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
宛如雷擊般的巨響在大地上炸開﹐卷起的氣流如潮水般向四周圍急推﹐草斷葉殘﹐灌木甚至被連根拔起﹐大樹東倒西歪﹐就連沉重的石頭都被硬生生推開了。
呼嘯的氣流撲面而來﹐夾雜著斷草和泥土的氣息﹐狠狠地打在臉上﹐折花笑瞬間一個伏身才堪堪撐住了下來﹐等他再抬頭﹐大地已是一片狼漬﹐如果被甚麼席卷了似的﹐從他的位置直到村落間所有的阻擋竟完全掃清﹐看得他瞠目結舌。
村落中響了吵雜的聲音﹐咒罵聲不斷﹐把夜撕扯成了碎片。
「媽的﹐青狐那些賊胚果然來了。」
「快快快﹐別讓那些賊胚黑手﹐快去界門﹐別讓他們搶了仙胎！」
折花笑突然明白了﹐眼前這小塊的仙界其實比世俗還要世俗﹐甚麼「界」都這麼回事﹐倒是仙都還有點隱世幽居的感覺。
一口氣沖回村落﹐狀況慘不忍睹﹐那些相當精致的房屋大都只剩下殘垣敗瓦﹐沒有一座屋頂是完好﹐破敗的家俱碎片散了一地﹐空氣還飄浮著細碎的破布和棉花﹐倒是那間雜貨屋子不知是不是因為座落在村尾﹐受到的損傷似乎最小﹐但倒塌的屋頂和破口的牆壁依然讓懷夏欲哭無淚﹐呆呆地矗立在門口。
「你沒事吧﹖」
折花笑轉頭朝一臉急切的邀煙芷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目光又移動村落的另一個出口﹐那邊的狀況可就慘多了。
村口附近的屋子全毀了﹐大部份只剩下高出地面幾寸的殘木﹐東西都炸成了碎片﹐亂糟糟堆在原處﹐人們忙碌地在其間搜尋著﹐不時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從里面抬了出來﹐有的血流不止﹐有的四肢的某一處呈可怕的扭曲狀﹐還有的直接喪命了。
如同地獄的般場面﹐換在下層世界﹐早已泣聲不絕﹐可這里的氣氛卻不如想像中那麼凝重﹐雖然沒有人會笑﹐但許多人都能保持平靜﹐對於逝者也只是行了個小小小的注目禮﹐倒是對於制造出這場慘案的凶手叫罵不絕。
「這也太夸張了吧﹖誰干的﹖」
「肯定是青狐﹐只是他們才會跑到這里發動攻擊。」邀煙芷倒是一臉哀傷﹐足見她柔若溪流的性情。
「青狐﹖」折花笑下意識望了一眼人群間指揮的身影們﹐他們的口中也不斷重復著這個名字。
「青狐和東朱雀盟會同一個類的組織﹐全名青狐戰盟﹐勢力主要在東朱雀宮的北面﹐總部在櫻子山城﹐那里是東朱雀宮其中一座大仙門﹐仙華門的所在﹐所以大部份人眼中﹐青狐戰盟有仙華門的背景。」
邀青鋒邊說邊從側方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女圭女圭臉幾個﹐神色都有些狼狽﹐狀況倒也還好﹐只看到了幾處刮傷。
停下腳步﹐邀青鋒望著一片狼漬又道﹕「青狐歷來都眼紅這邊的仙胎拍賣會﹐今年肯定又在打這里的主意﹐也只有他們會弄出這麼大的陣仗。」
「這陣仗……也太大了點吧﹖」
「嘿嘿﹐你來的時間還短﹐長了就知道﹐這種手段也算不了甚麼﹐仙界可是強者如林的地位﹐隱逸高士極多﹐天知道哪個角落就踫上個要命的。」
女圭女圭臉在一驚一乍地叫道﹔「這已經要了命了﹐死了好幾位仙修﹐其中還有一個是上品仙修﹐雖說可以再轉仙胎﹐但橫死的仙靈需要很長時間孕養才能成功轉胎。」
听了女圭女圭臉青年這話﹐折花笑心中一動﹐已經很久沒有吸取真正的死氣﹐仙界的死人會不會也有死氣呢﹖他有些好奇。
死氣縈繞﹐另一片空間立時呈現在眼前﹐畫面卻讓他很是吃驚﹐仙人死後流散的死氣竟是白色﹐有的淺如薄霧﹐有的濃如初乳﹐流散的形態也十分怪異﹐不是像霧氣一樣消散﹐而是凝聚到一定程度後突然被大地所吸﹐瞬間消失。
他嘗試了一下納氣之法﹐一股乳白色的死氣突然涌進了字庫﹐片刻便把整個空間清洗了一遍﹐原本有些灰暗深沉的空間竟變得透亮﹐外圍那灰蒙蒙的邊界也被白霧取代﹐感覺煥然一新。
這一變化讓折花笑既驚且喜﹐要知道死篆字庫這種定了型的能量空間﹐素來改變的只有字符﹐如今竟整體變化﹐顯然進化的步驟超越了以住任何一次。
當然﹐死的仙修不多﹐大部份都已流散﹐只吸了幾團便沒了﹐字庫只亮了一時﹐當沒有新的死氣涌進﹐色調又漸漸暗了下來。
經過了仙都的修練﹐盡管只有一個月﹐可這一個月所觸及的皆是至純至潔的仙界本源﹐死篆字符的進化層次「龍瓖」早已完成了﹐一千兩百個刀疤已經縮入了皮膚﹐成為紋身一樣的符紋圖案﹐而且新的進化也已經開始。
「附骨」——如字面的含意﹐將化入皮膚的死篆字符煉化﹐使之進一步深入身體﹐依附在全身的骨骼之上﹐這也是初級進化的最後一步。
乍看到「初級進化」這四個字﹐折花笑著實被嚇了一跳﹐如今復雜的進化而艱苦的進化居然只是初級﹐整個進化步驟之宏大﹐可想而知﹐同時他也相信﹐後面的進化只怕難上百倍千倍。
※※※
亂哄哄的村落在東朱雀盟會的管理者們強力的控制下漸漸平靜下來﹐所有人都聚在了廢墟之前﹐悲壯的氣氛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氣氛﹐人們時不時地左顧右盼﹐眼神仿佛在尋找甚麼。
折花笑隨著著邀煙芷站在素雪殿仙修的隊列﹐身邊不斷掠過的目光讓他敏銳地捕捉這一絲怪異。
總共有十三堆人群﹐在這種時刻﹐只有同一仙門的才會站在一起﹐這意味著小小村落有十三個座仙門的成員﹐經過觀察﹐大部份都是由三至五名成年仙修率領。
女圭女圭臉男孩站在他身邊﹐為他解釋著仙修的等級制度﹐以及這里的安排。
「仙修行的是三品九階制﹐上品上中下三階﹐中品上中下三階﹐下品上中下三階﹐像我們幾個都是不入品﹐也叫見習仙修﹐或許簡稱新人。你也看到了﹐來這里一共十三個仙門﹐都由一個或幾個有的品階仙修帶領﹐一般是下品上階﹐或者中品下階﹐上品仙修不會到這種地方來做這種低級任務﹐各仙門都喜歡派遣我們這樣的新人﹐即是做事﹐也是修練。」
折花笑點點頭﹐目光所及﹐年輕人的比例的確高了些﹐傍晚時跑去嘲笑譏諷最凶的幾個都是年輕人﹐也只有這種年齡才會飛揚跋扈。
正想著﹐那幾青年的目光便掃到了﹐眼神中除了嘲笑和譏諷﹐居然還有濃烈的懷疑﹐這引起了折花笑的警惕。
「這些家夥在看甚麼呢﹖」
「管他們看甚麼。」
「不對﹐所有人都在朝周圍的人堆望﹐似乎是在找甚麼。」
折花笑的話引起了邀煙芷的注意﹐她回過頭看了少年一眼﹐退了一步並到側方﹐小聲問道﹕「你在懷疑有內線﹖」
「不是我懷疑﹐只怕是他們在懷疑﹐那些眼神……恨不得把人剝開看穿看透﹐再加上剛剛發生了這種大事﹐如果沒有內線才是怪事﹐把大家聚在這里﹐只怕也是為了這事。」
邀煙芷嚇了一大跳﹐臉色白得可怕﹐生性溫柔的她根本就不會去想這種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一時竟沒了主意﹐那位坐立的不安的神色在這種人人自危的環境下顯然是不恰當的。
瞬間﹐無數目光便射了過來﹐目光中已經不只是懷疑﹐甚至帶著確認的含意﹐折花笑心頭一涼﹐暗叫了一聲「要糟」。
主管仙胎拍賣會的是一位中品中階仙修﹐名叫代清硯﹐年紀並不大﹐似乎是個年少成才的人物﹐舉手投足都帶著幾分傲氣﹐與幾名助手商議了一陣後﹐他突然揚聲說話﹕
「各位﹐這是是赤果果的挑舋﹐東朱雀盟會是由各仙門聯合組成的﹐不僅僅代表了盟會﹐也代表了所有參與盟會的仙門﹐這甚至可以看作青狐對我們所有仙門的挑戰。」
「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事先一點動靜﹐一定有人暗通曲款。」
「對﹐有內奸﹐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是誰干的﹐自己出來﹐別等我找出來﹐到時候﹐嘿嘿……」
恐嚇的聲音並沒有喚出內奸﹐卻把緊張的氣氛推向了高潮﹐仿佛身邊的每一個都值得懷疑﹐原本就沒有多少默契的團隊因此到了分裂的地步。
隨著越來越多目光投向素雪殿的群落﹐折花笑意識到自己遇到了進入仙界以來第一個麻煩﹐這個麻煩顯然還不小﹐以邀煙芷溫婉的性格﹐很難與這些虎狼之人相抗﹐身邊這同齡的小夥伴們﹐顯然也不擅於應付這個狀況。
該做點甚麼了！
瞳孔一縮﹐眯成一條細縫﹐仿佛撥開漆黑深淵的目光﹐窺視著周圍的一切。
重情的他單為那一聲「弟」也不能不做點甚麼。
「青鋒。」
「怎麼了﹖」
「有大麻煩了。」折花笑努努嘴。
邀青鋒一直蹲在地上﹐自然看不到投來的目光﹐一起身便感覺到目光化作刀網灑了過來﹐臉色一寒﹐隨即脹得通紅﹐正要暴發﹐卻被折花笑摁住了。
「可惡！這些家夥敢懷疑素雪殿﹐分明就是欺素雪殿沒人。」
看著氣呼呼的臉﹐折花笑用力扯了一下他的手臂﹐小聲道﹕「現在發作很有可能被認為作賊心虛﹐到時候眾口一辭﹐想辯都難。」
「你說怎麼辦﹖」
折花笑把嘴湊到他的耳邊﹐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邀青鋒先是一驚﹐很快臉上便露出賊賊的笑容﹐眼中滿是戲謔之色﹐活像只準備玩弄老鼠的貓。
「夠陰險﹐我喜歡﹐對付這些王八蛋就得這麼做。」
兩人這邊交頭接耳﹐準備應付麻煩﹐那邊代清硯已經開始盤查今夜每個人的動靜了﹐一百多號人﹐要查起來也快﹐不多時便查到了素雪殿這里。
「你﹐是素雪殿的﹖」
對於代清硯直接找上自己﹐折花笑絲毫不感到訝異﹐就這百來人﹐任何一個陌生面孔都會惹人注意。
「有這打算﹐暫時還不是。」
「今天出的散仙關﹖有人證明嗎﹖」
「難不成你以為我一個散人能擺弄出這麼大陣仗﹖」折花笑對於咄咄逼人的盤問毫不客氣﹐硬聲硬氣反問了一句。
代清硯眼楮一眯﹐周圍的人臉色都有些變化﹐誰知道他生氣的時候就會眯著眼楮。
「好氣魄﹐我從來不知道一個散人也能有這種氣魄﹐今天倒是大開眼界了﹐既然如此﹐你來說說﹐誰能擺弄出這麼大陣仗。」
「誰實力高誰就有嫌疑唄﹐越高越有嫌疑﹐當然﹐我一個散人也沒本事分辨出高下。」
一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代清硯挺清秀的臉更是脹成紫色﹐這里數他的實力最高﹐這句分明就是指著他﹐可人家又說分辨不出強弱﹐倒讓他沒了出手的理由﹐一腔怒氣竟咽在了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難受至極。
一個散人敢跟中品仙修這麼說話﹐這不是反了天嘛﹐這還了得。
呼——
側方一名副手二話不說一拳就砸了上去。
拳鋒凜洌﹐中則必傷！
折花笑卻一動不動﹐這反應誰也沒有懷疑﹐畢竟散人在這里就是廢物的代名辭﹐連仙身都沒有﹐哪里還有力量對抗仙力。
噗！一只拳憑空截下了拳頭。
副手惱怒地撥開拳頭﹐一張笑眯眯地臉出現在他眼中。
「不要打人嘛﹐他又沒說錯﹐這種鳥事用腳後跟想都明白﹐今晚這事對誰有利誰就有嫌疑﹐沒好處誰能這破事兒﹐不是嗎﹖」
「你是﹖」代清硯沒見過邀青鋒。
邀煙芷正驚得不知所措﹐一見弟弟也卷了進去﹐想都不想便接口道﹕「他是我弟弟﹐天劍丹霞的仙修﹐來看我﹐暫住幾天。」
一片輕動﹐「天劍丹霞」四個字就是一座山﹐鎮住了場面﹐也鎮住了蠢蠢欲動的家夥。
若說嫌疑﹐自然是邀青鋒這個突然到來的外來者嫌疑最大﹐可天劍丹霞幾個字就足以抹去懷疑﹐憑這四個字﹐東朱雀宮就沒幾個仙門能惹的﹐那方圓千里的仙門所在﹐根本不需要覬覦仙胎拍賣會。
「晚上﹐我和他﹐也就是這散人﹐一起在這里﹐他掃地﹐我看著﹐甚麼人都沒有。」
「沒人﹖沒人怎麼會……」
「您是中品仙修﹐眼力比我高﹐我原也不該說甚麼﹐可您想一想﹐誰能在您眼皮子底下干這事﹖連您都察覺不到﹐這里誰又能察覺得到﹖對方若真出動連您都察覺不到的高手﹐我們在這里玩掀內奸的游戲﹐會不會正中的對方的詭計﹖今年的仙胎似乎比以往多﹐就這麼點人手」
這番話若從折花笑口中說出﹐沒幾個會听﹐但從天劍丹霞的仙修口中說出﹐份量天差地別﹐大部份都有頓悟的感覺﹐落在素雪殿眾人的懷疑目光頓時少了七成。
當然﹐有人還是選擇了堅持己見﹐例狼圖宮的那位嘴賤的尤威。
「素雪殿嫌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