這一個分支。
「這倒是可行﹐只是下手也不太容易。」
老者輕輕一笑﹐淡然道﹕「眼下不正好一個好機會嗎﹖」
「你是說太和道之役﹖」
「圍剿之戰原本就是為了削弱各地蕃鎮﹐鬧得越大越好﹐如今把川成四道﹐山南兩道﹐關中關內諸道都扯了進去﹐那麼多的功績﹐還有太和道徒手上那麼多的奇珍異寶﹐都足以讓人瘋﹐我就不信﹐這個年紀輕輕的能忍的住﹖他若忍不住去了﹐戰場無情﹐生甚麼事都很正常。」
「你啊!還是這麼老成謀國。」玄皇臉上的笑容燦爛了許多。
「暗中下手的事讓談仁誥去做﹐讓太學再派一支游訪團去與談仁誥會合﹐就說是協助圍剿太和道﹐讓太學生去歷練歷練﹐這也是名正言順的﹐人選方面要挑玄術方面有特長的﹐再不濟﹐我們就安插幾個不出名的高手﹐若能借太和道之手除之更好﹐若不是不能﹐一定要在山野之地伺機伏殺﹐把事推到太和道徒身上﹐一了百了。」
「萬一他不去呢﹖」
老者嘿嘿一笑﹐自信滿滿地道﹕「由不得他不去﹐他的軍籍在唐州﹐歸北地玄王歸屬﹐這麼大的一場仗﹐北地玄王派個代表代替他參與也在情理之中﹐就讓折花笑坐這個位置﹐表面上可是難得的殊榮﹐我想誰也不會拒絕﹐只要封個適合的官兒﹐一切自然水到渠成﹐說不定還能連削帶打﹐把北地玄王也扯進來。」
玄皇右手輕輕地敲打著宿敵榜上第一和第二塊木板﹐眼中流露出會心的微笑。
※※※
神都令去的極快﹐不到兩日﹐折花笑的手上便拿到那黃浧浧的一紙皇令。
「恭喜恭喜!」葛氏兄弟分陪在側﹐含笑賀喜。
為了前往太和仙門﹐折花笑沒有不得不暫留西京﹐西京沒有熟人﹐因此想來想去最後以葛氏客卿的身份入住了葛家﹐連帶詩師和小淺祖孫也一並帶了進去。
葛氏一門大喜過望﹐西京城里豪強千百家﹐一個天爵榜上排十三的級天才以客卿身份正式入住﹐這是何等的榮耀﹐竟弄得像過節般熱鬧﹐雖不是舉城皆知﹐卻在聲傳四方。
有的說葛氏兄弟膽大包天﹐以一族之榮賭在一人身上﹐也有的說他們愚蠢至極﹐至於誰對誰錯﹐只有日後方能揭曉﹐而眼下葛氏兄弟的攀附似乎有了收獲。
單就「代北地玄王監戰」這幾個字便足以說折花笑在神都眼中的地位﹐代一方玄王監理戰事﹐至少也是有玄爵的人﹐折花笑論年齡其實也就是半大的男孩﹐能有此殊榮著實難得。
更何況還有一個「北域巡方使」的正式官位﹐巡視北域諸州﹐檢察四方軍政之務﹐可不是等閑之職﹐此刻論榮耀﹐論身份論官位﹐他都遠在葛氏兄弟之上﹐入住葛氏倒真成了屈尊降貴。
為此﹐西京城除了送敘一紙皇令﹐還有官服和肩勳﹐甚至還有一輛飛行符車。
「哈哈哈哈……」
折花笑看著一紙皇令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周圍的人都莫名其妙﹐左顧右盼以尋緣由﹐皆無所得。
「沒事沒事﹐我也就是覺得有趣﹐憑我這樣的人居然也上了銀肩。」折花笑走到桌邊﹐隨手撥了撥隨皇令一同送來的官袍﹐食指和中指夾起還未繡入衣袍的銀色肩勳﹐朝天揚了揚。
「大人年輕有為﹐日後肯定還金肩紫肩的日子。」
「那我就不想了﹐我也就修修武道﹐將道與玄道這輩子怕是沒緣分了。」折花笑忽然瞅著靜靜坐在那里看書的詩師一樂﹐「你好靜心﹐這里有一半是你給我掙來的。」
「關我甚麼事。」詩師白了他一眼﹐隨即抿嘴笑了起來。
「日後定了名份﹐誥命也是有的。」葛漢民笑道。
詩師俏臉一紅﹐也不辯駁﹐低著頭繼續看書﹐只是紅色都爬到粉頸耳根去了。
「別打趣她了﹐還是說正事吧﹐戰場我是不能不去﹐反正只有我們三個﹐坐著飛行符車去也方便﹐小淺﹐這兩年你跟著馭車士學學﹐車上我們三個就夠了﹐人多了麻煩。」
「好啊好啊!」小淺興奮地拍手歡笑。
又寒喧了幾句﹐折花笑便送走了葛氏兄弟﹐再次拿起了銀色肩勳﹐眼神遠比剛才要復雜得多。
「這世上之事總是千變萬化﹐誰會想到﹐我一個三無人才能有戴銀肩的一天﹐才幾個月的光景﹐我從灰肩跳到了白肩﹐又從白肩跳到了綠肩﹐如今又從下階民晉昇上階民﹐還換上了銀色肩勳﹐我不知道是不是太遙朝的第一個﹐但肯定是本朝的第一個。」
小淺和詩師多少知道點他的底細﹐尤其是詩師﹐听了這話倒也有些感慨﹐一念之間人生大變﹐只因殺了一個女人﹐折花笑便從卑賤如泥的最底層爬到了現在巡守一方的地位﹐幾個月的光景仿佛做了一場夢似的﹐而她也像是做了場夢似的。
「不過」折花笑眼中閃光一寒﹐空氣頓時冷了下來﹐「玄皇這是沒安好心啊﹐堂堂一代玄皇﹐心眼兒也太小了﹐我實在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修練成仙。」
「我也不明白。」詩師秀眉輕揚﹐眉尖煞氣竟不遜色於折花笑。
「反正在他眼里我們倆是一對禍害﹐只是害得小淺也跟著受累了﹐妹子﹐這回你就在呆在葛府吧。」
「哥」
「你爺爺有了這宅子還能撐上幾個月﹐你要是走了﹐誰來照顧他﹐只要玄皇不敢公開對付我們﹐葛氏兄弟也不敢把你怎麼樣﹐他們心里還惦記著你才是天爵榜上十三位的高人﹐詩兒的書都給你﹐好修練﹐葛氏族學和蒼府道院都可以﹐只有變強了才能自保。」
「小淺知道了。」
折花笑扭頭轉向詩師﹐道﹕「。」
「姐姐為甚麼不留下來﹖」
「我倒是想讓她留﹐可沒人敢留她啊!」
折花笑無奈地聳聳肩﹐眼楮瞅著詩師﹐正好少女透來清澈的目光﹐四目相對﹐兩人相視一笑﹐有玄皇在﹐他們就下拴在一起的蚱蜢﹐想分開都難﹐這回延蒼山域之行﹐怕是也得生死相依。
一趟西京之行﹐看上去只收獲了一個妹子﹐一個美人﹐一個官位﹐一堆敵人﹐折花笑卻知道單是破解《誅選》的線索就價值連城﹐那是他剩下這幾十年最大的目標。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