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魔傳 第十九章-林府門前

作者 ︰ 御宅庸少

辰夕身無分文窮得叮當響,所以城里的診所他是進不起了,再加上他昨夜已經得罪了秦家的將士,如今又在這樓蘭城里鬧出這麼大的風雨來,那里的老百姓當中可能早都已經有人跑去秦軍大營告密說自己偷穿他們秦軍的校尉級盔甲去了。所以現在的樓蘭城對于辰夕而言就像是一座巨大無比的地獄深淵。如果自己現在回頭了,秦軍的人、綸月的人、還有平日里那些被自己欺負過的小屁孩們,他們一定都懷恨在心而決計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辰夕心事重重地懷抱著少婦一路奔波,累得汗流浹背了也毫不停歇,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也只有一個希望了——林詠兒。那是他在樓蘭城里頭目前僅剩的唯一一棵救命草了。

頂著沿途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辰夕時不時就低下頭去看看懷中少婦的傷勢,對于那些救人止血的技巧他可是一竅不通的,況且此刻的辰夕正被少婦的重傷情勢驚慌在心頭,哪里還會想到救人先止血這種醫學常理來。

他便只管硬著頭皮往前沖了,絲毫沒有現自己懷里的少婦嘴角忽然勾起的一絲異樣淺笑,辰夕一股腦的竄進竹林時候還能清楚地听見那群被自己遠遠落在身後的百姓們正沖自己破口大罵,更多人都是在對自己說著一些唧唧歪歪的挖苦話。

「大家快來看哪,那個擄掠美人的家伙不就是從青江茶館出來的孬種嗎?好一個了不得的小賊貓御辰夕啊!真是色膽包天!偷東西都敢偷到良家婦女的身上去了!」可這幫不知詳情的人群那樣大喊大叫著又能拿辰夕怎樣呢?他們看著少婦上身鮮血淋淋的時候早就已經被嚇得渾身打冷戰並自動讓開一條過道來了,又哪里還會有英雄好漢那種攔下辰夕救下少婦的可嘉勇氣。

而百姓們對辰夕「賊貓、賊貓」的叫個不停要是在以前倒還能讓他傷心個一兩天,但如今的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別人無情拷在自己頭上的冷言譏諷,他們對自己施加的各種辱罵暴打,辰夕全都已經習慣了。但一直裝作表面若無其事的辰夕,雖然自恃打遍樓蘭無敵手,但誰又能想到︰曾經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漫漫深夜里,他因為偷竊失敗而被物主現並綁住毒打;因為罪行敗露而被養母吊在大廳之上當眾辱罵暴打;因為無意間闖入了無人小卷而被其他混混趁機聚集起來施加群毆……

脾氣剛烈的御辰夕就是在這種充滿了血腥與暴力的逆境之下一步一步艱苦走來的,對他而言,「被養母逐出家門又如何,被大家憎惡又如何?反正三娘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親娘,她自己不是也已經親口說過了,說自己是她撿來的嗎?反正這樓蘭城對自己而言壓根兒就沒有什麼溫暖可言,還不如趁早離開了算,還要離得越遠越好,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稀罕的!」但辰夕想到這里的時候卻總是抹滅不去心里對詠兒遺留的那份真情,已經扎根極深了。是的,他在這偌大的樓蘭城里還有唯一一個能夠讓他朝朝暮暮惦記不忘的人,那便是林府千金——林詠兒。但自從他知道了詠兒的家數之後,知道了她是城主的女兒之後,心里卻開始對她產生了一種自卑之感。是的,詠兒的世界里面如果沒有了自己也許就會活得更加精彩,自己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她的一個重型負擔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吊車尾的,讓她因為常常跟自己走在一起而飽受樓蘭百姓的議論壓迫,如果這些事情讓她那身為城主大人的父親知道了後,更難以預料她將會遭受到城主施與何等痛苦的懲罰呢。

辰夕忍不住想道︰「也許沒有了自己,詠兒的日子就會更加好過一些了吧,也好久沒再看見她對自己露出過真正燦爛的笑容了,現在看她的笑都是有氣無力的,好像隱瞞著什麼煩瑣的心事一般……」辰夕想到這里的時候,就再也禁不住黯然神傷,眼前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就被黑暗侵蝕了,失落的浪潮將形單影只的他徹底淹沒,他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樣自卑過。

這一片慌亂不堪的思緒讓他自責、自糾,竟然破天荒地懷疑起了自己的存在——也許自己根本就不應該生存在這個世界吧。

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竄入了尚安街尾的那片竹林,辰夕習慣性地一路跑到了林家的宅邸門外。駐足,想要伸手叩門,無奈自己雙手都已經用在這抱住少婦的姿勢上面了,根本就騰不出一只手來。看著懷里少婦依舊是雙眼緊閉的痛苦模樣,辰夕心跳就撲通撲通的鬧得更加厲害。

他訥訥了好久,終于鼓足勇氣對少婦說出一句話來,是壓低了嗓音的呢喃詢問,「姑娘,你沒事吧?」生怕自己聲音稍微大些了都會害到少婦身負的疼痛感加劇似的,看到少婦這番可憐兮兮、楚楚動人的哀憐模樣,辰夕的臉頰就不由得脹紅了起來。

少婦在听了辰夕的詢問之後,柳眉微微蹙動,這才緩緩睜開雙眼,卻是半眯著的,吃力地仰起頭來,凝望著辰夕,沉默片刻,櫻桃紅唇微微顫動兩下,轉而便對著辰夕無力地柔聲道︰「你還是先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會調息養傷的。」

「哦。」辰夕不敢耽誤了她的養傷時機,就連忙彎腰將她輕輕放了下來。少婦順勢就盤膝端坐在了辰夕跟前,也即是林家大宅的紅漆門前。少婦輕輕合上了雙眼,好似在閉目養神一般,只是她一對香肩在破衣處無遺,那傷口處的鮮紅血液仍舊往外涓涓流個不停。

辰夕驚慌得擰緊了眉頭,焦急萬分地看著少婦這等重傷,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應該怎麼辦了才好。「對了,詠兒!」辰夕轉身要敲林家的門,但他舉起的右手卻又突然定格在了半空,雖然自己的右手背已經跟那紅漆大門隔得十分接近,但辰夕卻怎麼也沒法再將右手往前伸去一分半毫了。

今天城里那群百姓在圍觀自己出丑時候所說的那些風涼話他又何嘗沒有听清,現在的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呢,其中有一句是說他跟詠兒的關系就像是在上演一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

那番說話早不來晚不來,卻偏偏挑在這個時機突如其來地涌上了辰夕心頭,讓辰夕原先那份自卑之感變得越巨大與沉重了起來,令他開始變得猶豫不定了︰這門是敲還是不敲呢?

耳畔的風聲在竹林的林梢之間穿梭自如,出呼呼作響,不時伴有一兩聲竹木晃動時候出的吱呀怪響,如鬼魅竊竊怪笑。

辰夕感到陣陣涼意涌上心頭,胸口突然傳來涼颼颼的感覺。好像是什麼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突然貼住了自己的胸膛一般,讓辰夕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辰夕急忙低頭一看——卻猛然驚覺那名少婦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不知所蹤了!而自己胸膛之上的冰涼粘稠之感卻開始變得越強烈了起來,辰夕趕緊抬手要月兌去盔甲好查看個究竟,卻恍然听到自己胸膛里邊竟然出了一聲女子鈴鐺般的清脆聲音︰「千萬不要月兌下盔甲!」

辰夕听了猛的一愣,他的膽子雖說向來不小,但此刻倒也被這自胸膛的清脆女音給驚嚇得著實不輕。听這音色——分明就是剛才那位少婦的!辰夕竭力讓自己的心情鎮定下來,即使他此刻的心跳正在不停加,但他還是鼓足了勇氣再次緩緩低下頭去,俯視著自己那個掩蓋在這副盔甲之下的胸膛部位,那團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好像已經從胸膛外皮鑽入了自己的身體里面!辰夕使勁咽了一把口水,瞪大了眼楮怔怔地道︰「你……你怎麼會進到我盔甲里面的……」

「這是我們水妖一族秘傳的靈術,是專門用于調養重傷的。」女子的聲音停歇了下來,四周風聲似乎樂此不彼,吹得更加起勁了。辰夕的心跳卻竄得更加快,他努力去讓自己的恐懼之感平息下來,努力地在心里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這是障眼法,不會是真的……

這個方法還算不賴,真的讓辰夕很快就漸漸平靜了下來。辰夕開始認真尋思著女子剛才那一番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剛要張口詢問一點什麼來,胸膛那少婦的聲音很快就又了出來︰「將軍請放心,您于我有恩,我是絕對不會加害于你的,我們水妖一族素來都是知恩圖報之士,跟綸月那群是非不分、枉殺無辜的血腥道士比教起來還算有著幾分良知!」辰夕從這音調便可以分明听出少婦心中充滿著她對綸月道士深深的憎恨敵意。

「我只是暫時寄存于您的體內好靜心養傷而已……」

「是為了避開那牛鼻子臭道士的追殺?」辰夕這時候已經慢慢回過神來了,也沒等那寄存在自己胸膛里邊的少婦說完,他就自作聰明地搶先問道。這小子的適應能力可全然不是蓋的。要是給他一個支點他都可以馬上反應過來,沒準他還可以借此機會去撬起整個地球呢。

少婦听見辰夕也在大罵丘元耳是牛鼻子臭道士,便猜想這小子多半是跟自己一樣憎恨那些綸月教的可惡道士極深了。心里便對辰夕多少放松了一些戒備,再也按耐不住自己滿心的悲憤,忿然道︰「想不到將軍跟我居然是同道中人呵,那些可惡的道士,等老娘養好了傷之後非把他們綸月教的臭道士都給統統鏟除了不可!」

辰夕一听,頓時只感到哭笑不得,倒沒再有什麼驚惶過度的表情出現,那是因為他本身也是一個邪氣滿貫的市井混混,樓蘭人都管他稱作「小魔頭」。跟這道士口中所謂的妖孽美女真可謂是同道中人了。辰夕偷偷歡喜著,一邊在心里想道︰原來這位漂亮姑娘還蠻有個性的,跟本大爺可真是情投意合啊。很快就徹底敞開了心扉,索性對著這寄存在了自己胸膛里邊的美女打趣道︰「嘿嘿,美女,那到時候可千萬別忘了通知我一聲哦,這麼好的美差事本大爺又豈容錯過,我當然也得跟著過去湊湊熱鬧才行哈,本大爺打架功夫可是一流等級的,沒準到那時我還能幫上你不少忙呢。」

辰夕的這種腔調在少婦听來卻好像調侃一般,少婦雖然不喜歡辰夕這種自賣自夸的傲慢語調,但她目前也只能強迫自己去接納辰夕了。人家好歹都救過自己一命,還給了自己這麼一副調息養傷的絕佳軀殼。少婦一邊盡情吸收著辰夕體內的精氣,一邊咯聲應笑道︰「那我們就一言為定啦,等老娘傷勢痊愈了之後就立馬帶你過去殺上他們的老窩!」美貌少婦的這一句說話前半段是宛如鈴聲清脆的,後半段則轉為慷慨激昂,這可讓辰夕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辰夕不由得暗暗稱贊著心道︰「想不到這偌大的塵世之中竟然會有如此厲害、個性十足的美貌女子,以前遇到過的那種小腳女人跟她可真是沒法比啊。不過話說回來——這世上難道就真的會有六界存在嗎?!!如果真像書塾老頭說的那樣,那我胸膛里邊寄存的這位大美女又到底是人是妖還是魔啊?!!!又會不會是某種高強的障眼法?」辰夕自顧自地抓耳撓腮了起來,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暗暗思忖著︰「嗯,現在看這樣子她也不像是使的什麼障眼法,障眼法什麼的論效果應該也沒有現在這樣逼真感十足的才對……」而且當辰夕一邊偷偷捏起了拳頭一邊用指甲使勁戳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時候,他還可以清楚感覺得到那手心處傳來格外分明的疼痛之感,所以說——這情況也不可能會是自己白日做的一場神奇之夢了。可這既然不是夢,那到底又會是什麼呢……a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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