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仙都方﹐第一擂﹐丹東子！」
「天蘆仙都方﹐第一擂﹐狄悅！」
兩個身影對面而立﹐一邊是上品仙士中的精英﹐另一邊則是連仙士位階還有點勉強的小人物﹐高下之分甚至能用眼楮分辨出來﹐天蘆一方的列陣者甚至沒有把目光落在丹東子臉上﹐直接盯著更後方傲然孤立的身影。
「就只有兩個﹖莫名其妙。」
「其他人呢﹖都放棄了﹖還是他們打算只用兩個人就擊敗我們﹖」
「這也太狂妄了吧﹖青境仙都而己﹐差著兩級﹐除非都瘋了。」
譚宗揚鬧不清對手耍甚麼花招﹐經過邀遠湖的提醒﹐折花笑在他心中的形象膨脹了萬倍﹐哪怕是不說話都可能透著陰謀﹐因此看著遠處的身影總有種快要落入陷井的感覺。
「都小心點狄悅﹐迅速干掉你的對手﹐後面那個才是重點。」
「放心﹐我會連他們兩個一起干掉﹐沒有仙種﹐力量層次上差距是無法彌補的﹐就算是絕世天才也不可能用下世之力戰上世之仙。」狄悅輕聲一笑﹐眼神透著他的心思﹐顯然並未真正把折花笑當成大敵。
譚宗揚瞅了他一眼﹐這個觀點讓他的心舒服了許多﹐一個仙都新人與上品仙士平起平坐﹐他的感覺相當不爽﹐只不過老師再三提醒要謹慎﹐因此不得不重視起對手﹐其實內心深處並不想把對手的位置放高。
狄悅笑吟吟地看著丹東子﹐倒提著的盈石劍朝前一推﹐以劍行禮雖然也合乎禮儀﹐卻透著幾分高傲。
「給你留點面子﹐現在認輸﹐我可不揍你。」
丹東子毫不動氣﹐手中塵拂一揚﹐笑眯眯地道﹕「不用客氣﹐我也就沒想過你們會留甚麼面子﹐趁人之勢都做得出來﹐再說留面子就太假了﹐不是嗎﹖」
狄悅寒著臉手腕一抖﹐盈石劍綻著劍花飛撒出去。
晶瑩的幾朵小花﹐飄飄搖搖﹐感覺不到任何攻擊力﹐可如果看到小花周圍扯動的能量潮﹐或許會有截然不同的想法。
這幾朵小小的劍花就像扔進潭水中的石子﹐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漣漪仿佛永遠不會消失似的﹐疊加起來後漸漸形成了浪潮﹐在肉眼看不到的空間涌動。
小潮……巨浪……狂瀾！
折花笑感受到力量的翻涌﹐卻看不到那些漣漪﹐微微有些遺憾﹐目力太弱顯然成了制約戰斗的關鍵因素﹐這是生死繪也無法改變的東西﹐除非在眼珠上也刻下死篆字符﹐不過那實在有些駭人听聞。
丹東子的反應比他想像中要快了許多﹐或許是早已打定拖時間的主意﹐劍花飄起之時﹐他的身子也開始朝斜側方突進﹐一下子便拉開了距離。
狄悅見他不戰先退﹐不禁一愕﹐等到反應過來時﹐丹東子已經跑出了百丈﹐氣得他鼻子都歪了﹐仙都對決從來沒有見過未出一招便逃之夭夭的戰法﹐他身後的百萬觀眾早已忍不住叫囂起來。
然而對決並沒有範圍狠制﹐誰也不能說丹東子違規﹐只能罵他膽小如鼠﹐因此他只能追上去。
折花笑卻是一臉敬意﹐從下層世界來此的都曾是位高權之人﹐此時為了仙都的利益拋棄個人的尊嚴和虛磷﹐這種敬叢精神讓人感動﹐更加堅定了他的戰意。
一個在地面滑行﹐一個可以借用力量飄行﹐孰快孰慢一目了然。
花費了不少氣力﹐狄悅終於追到了丹東子的身後﹐怒氣已經積累頂點﹐臉色脹紅的他迫不及待一聲暴喝﹐盈石劍月兌手疾射。
劍與劍花。
狄悅的攻擊方式不僅僅在於攻擊本身的力量﹐還有整片空間的能量﹐受到盈石劍的光輝絢麗﹐兩排彩色的魚鱗紋狀能量潮憑空出現﹐隨著劍勢前撲﹐其勢若潮﹐勇猛凶悍。
折花笑神色一愣﹐劍身帶著的能量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剛獲得的能力﹐佔種引動空間能量的方式似乎與他的蹼翼能量有異曲同工之妙﹐差別只在於一個吸附能量然後塑形﹐另一個直接引動空間能量。
「空間能量﹐仙界有仙界的能量﹐下層世界則是天地源能﹐這片散離界不知道是甚麼﹐盈氣嗎﹖」
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上層仙界和下層世界之間竟是這麼一個飄渺無蹤的空間﹐連自己的本源能量都沒有﹐還要跑到仙界本源之地去偷能量﹐然後溢養仙都﹐在第一座仙都出現之時﹐又是靠甚麼力量。
越想他越覺得對仙界的理解似乎存在重大的謬誤。
突然一聲嘩然﹐他打了個激冷﹐連忙把目光投回戰場﹐神色不禁一愣﹐丹東子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雷雲﹐淡紫色的雷雲緊緊貼著地面﹐炸開的力量不往下而往上﹐狄悅恰好飛過﹐一下便陷入了雷陣﹐炸得他雞飛狗跳﹐狼狽不堪。
「紫色仙種﹖」
吞噬過十色盈流﹐折花笑對於各色的特性已經大致有了些了解﹐紫色盈流妖異中帶著狂野﹐如同雷電之擊﹐每一下都是狂放的體現﹐比與其他更有規則的沖擊﹐跳躍性的紫色更加痛苦﹐因此狄悅此刻承受的痛苦他完全可以理解。
丹東子並未戀戰﹐用雷陣陷住了狄悅後他再次扭頭便跑﹐氣得天蘆一方狂叫不止﹐不過他們也都看明白了﹐對手打定主意要拖時間﹐顯然太和仙都一方存在著巨大的變數。
當一百萬人同聲大罵「無恥」﹐那就是真的很無恥了﹐至少折花笑也這麼認為﹐怎麼看丹東子的行為都只能用猥瑣和無恥來形容﹐到了仙都這一層次﹐居然還玩這種游戲﹐明知靠下黑手不可能打贏﹐但為了拖時間﹐丹東子早已拋卻了個人榮辱﹐能下黑手就下黑手﹐能設陷井就設陷井﹐反正到了這種層次﹐陷井與黑手反倒比堂堂正正出手更省事。
跑﹐隱﹐設伏﹐遁走……
第一場對決就以這種流氓斗毆的方式進行著﹐越看折花笑越覺得丹東子可佩可敬﹐也越來越喜愛這個前輩﹐不拘一格善於變通的人總是最好相處。
譚宗揚一臉的不耐煩﹐明明輕易就能解決的第一戰居然拖了這麼久﹐雖說他並不擔心太和仙都會有後援﹐但被人這麼耍弄總是不爽﹐冷著臉朝折花笑嚷了起來。
「太和仙都好歹位在青藍之境﹐學下層世界的俗人耍無賴太丟臉了﹐眼下輸贏已分﹐不要浪費我們的寶貴時間﹐請閣下自重﹐否則消息傳開只怕辱沒了太和仙都的名聲。」
「你是白痴啊！」
譚宗揚呆了一呆﹐臉色頓時紫脹﹐仙都都是修練有成之人﹐極難听聞這種下世粗言﹐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折花笑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冷著臉繼續斥責﹕「你自己沒看懂戰況還在此大言不慚論輸贏﹐實在是可笑之極﹐挑你這麼個家夥做擂主﹐天蘆仙都算是瞎了眼。」
「我沒看懂戰況﹖滿場狼狽飛奔不是拖時間是甚麼﹖」
「說你沒腦子還真沒錯﹐看了半天居然沒看懂﹐回去問問你老師吧﹐教了你這麼個學生真失敗。」折花笑從來就不以修道者自居﹐更沒有修道者的高傲﹐論斗嘴罵人﹐整個天蘆仙都大概也沒幾是對手。
「好啊﹐我倒要請教﹐貴都第一陣的這位勇士除了逃還會甚麼。」
折花笑搖搖頭﹐一副像是在罵「不可救藥」的表情﹐一本正經地教訓起來。
「看看丹東子跑的路線……你肯定沒有留意。」
「絕對完美的圓形﹐甚麼圓﹖天下之勢﹐以圓為和……也是﹐你不修『和』道﹐自然看不懂。」
「還有那設伏點﹐圓形路線上絕對對稱的位置﹐對吧﹖這不也是印證了一個和字﹖這叫心與行和﹐神與行和﹐意與行和……」
「不明白﹖也是﹐太和之道也不是等閑人能明白的﹐心神意念﹐和而相通﹐通而協行﹐行之和便四境通融圓潤之象﹐常人難以明誤……」
听著折花笑扯東扯西﹐似是而非的一堆大道理﹐譚宗揚唯一的感覺就是後悔跑過來﹐不但沒佔半點便宜﹐還被數落了一通﹐偏生他又沒有反駁之辭﹐要多尷尬有多尷尬﹐氣得一甩袖子走了。
折花笑滿臉笑意看著遠去的背影。
逃﹐畢竟不是辨法﹐實力差距分明﹐拖延時間的戰術毫無疑問會以失敗告終。
在感覺到逃無可逃的時候﹐丹東子不拘一格的處事風格再度發揮出來。
「認輸﹐我認輸！」
狄悅正狹著狂怒傾力一擊﹐空中的魚鱗狀能量早已成海﹐這時候對手認輸便等於一拳打中了空氣﹐要多郁悶有多郁悶。
丹東子口中不停﹐腳下更是不停﹐徑直往折花笑跑去。
如果狄悅若想堅持攻擊﹐勢必會波及其他人﹐算起來也是一種違規﹐逼得他不得不硬生生中止了攻擊﹐鐵青著臉氣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眼楮瞪得像水牛﹐恨不得把人吞了。
「辛苦了。」折花笑一把扶住幾乎力盡的丹東子﹐眼神中透著真摯的友善。
丹東子感受到這份友善﹐朝他笑了笑﹐隨後一坐倒在地﹐咕噥著道﹕「該做的都做了﹐不知道還能做甚麼﹐其實想想也沒甚麼﹐無論輸贏﹐仙都還是仙都﹐紅境和紫境的差距真的那麼大嗎﹖」
折花笑笑了﹐現在的丹東子更像是鄰家獨居的老頭﹐不厭其煩地嘮叨著當年的往事﹐樣子挺「可愛」。
「你﹐快點滾出來﹐我要揍扁你！」狄悅的一腔怒火全部撒在了折花笑的身上﹐就連周圍空氣似也隨著怒焰而蕩漾。
折花笑突然一抬手﹐若輕彈琵琶﹐空中蕩漾的能量紋路突然破開了一個口子﹐仿佛有一把能量刃直插過去。
「噫」
穩坐雲車之上的邀遠湖突然眼楮全睜﹐身子微微抬起﹐仿佛看穿了千年歲月的幽深目光直射戰場﹐緊緊地鎖住了那條「無形之線」。
這一幕把周圍的上品仙士都嚇了一大跳﹐誰也記不住天蘆之主上一次眼楮全睜是甚麼時候的事了﹐憑記憶估算至少也有幾百年了﹐今天卻為一個下等仙都的新人睜圓了眼楮。
「老師﹐您這怎麼了﹖」
「這種能量﹐這種能量……」
邀遠明眉尖緊蹙﹐輕聲呢喃著﹐失神的表情讓周圍的人面面相覷﹐越發感到不可思議。
又是幾聲呼喚﹐邀遠明終於抽回了思緒﹐眼楮再次緊閉﹐只是微微抽動的眼皮顯示出他的心情。
狄悅退﹐折花笑勝﹐只一招﹐狄悅便落敗了﹐快得讓人難以置信﹐更難以置信地是剛才還盛氣凌人的狄悅一言不發地退開了﹐顯然認可了對方的那一擊無懈可擊﹐這才是讓人驚訝畫面。
目光聚焦在邀遠湖的身上﹐沒有人能看懂剛才那一幕﹐即便排名最高的幾個也感到匪疑所思﹐在他們印象中﹐那一擊固然突兀﹐但退一步避開也就是了﹐狄悅認輸顯然是他無法避讓。
「鎖定了空間﹖」
「這麼怎可能﹐散離界的空間根本沒有本源力量﹐仙都靠的全是盈氣﹐盈氣可是仙界本源力量之一﹐不是仙人哪有可能鎖定。」
「可狄悅為甚麼退不了﹖他的實力大家都清楚﹐這樣就被擊敗了﹐還毫無怨言﹐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你們……」
邀遠湖突然開了嗓子﹐所有聲音立時中止。
「狄遠之敗﹐是因為他再也無法影響空間的能量﹐那是他的絕技﹐也是他的死穴﹐失去了能量控制﹐他就甚麼也不是了。」
聲音極為平淡﹐听者如沐春風﹐只是引發的思潮卻如大海澎湃。
一個上品仙士﹐以操控空間能量見長﹐卻在自己最擅長的範疇被人擊敗﹐只要明白了這種感覺﹐便能明白狄悅的那份無奈。
「真有那麼強﹖」
「他不是沒有仙種嗎﹖這是怎麼辦到的﹖」
議論聲不絕﹐仙都之間競爭雖然激烈﹐但有一點比下層世界要好的多﹐贏輸之後彼此間對於技藝和修練的研究都是摯誠無私的﹐因此每一位仙都之民都樂於參與這方面的探討。
邀遠湖沒有解釋﹐因為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的解釋﹐一個仙都新民竟然掌控著超越仙都層次的力量﹐那就等於一個下世之民擁有了仙界本土之民的身份﹐這實在難以想像。
更讓他無法理解的是﹐如果力量屬於仙界的層次﹐為甚麼感覺不到仙核的存在﹖
若強要解釋﹐答案還有一個﹐只是他不願也不想承認這個解釋折花笑所掌握的力量已經超越了他的水平。
照常理﹐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來到散離界﹐巨大仙界有太多的地方足以讓這樣的人馳騁。
他到底是誰﹖
邀遠湖目光穿透了眼皮﹐凝視著那孤寒的身影。
※※※
狄悅一敗﹐譚宗揚的完美打算宣告破滅﹐他比身後的同門更清楚狄悅身上發生的故事﹐這讓他也感到心驚肉跳。
那一擊﹐狄悅身邊所有的能量都被控制了﹐他就像是新生的嬰兒一樣無所遁形﹐只能硬生生承受著所有攻擊﹐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他不得不服。
望了一眼被丹東子抱著大笑的年輕身影﹐譚宗揚望向第二陣之將西翔雲﹐同樣年輕的身影﹐白面丹唇﹐玉樹臨風﹐臉上沒有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跡﹐清爽的如同初生的嬰兒﹐甚至連眉宇間都透溢著稚氣。
稚氣﹖
看到迎面走來的對手﹐折花笑心里戈登一下﹐到了這種層次﹐任何展現出來的氣質或特質都是絕對不能輕易的因素。
西翔雲人如其名﹐白衣勝雪﹐像一片白雲﹐輕柔淡雅﹐矗立在那也沒有半分壓迫感﹐即便出手也是如此輕盈。
看著白色的雲團從四面八方卷動﹐折花笑可感覺不到一絲輕盈。
雲團變換無定﹐時而膨脹﹐時而壓縮﹐時而抽出一角﹐時而捏揉成團﹐仿佛有一雙無形之手﹐不斷搓捏這些雲團。
面對這樣一片白色雲團捏成的物件﹐大部份人都不會認為它存在殺傷力﹐可當這些白雲變成了圍牆﹐變成了荊棘﹐變成了刀劍﹐變成了網格﹐變成了一切武器後﹐那種無形的壓迫力便油然而生。
折花笑知道﹐這些雲捏之物一定會像實物一樣產生效用﹐而不只是雲﹐因此他能做的就是守護自己。
同時﹐他也明白了對方臉上的稚氣何在﹐他面對的這位上品仙士以童真之心為修練之本﹐以游戲之樂為修練之技﹐稚氣越濃﹐成果便越顯注﹐若論世上修練之道﹐這位西翔雲無疑是最怪異的一個﹐甚至比他的凌遲修練更加古怪。
「咯﹐咯咯……來啊﹐我們一起玩啊……」
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孩童般爽朗的笑聲﹐折花笑卻感到毛骨悚然﹐連笑聲都能變回稚童之音﹐看來這個對手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斗狀態。
他定了定神﹐第一次真正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