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侵襲﹐抹上了一絲陰寒。
「你們是……紅嶺仙盜！」
寂靜的空間突然響起李丹晉的一聲尖叫﹐堂堂上品仙修此刻神色大變﹐眼窩微陷﹐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
「嘖嘖﹐總算認出來了﹐反應好慢啊……各位兄弟﹐該出場了。」
十幾個身影從左右兩側的低空跳了出來﹐也如輕雲一樣浮著﹐其中四個朝著折花笑藏身的方位飄來。
看到這一幕﹐折花笑知道藏不住了﹐索性站了出來﹐跳上一株樹冠﹐抱著雙手矗立冠頂﹐神色平靜地看著。
「是他——」
李丹晉驚得腦子都快炸開了。
這幾天不知多少次思考那個隱藏的高手﹐從未把這個少年納入視線﹐一個散人﹐連仙訣都沒有修練的散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實力﹐偏偏他就出現在身後﹐憑著剛才那一手低空滑行的手段﹐便足以立足於仙界。
「呦﹐還是個少年﹐能跟到這里怕也是個天才﹐可惜了。」
折花笑並不接話﹐顯然他不是這里的主角﹐也沒有興趣成為主角﹐這一戰無疑是窺探仙環十二宮實力的好機會﹐一位上品下階的仙修對上群狼﹐鐵定要生死相摶。
目光掃了一掃盯著他的四片輕雲﹐這化身為雲的手段讓折花笑頗感好奇﹐仙術奇妙﹐果然不是下層世界的那些玄道之術可比。
忽然他想起一事﹐臉色勃然大變﹐只覺得寒浸入骨﹐感覺通體冷嗖嗖的﹐不是因為藏匿的位置被輕易發現﹐而是因為對方原本就打算把村落中的高手引出來﹐就眼下的光景﹐顯然他們已經成功了﹐如果這些實力強悍﹐行動詭秘的家夥還有余力突襲村落﹐再來一次旋雷七動﹐後果不堪設想。
眼下再趕回去已經太遲了﹐可以指望的也只就是李丹晉的兩位副﹐中品中階實力想來應該不會太弱﹐代清硯雖然高傲﹐但這幾時看他修練﹐實力還是相當強悍的﹐而他也僅是一位中品下階的仙修……
思想穩定了情緒﹐情緒穩定了行為﹐行為則穩定了氣質﹐氣質影響著氣勢﹐仿佛天生為大場面而生﹐他的那位從容氣度連對手們都感到驚訝﹐卻也是多睨了一眼﹐核心還是李丹晉。
「上品仙修雖然強悍如獅﹐可面對我們這些群狼﹐怕是也得認輸﹐若你投降﹐我們還可以留你一條生路。」輕雲依舊不肯現出真身﹐飄飄蕩蕩的感覺真如孤魂野鬼
「呸！紅嶺仙盜團﹐仙環十二宮因為你們而恥辱。」
仙盜﹐匪疑所思的名辭﹐印象中這是兩個絕對不該合並成一個辭組的文字﹐偏偏在這片天地﹐存在這樣的職業。
折花笑看了看正義凜然的李丹晉﹐又看了看頗有匪氣的紅嶺仙盜們﹐似乎這不過是一場正邪之爭﹐可他素來對於正邪之事有獨特的理解
「難道你們這些操縱仙胎獲取私利的就不可恥﹖笑話！或許強劫仙門有些過份﹐可搶你們的仙胎﹐我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原本就是無主之動﹐憑甚麼由你們。」
折花笑又是一驚﹐沒想到這些強悍仙盜竟是為了天蘆仙都的轉生仙胎而來﹐原本並不打算過多卷入的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那其中都有過一面之緣﹐還有岑不疑這樣﹐無論如何都能落在別人手中。
傷害仙胎便是傷害朋友﹐在听到仙胎要被拍賣時﹐他的心里很不舒服﹐但這是仙界的規矩﹐他也無能為力﹐而且花了大價錢的仙門應該也會善待得到了仙胎﹐從結果上看是可以接受的﹐但現在……
他睨了眾人一眼﹐這些人要把那些好不容易才獲得機會的仙民們變成搶手的貨物﹐憑著個人的意願肆意擺弄﹐這是赤果果的羞辱﹐哪怕仙胎已經失去了記憶﹐完全不記住他這個人﹐他也絕不允許任何瀆褻。
目光左右掃望﹐紅嶺仙盜們的擺月兌似松實緊﹐任何一條路線都必定有兩個以上的人盯著﹐只一動﹐立時就是關門打狗﹐這顯然是長期合作養成的默契。
再看李丹晉那邊﹐他的大敵看上去像是那位說話的仙盜頭目或首領﹐但兩側的大匣一樣的身影無疑更有威脅。
這是一個絞殺陣！
「好好好﹐紅嶺仙盜﹐夠狂﹐不過東朱雀盟會也不是好欺負的﹐別忘了﹐這里可是十三家仙門聯手﹐你們怕是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吃不了也得吃﹐至於兜不兜著走﹐就與你們無關了﹐也許當你們再轉仙胎的時候﹐會成為我的部下。」
輕雲終於開始膨脹﹐卻意外地沒有脹大成一個人﹐而是一團……更大的輕雲﹐在星光透射下依然不透一絲光芒﹐黑漆漆的烏雲團。
周圍的紅嶺仙盜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反應﹐很難想像十幾個身影化成了一整片漆黑的雲團﹐就這麼飄著﹐輕雲中央有兩個空洞﹐一個是折花笑﹐另一個是李丹晉﹐一大一小兩個雲環連在一起。
折花笑有些失望﹐這陣勢幾乎不可能看到李丹晉出手﹐只能憑著聲音來判斷﹐而他自己則必須應付這一圈的輕雲。
如何對付一片輕雲﹐如果那真的是雲﹐無論是刀斬還是槍刺都不可能將之擊敗﹐而必須攻擊在生命體上的生死繪同樣無法保證出擊的效果。
神卷現世的那一次﹐他所有的東西都被摧毀﹐再也沒有像薄翼刀一樣趁手的小武器﹐仙都的武器也顯然不合適用在仙界。
他低頭看了一眼﹐身邊全是樹林﹐參天的大樹訴說它們的歷史。
一抹微笑綻放﹐也許無法擊敗敵人﹐但自保在看來已經有了成算
圍著折花笑的輕雲團其實還是那四個﹐面對一個少年﹐雖然不過份輕視﹐也並不想過於重視﹐那會讓他們覺得丟臉﹐因此看到少年突然朝林下瞬降﹐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只要人還在包圍環中便不可能逃掉。
「這時候想跑已經晚了﹐可惜了這小家夥。」
「若是可能﹐把他招入算了﹐竟然能追著老大到這里﹐至少速度方面會相當有用。」
「先干掉那個上品仙修再說﹐老大一個人怕是有些吃力。」
四人議論之時﹐折花笑像只蝴蝶一樣穿行在樹木之間﹐蹼翼能量縮到最小﹐足以讓他在低空滑翔又不至於被樹木的枝丫阻礙。
蜻蜓點水般在踏在一株樹的樹干上﹐眨眼間又踏在了另一顆樹上﹐如果有人仔細觀察會發現踏腳的樹木竟沒有一次重復﹐只是這種環境下誰也不會在意一個少年的舉動。
天空
更激烈的戰斗早已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無論是李丹晉驚若翩鴻的身影﹐還是輕雲舞蹈似的輕動﹐又或者是兩者之間高速的踫撞﹐隨後產生了巨大的波瀾﹐都遠比看一個少年在樹林里晃動更加有趣。
更重要的是﹐誰也沒有看懂少年在干甚麼﹐哪怕是空中那四片雲﹐也覺得莫名其妙﹐這場四面圍困的場面﹐不跑不走﹐不攻不守﹐不叫不嚷﹐即便閱人無數的紅嶺仙盜也感覺莫名其妙﹐他們甚至直接選擇把目光射向另一個戰場﹐而不是沖進樹林狂攻一通。
李丹晉完了﹐少年便再也不會有任何機會——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李丹晉不虧上品仙修之名﹐一手「千林訣」恰好適合這樣的山林之地。
在他的股掌之間玩弄得出神入畫﹐俗話說風卷殘雲﹐此刻便是要以力帶風﹐以風破雲﹐先破了對手的陣勢﹐然後再逐次攻擊。
力動……風動！
風動……雲動！
這種戰法不可謂不高明﹐仙力引動﹐千林訣擊出一股又一股力量﹐就像一根根柱子﹐生生從高空狠狠砸下﹐一下子便把包圍網推了出去﹐停留的力量宛如千針密林﹐其間氣息環走﹐勢若洪流﹐輕雲稍有觸踫便立時流動的力量撕裂。
「嘖嘖﹐好手段﹐不愧是上品仙修……」
紅嶺仙盜首領依然從容﹐談笑間飄搖於雲環之內﹐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個方向﹐盡舌被千林訣強行擠開了﹐卻依然緊守著完整的包圍網﹐等待李丹晉力竭的一刻﹐千林訣雖然凶狠﹐可受制於範圍﹐而範圍控制正是他這一手絕活的強悍。
雲逍遙！
「老大以前的是中品上階﹐如今實力已經很接近上品﹐再配上獨創的仙訣『雲逍遙』﹐即便是上品仙修也得掂量掂量。」
「雲逍遙﹐逍遙游﹐老大這一手實在瀟灑極了。」
山丘之堿上﹐許多身影正觀望著這場大戰。
……
樹林里﹐折花笑憑著奇特的身影﹐卓絕的書道﹐生生在一千棵的樹木之上寫下千字﹐時間其實並不長﹐而對手的輕視也讓他擁有了足夠的時間。
最後一筆落成﹐少年的心稍稍放了下來﹐無論結果﹐這都是他眼下能做的極致﹐生與死﹐成與敗﹐但看天意。
悄然落在地面﹐位置恰好在千字的中心處﹐抱雙手悠然自得地看著天空中的輕雲﹐眼神仿候在說「我陣已成﹐只等來破。」
「小家夥不會有事吧﹖」
「那樣一個與大局無關痛癢的家夥﹐就算跑了又能怎樣﹐再說整片地域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雲逍遙的幅射範圍是四十里﹐除非他一步跨出這麼遠﹐否則只要跑﹐就來得及追。」
兩片「雲」相視一笑﹐目光重新回到戰場﹐激蕩的沖擊又一次讓他們熱血沸騰﹐好久沒看到看老大如此拼命了。
如同無數海岸處海潮與礁石的千古對抗﹐李丹晉此刻便是巍然矗立的礁石﹐潮水般的拍擊無法動搖分毫。
一抹寒芒斜斜掠過﹐宛如濃雲中炸出的一道閃電。
類似的攻擊並不能威脅李丹晉﹐千林訣強悍真如海岸的礁石群﹐絕非輕易可以擊破﹐但此刻他卻隱隱感覺不到一絲不安
寒芒斜斜地刺入﹐速度並不快﹐但又穩又狠﹐立即把李丹晉嚇了一大跳﹐揣度著不知是何種仙器﹐竟輕松地穿越了能量千林。
就在他死死盯著那道寒芒時﹐劇變驟生！
一股悄然潛伏了很久的力量突然砸了過來……對﹐就是砸﹐從上往﹐狠狠地砸下去。
頃刻間﹐情勢逆轉。
李丹晉倏的抬頭﹐瞳孔縮成了一個小黑點﹐驚駭如泉涌流溢﹐倒著百丈之上的高空上不知何時多出一片「雲」。
這片雲砸了下！
雲落之勢﹐蓋若傾潮。
面對山崩海嘯般壓來的攻擊﹐誰也無法平淡對待﹐李丹晉的驚駭更在於實實在在感覺到那股壓迫而來的力量。
紅嶺仙盜首領露出一絲輕笑﹐這一手「針雷引」即便是上品上階的頂級仙修也難保不吃暗虧。
前面射下的那一道光芒與天空之雲並非獨立運作﹐而是聯動效應﹐前面的光芒就像一根針﹐針眼牽著天空之雲﹐一但受到攻擊﹐便似引動了天雷﹐一下便壓了下來。
李丹晉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神飽含的殺意甚至能殺人﹐這一虧吃得面子大損﹐周邊輕雲環繞﹐像一圈巨牆﹐被困鎖中央的他竟無處可逃﹐必須硬生生扛下這一砸﹐否則一切休矣。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思緒一動﹐雲便砸至。
轟隆隆——
數聲巨響﹐低空處生生震出一排氣浪﹐呈環形向外擴散。
疾風過崗﹐樹林一片哀鳴﹐氣浪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接掀翻了許多樹冠﹐整片天空枝丫亂舞﹐碎葉狂颩。
碎葉之下﹐折花笑呆呆地看著天空的壯觀場面﹐不禁連連咋舌﹐幸虧到了林底﹐否則挨這麼一下﹐至少沒了半條命。
砰！
一聲巨響過後﹐地面掀起一片煙塵﹐李丹晉被天空的那片重雲摁著砸在了地面﹐他的心也同時墜落。
盡管表面上他並沒有輸﹐可這種方式﹐這種場面﹐這位上品仙修一臉死灰﹐這是前所未有的羞恥。
輕雲隨行而動﹐終於露出了真面目﹐赫然是一張如花似玉的精致俏臉﹐在白色雲衣襯托宛如一朵雪蓬。
「爹﹐我擊倒他了！」
把李丹晉砸在地面的那片重雲也現出了身影﹐卻是一位瀟灑修長的中年男子﹐黑袍黑發﹐與女兒的白衣白面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丹晉這才知道﹐輝宏的一擊竟是父女兩人聯手造成﹐臉色越發難看。
剛才硬吃了天空壓下的一片雲後﹐仙力竟消耗了七成﹐再加上前期的戰斗﹐一瞬間他便只剩下了不到兩成仙力﹐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取勝的信心……
「抓住他﹐東朱雀盟會肯定不會放著一位上品仙修不管﹐應該可換點不錯的東鏢。」
「上！」
李丹晉雖然暫時失勢﹐卻未全敗﹐上品仙修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擊敗的﹐他要的只是一點點恢復的時間。
就在紅嶺仙盜準備群起而攻之的時候﹐意外再次發生了……
宛如一點清水掉在了湖面﹐掀起了陣陣漣漪﹐樹林流逝著生命的同時意外地引動了林間的千字死篆。
這是一種生命與死亡同在的力量！
這是一種可以生命轉化死氣引動的力量！
這是一種可以沖擊波更加強悍的技藝！
生死繪第一次在仙界露出便上演了驚世駭俗的一幕……
整片整片的樹林炸了粉末﹐不是因為力量的強悍﹐而是生命在急速的轉化成死氣﹐而死亡的樹林在任例力量中都能輕易化成飛灰。
一般人並不能感受到空間內強盛的能量狂颩﹐因為這是生命與死亡的力量﹐是一種不容易觸踫的力量﹐在折花笑即便到達初級進化的頂端之際﹐生死繪的力量正在產生著微妙的變化。
空中﹐地面﹐遠方﹐一個個身影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原本大局已經定的局勢眨眼間風雲驟變。
不少人嘗試著攻擊空氣中突然涌現的能量﹐可任何攻擊都像是隔了一個世界似的﹐難以觸發任何踫撞。
紅嶺仙盜首領拉著女兒急速奔逃﹐他討厭意外﹐卻也害怕意外﹐難以為人控制的力量永遠都是最可怕的﹐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受傷害之前遠遠遁走﹐看清楚了再回來。
地面﹐同樣被力量驚呆的李丹晉遇到了折花笑﹐少年像風一樣襲來﹐又像風一樣把他帶出了戰場﹐最後用力一推﹐把他送上了離去的道路。
沒有言語﹐折花笑甚至沒有停留﹐轉身便消失在空間﹐
李丹晉只能感激地看了一眼少年離去的方向﹐他知道少年拯救的不僅僅是性命﹐更是尊嚴和榮耀﹐如果被紅嶺仙盜捆著拿去交換利益﹐他甚至只能用自殺來捥救丟失的尊嚴﹐是少年阻止了這一幕。
同時他也倍感驚嘆﹐一個散人少年究竟是怎樣做到這一切的﹐盡管在他眼里少年只是做了幾次高速的移動而已﹐由始至終沒看到他出手。
千殘的力量漸漸散去﹐茂密的山林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大地﹐人們驚駭地看著寸草不生土地﹐猜測著事實的真相﹐只可惜他們得到只是一個謎﹐一個也許永遠都無法破解的謎。
「太可怕了﹐這種破壞力﹐實在驚人。」
「你們看﹐摧毀的只是樹林花草﹐這些石頭﹐這些沙土﹐完全沒有力量沖擊過的痕跡。」
「對了﹐那個少年呢﹖」
有人突然想起另一個敵人﹐隨口問了一句﹐可惜沒有人回答﹐因為沒有人在意這個問題本身﹐直到一把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我逮到他了。」
空中﹐輕雲飄至。
折花笑像粽子一樣被捆得結結實實﹐繩子上方拎在那位輕雲少女的手里﹐樣子著實有些狼狽。
他倒也沒有掙扎﹐只是無奈地苦笑﹐誰曾想過世上居然還有瞬間逮人的手段﹐誰又曾想到世上會有跑出十幾里都能被逮到。
當然﹐被逮到的一瞬間﹐他生出一絲異想﹐想看看紅嶺仙盜究竟是怎麼回事﹐仙界為何會容忍這樣一種職業的存在﹐半推半就便被逮個正著。
「煮了他！」
人群中突然響起叫聲。
听了這話﹐折花笑嚇了一哆嗦﹐臉色刷的白了。
不會玩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