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大煮鍋﹐沸騰的水翻滾著水泡﹐蒸騰起一片又一片的白霧﹐裊裊依依昇向上方﹐熱力浸透著空間﹐適宜的環境變得有些悶熱。
輕雲少女拿著一根大湯勺在鍋里攪動著﹐那仙子般的精致到極點的面容﹐並沒有仙人般飄逸出塵的氣息﹐反而透著狡黠靈秀之氣﹐弓著一條腿﹐手臂撐在膝蓋上﹐身子傾在手臂上﹐頗有氣勢的坐姿倒也符合了「盜」這一字。
折花笑頭一回見到容顏和氣質反差如此之大的女孩﹐仙子樣貌﹐盜賊氣質﹐倒真應了「仙盜」二字。
斜眼瞥了一下滾滾沸水﹐頭皮有發麻﹐仙人仙界﹐看來必須把「仙」字去了才能真正評價這里的人﹐否則感覺總是怪怪的﹐至少印象中的飄渺仙界不應該還有､烹人之法。
「嘿﹐怕了沒有﹖怕了就投降吧﹖」
輕雲少女一副頤指氣使的氣派﹐的左腿掛著椅子上晃蕩﹐玉質晶膚﹐就在心里擺動似的﹐折花笑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無視匪氣﹐這個身影無疑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之一。
「我好像早就投降了。」高高舉起雙手﹐折花笑溫順如綿羊。
「有嗎﹖」
「你說要烹我﹐我自然得投降﹐人肉做不了仙食吧﹖」
「能做我也不吃﹐噫……真惡心！」
少年的從容讓這座臨時興建的大廳一片靜默﹐無論是口氣還是神情﹐少年都不像是被捕獲的獵物﹐更像是自動跳入陷井準備反捕的高明獵手﹐幾個謹慎的人立即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折花笑﹐其他人竟也一副劍拔弩張的姿態﹐他們甚至忘了折花笑身上還有那根神奇的繩子。
「小戀﹐小心這家夥！」一名高大的青年沖了過來﹐英勇無敵地擋在折花笑和輕雲少女之間。
少女斜眼瞅著高大青年﹐眼中甚至沒有一絲感動﹐反而像是在罵「白痴」。
折花笑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高大青年﹐這人模人樣的家夥為甚麼長著一腦豬腦袋﹐要是這樣子都能反擊﹐被捆住的時候早就把這少女擄走了。
高大青年顯然很投入這樣的表演﹐指著折花笑便是一陣正義凜然地喝斥﹐然後又故意不太刻意地章顯一下自己雄狀的身軀和強悍的實力﹐三流的演技連自己人都有些看不下去。
於是……
就在折花笑忍不住想嘲笑幾句的時候﹐更多青年出來了﹐一個比一個更正義凜然﹐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把折花笑說是千古難覓的大罪人大惡人﹐而他們則是阻止罪惡的英雄﹐看得折花笑瞠目結舌……
「煩死了﹐都退下去。」
輕雲少女不爽地揮著手臂﹐手下的舉動實在讓她感到丟臉﹐要展現自己的魅力也不該用這種白痴的手段。
折花笑睨了輕雲少女一眼﹐再看看這些青年﹐又瞧瞧坐而笑對的紅嶺仙盜中的年長者們﹐瞬間明白了原因﹐原來是一群爭著開屏的孔雀。
「喂﹐可以松開我了吧﹖這麼多高手﹐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過……再說﹐我一個散人也沒甚麼威脅。」
「散人」二字讓整個大廳鴉雀無聲﹐仙界甚麼最少﹖答案就是這兩個字「散人」﹐自從有了仙都後才有了散人﹐然而千萬年來散離仙民九成九都會轉為仙胎﹐選擇散人之路萬中無一﹐甚至連听過這個字眼的都不多。
「散人﹖」
「嗯！」
「我不信﹐一個散人怎麼可能追得上上品仙修。」
輕雲少女惡狠狠地瞠著折花笑﹐那眼神根本就是在罵「騙子」。
「再怎麼說謊也沒必要說是散人吧﹖又不是甚麼光彩的身份。」
折花笑撇著嘴嘟嘟嚷囔囔的樣子倒是有了些說服力﹐至少少女的父親﹐那位真正的領袖微微人點了點頭﹐冒充一個散人在仙界無疑是愚蠢﹐不會帶來任何好處﹐哪怕扮豬吃老虎都不行﹐因為散人實在太珍稀了﹐稀有到任何人看到散人都不會忘記他的存在。
「你是不是散人﹐和你被抓沒有任何關系﹐既然你跟蹤著那個上品仙修而來﹐我們只好把你當成他的一夥。」
所有目光都指向了真正的領袖﹐眼神中充滿了敬意。
「既然你是散人﹐又在這里出現﹐也就是說你是和這批仙胎同時進入仙界的離散仙民﹐你追上來﹐大概很好奇那些仙胎的下場吧﹖」
折花笑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看上去男人味兒十足﹐但氣質撲實無華的男人﹐實在是個很高明的人物。
「您說對﹐無論是東朱雀盟會還是你們紅嶺仙盜﹐我都想知道那些仙胎的最終於命運。」
男子一臉好奇地打量著他﹐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回遇上關心仙胎命運的人。
「為甚麼﹖難道你也想要那些仙胎﹖」
「想要﹖不不﹐只是因為其中有我的朋友﹐大部份人我也都見過﹐做為朋友﹐有足夠的理由關心一下吧﹖」
男子一愣﹐眯著眼楮再次打量了幾眼﹐眼神有些變化。
側方﹐輕雲少女插嘴問道﹕「轉入仙胎便失去了記憶﹐再獲仙身後不會記住以往任何片段﹐更不會記得曾經的朋友。」
「他們記不記住我﹐和我記不記住他們﹐有關系嗎﹖冒昧地問一句﹐有人會因為母親的死而不需要記住她嗎﹖有人會因為死亡而忘記心愛的人嗎﹖」
「不許胡說！」少女柳眉倒豎﹐玉面寒煞﹐騰的站了起來﹐。
「他說的沒錯。」男人深沉的一句壓倒了一切斥責﹐緩緩站了起來﹐飽含深意地目光瞥了少年一眼﹐用一種平淡而又厚重的語氣說道﹕「我很喜歡你的解釋﹐非常喜歡。怎麼樣﹖有興趣加入紅嶺嗎﹖」
「啊﹖」﹐「啊！」﹐「啊——」
所有人同聲驚呼﹐折花笑也不例外﹐最長的那一聲便傳自他的嘴里。
「外人眼中﹐紅嶺是一群仙盜﹐但我可以告訴你﹐紅嶺是一個歷史極其悠久的仙門。」
折花笑又是一驚﹐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
「我答應了一位姐姐要加入素雪殿……」
人在屋檐下﹐面對盛意拳拳的邀請﹐拒絕是需要很大勇氣的﹐甚至一言即出人頭落地也不是不可能﹐折花笑卻選擇了堅持了﹐那一聲「弟」﹐讓他永遠也忘不了。
輕雲少女蹙著眉尖問道﹕「素雪殿﹐那種過氣的仙門還有價值嗎﹖」
「價值與承諾無關﹐承諾無價！」
折花笑冷冰冰的一句砸了過去﹐立時鎮住了整個廳堂﹐人們呆呆地看著這半大的男孩﹐很難想像這麼爺們兒的話竟從他的話里說出來﹐一口唾沫一坑﹐他此刻表現出的便是這種千鈞不易﹐累落胸懷。
「成！小子﹐我真喜歡你了。加入紅嶺﹐素雪殿那邊不管你﹐如何﹖」
折花笑愣了﹐輕雲少女愣了﹐在場的人都愣了﹐喜歡到這種地步﹐還真是頭一回﹐卻只是因為說了那幾漂亮話。
※※※
誰也沒有想過﹐在這種情況下﹐紅嶺仙盜會吸納了一個散人﹐一個與其他散人都不一樣的散人﹐大部人都覺得匪疑所思﹐但他們卻很快接受了﹐折花笑至少在速度和滑行能力方面證明了自己的實力﹐若不是那條捆仙繩的妙用﹐這里能追上他的人並不多﹐一個散人能做到這里﹐感覺更加強烈。
山丘城邊﹐面對前方那片焦土﹐折花笑突然覺得生死繪不能再無所顧忌地使用﹐否則這種傳奇的技藝甚至能把仙界毀掉﹐至少千殘這樣的大範圍無差別攻擊必須小心使用。
此刻﹐他把目光轉向了仙訣。
成為一個仙修在仙界是最平常的事情﹐這里人人都是仙修﹐只有仙修才是最正常的身份﹐更合適隱藏﹐而《生死繪》中的技藝完全可以做為密技用來突施冷箭。
修練任何一門技藝都不是簡單的事情﹐以前的他並不曾真正地修練﹐生死繪從來就不是一門修練便能成功的技藝﹐最多也就是幼年的那些武技﹐根本不登上大場面。
想到修練﹐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這完全來自少年時無法修練的遺憾。
素雪殿﹐天劍丹霞﹐還有紅嶺﹐眼下接觸過三個仙門﹐地位不同﹐層次不同﹐影響力不同﹐可吸引力卻是一樣的。
「想甚麼呢﹖呆頭呆腦的樣子。」輕雲少女有一個美麗的名字——琴戀。
折花笑直白地把自己的猶豫說了出來。
琴戀不加思索地應道﹕「這還用說﹐你現在是紅嶺的人﹐自然要選擇紅嶺的仙訣﹐別小看我們的實力哦！要不要試試被我揍一頓﹖」
折花笑只得苦笑。
紅嶺﹐曾經的仙門﹐如今的仙盜組織﹐加入之後折花笑才知道了它坎坷的經歷﹐不勝唏噓﹐一個夕日強悍的仙門在歲月的洗禮中漸漸淪落到成為居無定所的仙盜組織﹐其中很多磨難都難以言諭﹐而弟子們長年抱守著的堅定與忠貞則讓他大為感動。
紅嶺與眾多仙門一樣﹐分成外門弟子﹐內門弟子﹐核心弟子三個等級﹐核心據點並不在東朱雀宮﹐而是在青龍宮﹐麾下各游走各處﹐時駐時走﹐並無定數﹐只是每三年回歸基地一次。
眼前這支其實是紅嶺六大分支之一﹐六大分支有的以家族為主干﹐有的以則以師傳傳承為脈絡﹐而這一支的領袖便是琴氏家族﹐琴騰龍和琴戀父女是這一代琴氏嫡系。
然而﹐這一支也是六大分支中最弱的一支﹐人數最少﹐而且有越來越少的趨勢﹐急需新鮮血液注入﹐正常的仙胎都受到領域內各仙門的保護﹐極難得手﹐而散淵的無主仙胎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折花笑不得不承認﹐搶奪無主的仙胎﹐遠比去搶正常仙界居民的子嗣要合理地多﹐已經算是仁義之舉了。
「旋雷七動似乎很強悍﹖」
「想都別想﹐那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不可能教你。」輕雲少女頭一撇﹐嘴角微微翹起﹐卻帶著一絲捉弄的笑意。
折花笑沒有留意少女的神情變化﹐沉聲問道﹕「旋雷七動如此厲害﹐為甚麼要下那種殺手﹖」
「紅嶺被人趕盡殺絕的時候﹐也沒有問過這一句﹐我們被十幾個仙門圍捕的時候﹐同樣沒見有人說話﹐既然如此﹐憑甚麼我要在意別人的死活﹖」
少女的理直氣壯讓折花笑有些啞口無言﹐越看越覺得眼前這個仙姿玉貌的少女有著天生的盜賊性格。
折花笑正想再說﹐幾名青年飛快地奔了過來﹐還特意瞪了折花笑一眼﹐讓他有種躺著也要挨刀子的郁悶感。
「小戀﹐怎麼跑這里來了。」
「小心風寒。」
在怨憤地幾乎要殺人的眼神中﹐折花笑選擇了敗退﹐爭風吃醋這事太累﹐有西京的那一次已經夠了。
剛回到城內﹐正巧遇上了遛噠中的琴騰龍。
「大首領。」
琴騰龍熱情地拉著他笑說﹕「來得正好﹐我帶你逛逛﹐紅嶺最強的便是一夜建城﹐無論在任何地方﹐紅嶺都能建起一座城。」
折花笑立時流露出欽佩之色﹐比起仙訣「雲逍遙」的奇妙﹐他更驚嘆這座一夜城。
「呆長了你就會明白﹐仙門罵我們是仙盜﹐那是因為我們就像一片輕雲﹐有天空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只要天空的地方便我們的家！多麼豪邁的一句﹐折花笑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胸也一下子擴了出去﹐直至很遠很遠﹐就像天空一羨看不到邊際。
走一邊聊一陣﹐听說少年要學仙訣﹐琴騰龍立即露出喜色。
「有沒興趣試試我的雲逍遙﹖」
「我﹖真的可以嗎﹖」折花笑驚喜莫名。
來仙界後接觸了幾項仙訣﹐十天劍的神妙﹐旋雷七動的震撼﹐雲逍遙的瀟灑﹐都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其中又以雲逍遙最讓他贊嘆﹐把自己化作一片輕雲﹐飄搖萬里﹐這才有「仙」的感覺。
「自然是真的﹐紅嶺與外面的仙門不同﹐雖然也分外門內門和核心﹐但修練的東西完全開放﹐他們想學甚麼就學甚麼﹐身份不同主要是核心基地的需要﹐再者﹐各人修練東西一樣﹐但進度不同﹐分了等級﹐也刺激他們認真修練。」
折花笑下意識從懷里模出了那方代表著外門弟子的仙絹。
「我知道你在擔心甚麼﹐那些仙胎落在名門大派是不是會更好些呢﹖也許吧﹐不過他們得從入門弟子開始一直爬到核心弟子的層次才有機會接觸到真正的仙訣﹐沒有人知道那些仙胎里有能幾個能做到﹐大概不會超過十個﹐而對於大部份人來說﹐他們將會以外門或者內門弟子的身份終其一生﹐幸運不好的還要卷入大模規仙戰……」
「仙戰﹖」
琴騰龍沒有在意說話被打斷﹐笑了笑﹐神色一沉﹐「紅嶺就是因為仙戰才落到今日的地步﹐這土地﹐人人都是仙修﹐人人都有自己的實力﹐有的實力就意味著強勢﹐誰都喜歡強勢﹐戰斗就避免不了﹐而戰斗擴大便是戰爭﹐我想在任何地方﹐這都是不變的主題。」
折花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即便玄道掌控了太遙﹐玄士之間的也從未停步過。
「如果你掌控了那些胎﹐你是選擇給九成的人一個機會﹐還是選擇讓一成的精英成為真正的精英﹖」
話題又回到原點﹐折花笑卻不得不認真地思考﹐那是成千上萬的仙胎﹐而不是一個。
「我必須顧忌素雪殿。」
「你還沒有明白吧﹐素雪殿的地位注定了它根本分不到任何好處﹐參與只是證明它還是東朱雀宮的一派仙門而已﹐誰也無法阻止它的沒落﹐最終不是徹底消散﹐便是淪落到紅嶺的地位﹐若是那樣﹐我倒希望他們能加入我們。」
突然之間要決定成千上萬個仙人的人生﹐折花笑越想越覺得不可議﹐從來都是仙人決定一切﹐一轉眼他卻成了主角﹐而且無法推月兌。
「走﹐我帶你去先試試潛力﹐再定如何修練﹐同樣的雲逍遙﹐每個人修練的方法可以完全不同。」
——我是仙修！
折花笑第一有了做為修練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