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混蛋﹐說甚麼呢!」
邀青鋒像頭豹子撲了過去﹐卻被代清硯的仙術擋住了去路﹐臉色脹得通紅﹐眼珠外凸﹐凶悍的目光幾乎要把人吞噬。
尤威仿佛早已料到自己不會受到傷害﹐甚至沒有睨上一眼﹐自顧自地說道﹕「既然沒有實證﹐那麼人人都嫌疑﹐只是嫌疑多少而已﹐我不認為地位崇高的狼圖宮會做出這種事情﹐至少我可以發誓沒有做過﹐也沒有那能力。」
先把所有人都放在桌上﹐然後再把要害點出﹐高明的語言簡簡單單地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嫌疑多少」這幾個字上﹐移動的目光顯然也在同步搜尋嫌疑最多的人﹐早已被點出素雪殿自然成了關注的焦點﹐就像是強行在素雪殿的頸項上捆上了一條白綾﹐隨時絞殺。
代清硯自然也受到了語言的影響﹐眼神中的疑色越來越濃﹐這麼大的事﹐即便冤枉人也得找出背黑鍋﹐這種角色自然是越弱越好。
「你給我站住﹐再動一下﹐我只好不客氣了。」他指斥著憤怒激動的邀青鋒﹐然後把臉甩向邀煙芷﹐「既然有懷疑﹐素雪殿最好有個交待﹐我不會冤枉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任何敵人。」
「這家夥﹐信口開河難道你們也信﹐我就知道這家夥一肚子壞水﹐呸!」
「閉上你的嘴﹐這事我自有公斷。」代清硯露出極強勢的一面﹐在這里的實力最強﹐說話也最有力量。
或許邀青鋒展現出來的朝氣與鋒芒讓年紀並不大的他感覺到一絲威脅﹐心底深不免有了一種天然的競爭意識﹐下意識地要壓住對方。
「行﹐我就看你的公斷。」邀青鋒雙手往胸前一抱虎視眈眈地盯著代清硯﹐偏在此時﹐讓他咬牙切齒的尤威又開口了。
「我不是信口開河﹐夜里只有那散人在外面﹐這小子也在﹐別看他們與素雪殿沒有直接關系﹐卻是親得不能再親﹐又從外面來﹐很有可能是他們在牽線搭橋。」
「小爺不撕了你的嘴﹐這輩跟你姓!」
一抹青華﹐如煙花綻放。
「風劍天——」
代清硯低低一聲輕吟﹐透著恍若隔世的惋惜﹐眼中流露出一絲﹐沒有人知道少年成名的他曾經三度求學天劍丹霞﹐自忖天賦縱橫﹐無往不利﹐十劍天竟沒有一項入了初境﹐最後抱慚離去﹐沒想到這麼一個狂放張揚的青年﹐竟做到了他曾未完成的事情﹐那份妒嫉像毒蛇一樣咬著心髒。
「嵐濤驚風雪﹐飛花射雲龍」﹐天劍丹霞的十劍天響譽四方﹐風劍天的強悍自不必說﹐為這一擊驚艷的不在少數﹐只是大部份人都不認識這勢如狂嵐的奇技。
尤威自然認得﹐一下便嚇呆了﹐再也不敢托大他的滋溜一下便竄了出去﹐雖說這一手「狼騰步」素來極有氣勢﹐可此時此地﹐卻多少顯得有些狼狽。
「弟弟﹐助手!」
一喚止狂嵐﹐邀青鋒不甘心地瞪了尤威一眼﹐卻不敢有違姐姐命﹐這些年全靠姐姐拉扯長大﹐亦姐亦母﹐那份尊敬堪比天神。
「各位明監﹐此事確實與素雪殿無關﹐我們冤枉!」
激盈盈的一張俏臉﹐梨花帶雨﹐宛如夏日里的白荷﹐清幽月兌俗﹐出塵不染﹐把一群仙修都給鎮住了。
代清硯到嘴邊的話也被這楚楚之態壓了回去﹐輕咳一聲﹐目光掃向其他方位﹐片刻後才挪了回來﹐素雪殿無疑是背黑鍋的好選擇﹐但他並不想草率地下結論﹐這會給人留下話柄。
「既然都有嫌疑﹐那就讓沒有嫌疑的人來調查﹐從現在開始﹐不許有一人擅自行動﹐否則便以內奸處置。」
一句話便把眾人變相軟禁了﹐其實真正被軟禁的卻是素雪殿﹐在拒絕了邀煙芷繼續做事的請求後﹐素雪殿的人只能留在殘破的村落旁邊﹐靜靜地等待「調查」的結果。
……
「都五天﹐連動都不讓動﹐這群渾蛋﹐真把我們當犯了。」邀青鋒氣呼呼一拳砸在地上。
「可沒人不讓你動﹐現在他們誰都怕你。」
幾天的平靜讓折花笑完全適應了仙界的生活﹐也習慣了與素雪殿的這群直率而富有童真的大孩子們相處﹐盡管變相軟禁有些無奈﹐但他的心情一直不錯。
邀青鋒撇撇嘴不爽地道﹕「切﹐那是天劍丹霞的威懾力﹐又不是我﹐甚至時候他們听到邀青鋒三個字嚇得屁滾尿流﹐那才叫本事。」
「算了吧﹐得了便宜還賣乖﹐誰讓你抖露了一手﹐十劍天﹐風劍天﹐嵐濤驚風雪﹐飛花射雲龍……這幾天我都听得耳朵生繭了﹐多威風啊。」
「嘻嘻﹐怎麼﹐心動了﹖跟我去天劍丹霞吧﹖」
「心動又能怎樣﹖一個散人能收才怪﹐我連最粗的都未必能學吧﹖」折花笑兩手一攤。
「這倒也是……你說你﹐玩甚麼散人﹐浪費啊。」
「話說﹐五天了﹐也沒見有誰要調查的樣子﹐他們不會直接拖到拍賣會﹐然後把罪名摁在我們身上吧﹖」
「難保……那些欺軟怕硬的家夥﹐最擅長的就是找替罪羊。」
折花笑扭頭看了一眼那片殘垣﹐回憶昨夜的事情﹐清掃完地﹐更準確地說是練完了死篆書道後便離開了﹐其間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除非有人會隱形﹐不然便是他離開之後有人模了出來﹐暗中下的手。
凶犯顯然就在這里﹐在人群中!
尤威無疑是最可疑﹐但他不想犯代清硯的失誤﹐過早認定對象就會失去了觀察力﹐然而五天來再也沒有第二次攻擊﹐這里面同樣透著邪﹐既然出手﹐顯然沒有理由就這麼收手。
除了禁軟這事﹐其實整個區域的氣氛已妝漸漸平靜下來﹐仙胎和拍賣會準備工作依舊井然有序地進行中。
前方突然一陣撓攘﹐把兩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不多時便見一群人簇擁著三名新面孔走來﹐連代清硯都是陪同的角色﹐足見這三人的身份。
邀煙芷一下子跳了起來﹐同時呼喚著其他素雪殿弟子起身相迎﹐神色間充滿了敬意。
上品下階仙修李丹晉﹐東朱雀盟會一級執事﹐身邊的曹傲秋﹐莫寒冬是他的副手﹐都是中品中階仙修。
李丹晉一進村落﹐看了那日之後便寸毫未動的現場後﹐第一句話便把所有人嚇得魂都丟了一半。
「你們該慶幸大難不死﹐旋雷七動只動了一動﹐若是七連動激發﹐你們沒有一個能活。」
現場所有人都僵住了﹐代清硯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又羞又窘又惱又怒﹐難得一次主管一項重要任務﹐居然出了這種差錯﹐面子裹子全丟光了。
「旋雷七動啊﹐我的天﹐不說還沒想到﹐這可真夠狠的。」
邀青鋒吐著舌頭驚嘆的表情讓折花笑大感好奇﹐便問起了旋雷七動的來歷。
「據說是南白虎宮某仙門的秘技﹐殺傷力極為強悍﹐一動天地殤﹐二動鎖陰陽﹐三動四動魂魄蕩﹐五六七動盡斷腸……絕對絕對強悍的仙術﹐若按三品九階制算﹐肯定是上品。」
琢磨字里行間的味兒﹐折花笑一聲清亮的抽吸。
知道旋雷七動的並不多﹐無形中襯出邀青鋒的見識﹐出身一方名門的仙修的確不是小區域的所謂大仙門可比。
李丹晉從頭走尾﹐再從尾走到頭﹐最後回到村落中央﹐淡淡問道﹕「清硯﹐難道沒有人巡夜﹖」
「那﹐那一夜好像沒有發現外人﹐所以大都認為是內賊﹐素雪殿有一點嫌疑﹐正在調查。」
李丹晉順著手指看了一眼﹐神色先是一愣﹐隨即變得很難看﹐一群青年的組合﹐有幾個看上去還是大孩子﹐做為主管級﹐他自然明白某些貓膩﹐臉色顯然得有些難看﹐睨了代清硯一眼﹐嘴里蹦出幾聲冷笑。
代清硯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瞬間意識到出了某些錯誤﹐不禁慶幸沒有直接把素雪殿當成替罪羊。
「請大人指教。」
「清硯﹐這是你第一次主持拍賣會﹐出了麻煩不要緊﹐要緊的是出了麻煩不思破解﹐卻想著摭掩。」
「清硯不敢。」
「不敢﹐嘿嘿……旋雷七動﹐只引爆了一動﹐地點不在村中﹐而在村外﹐所在那邊的房子受損巨大﹐但進入了村子後﹐力量逐次減弱﹐這可是傻子都能看來的東西。」
代清硯愣了一愣﹐他不是沒有檢查﹐只是村口破壞的厲害﹐只當是攻擊點選擇了村口﹐沒想到竟是村外﹐雖是一字之差﹐卻能說明很多事情﹐至少施術者是在村外﹐而不是在村中。
李丹晉冷冷一笑﹕「我不知道是誰在轉移視線﹐這麼多人不思追尋凶手﹐卻想著在自己身邊挖墳﹐還把責任推給一群毛娃子和一個下品仙修﹐給他們一百年也搞不出旋雷七動。」
「說的好!」邀青鋒用力鼓掌叫好。邀煙芷也是一臉欣慰﹐總算有了個說實話的人。
尤威還想辯駁﹐卻被代清硯狠狠一眼嚇了回去﹐只得作罷﹐又把那狠狠一眼砸回邀煙芷的身上﹐那復雜的眼神讓折花笑心中一動﹐看看邀煙芷花容月脾﹐再看看尤威﹐若有所悟。
「知道為甚麼只炸了一動嗎﹖因為第一動的沖擊波傳開後﹐有股強大的力量擋在了村子里﹐壓制了後面力量﹐我也看不出是甚麼力量﹐能夠讓旋雷七動只發作一動﹐沒有上品仙修的實力是做不到的﹐甚至要中階乃至上階﹐就連我也未必能行。」
李丹晉用深沉的聲音訴說著一個驚人的事實﹐就在那一夜﹐有人以強悍的力量阻擋了旋雷七動的屠殺﹐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
恩人是誰﹖所有人都在問這個問題﹐可村落也就百來號人﹐彼此雖不說知根知底﹐但強弱還是分得出的﹐再說沒有哪個仙門把上品仙修當下品仙修使用。
只有兩個人不算是村中﹐目光自然也就落在了這兩人身上﹐折花笑很快便被自動屏蔽了﹐與其相信一個散人擁有堪比上品仙修的實力﹐他們寧願相信是上仙府或極仙真域的高手路過此地。
邀青鋒的可能性便被襯托出來﹐天劍丹霞的弟子﹐本身學會了十劍天之一的風劍天﹐瞬間便似天空那七星般閃爍。
目光劍指﹐把邀青鋒唬得一愣一愣﹐怎麼一瞬間嫌犯變偉人了﹐他感到茫然﹐有種迷失在目光之潮的感覺。
百般辯解之後﹐邀青鋒最終讓大部份人點頭相信他不是那個強者﹐但心里怎麼想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素雪殿的一次危機迎刃而解﹐但村落的危機卻並未解除。
一出手就是旋雷七動﹐可以潛伏的敵人從一開始就把所有人置於死地﹐遇上這種對方﹐誰也不敢大意。
※※※
又是入夜﹐折花笑依然在進行著清理工作﹐村落的殘垣都必須清理出來﹐新的房屋將在原處重建﹐造屋人人有份﹐可半夜清理的工作卻只有他一人承擔﹐無論甚麼時候﹐這便是散人的待遇。
當然﹐已經習慣了的他絲毫不放在心上﹐弱小有的時候也是一種保護傘。
與往常一樣﹐他拿著掃帚繼續在空地上筆劃著死篆書道﹐寫到一半﹐心中忽然一動﹐目光射向了村口﹐那一夜他也是在練習書道﹐之後便去了樹林﹐原本沒有把後面發生的事情與自己聯系起來﹐可現在他卻有一種感覺﹐或若說有甚麼不知名的力量可以阻擋旋雷七動﹐生死繪必定是其中之一。
難道……
他搖搖頭﹐雖然生死繪進步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想像﹐可若說已經提高到對抗上品仙修的層次﹐心里多少有些懷疑﹐畢竟還只是初級進化階段。
一字又一字﹐重新從「千殘破雪」的第一個字符開始書寫﹐大地上雖然看不到任何文字﹐但每個字都在心里中。
寫到深夜﹐千殘破雪終於寫完﹐看著乾乾淨淨的平地﹐似乎甚麼也沒有﹐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判斷。
忽然﹐空氣透著一股奇妙的香氣﹐似幽似蘭﹐淡到極點。
若不是生死繪對於殺念有著特殊的敏銳感﹐他也不會察覺到這股幽香﹐因為在奇香的刺激下反應竟有些遲頓﹐嚇得他一半打在自己身上﹐掀動的血脈刺激了神經﹐昏睡感驟消。
殺意﹐在……這邊!
他舞著掃帚憑空一指西北。
那也是一片稀樹林﹐星光下一片影影綽綽的樹影﹐根本找不出半個身影﹐但殺意正是往那邊傳來。
不!
他忽然否定了自己的判盼﹐掃帚微微上抬﹐指向稀樹林的頂端。
殺手如一片輕雲浮在半空﹐肉眼並不能發現﹐因為星光射在其上沒反射出任何光輝﹐整個人像透明似的﹐唯一泄露的只是殺意。
嗖嗖!
一個身影突然朝村落中飛了出來﹐如流星般射向殺手潛藏的半空。
「好快!」折花笑捕捉到身影時﹐人已經射到了半空﹐離殺手不過數丈﹐這種速度整個村落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在下李丹晉﹐兄台留步吧!」
幽幽一道黑芒﹐如同黑夜中竄動的毒蛇﹐狠狠咬了過去﹐那扭曲的線路與蛇行如出一轍﹐將攻擊的幅射面擴至最大。
空中的那片輕雲真如一片氣霧﹐一踫便散開了。
「想跑﹐沒那麼容易!」
折花笑也追了下去﹐蹼翼能量一張﹐利刀似的鋒翼在身體兩側張開﹐輕易地便撕開了空間﹐以極快的速度貼著低空滑行。
一飄﹐一射﹐一滑
三種截然不同的行動模式卻幾乎達成了一致。
中間的李丹晉最為驚駭﹐身前的那片輕雲聚散無聲﹐身後的那道身影同樣靜若鬼魅﹐速度如此之外﹐卻沒有一絲破空之聲﹐仿佛是在另一個平行空間滑行。
看來那一夜就是這兩個家夥上演了村子的驚人一幕。
想到身後的黑影極有可能就是拯救了整個村落的人﹐他心中稍定﹐身子一彈一射﹐去得更遠更快了。
折花笑同樣也在驚愕﹐蹼翼能量竟然提昇了這麼多﹐遠不是仙都對決時可比﹐不過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空間能量層次不同﹐效果自然也不一樣﹐可這麼一想﹐又有新的驚訝﹐如果說蹼翼能量可能無視境界﹐無視空間﹐那麼即便在仙人眼中「神的世界」也一樣可以使用。
當然﹐既然是單純的使用空間能量﹐也就意味著這蹼翼能量本身不會有任何境界節提昇﹐也無從修練﹐只是一種特殊的天賦罷了。
暗殺﹐毒香﹐仙界在他眼中徹底淪為與世俗世界一樣的地方。
不知飛出了多遠﹐只看樹林溪流在身邊飛逝﹐直到前方出現了一座結構簡潔明快的山丘小城﹐輕雲突然停了下來。
李丹晉也滿眼狐疑地停了下來﹐驚愕地看著山丘上的城﹐去年來此時還沒這座城﹐怎麼看都像是臨時興建﹐仙環十二宮地大物博﹐但沒有人會隨意興建一座城﹐哪怕只是臨時使用的小城。
後方﹐拿捏不準事情走向的折花笑選擇落到了一片灌木之中﹐陰暗處更適合於他。
輕雲突然開口了﹐傳來一把沙啞的聲線。
「你們完了。」
一听你們﹐折花笑便知道自己也被發現了﹐心里戈登一下﹐到了仙界﹐他可不敢像往常一樣應對事情﹐這里雖然是個很世俗的世界﹐但有一點讓它超越了下層世界﹐那便是力量。
自然的力量﹐人的力量﹐天地的力量﹐都無可比擬﹐這一次他真的把自己當成剛剛出生的新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列為強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