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聲一片、慘叫連連,馬匪氣急敗壞。
趙衡的推測不錯,馬匪確實在一處不遠不近的地方蓄積馬力,準備一鼓作氣殺進車隊營地。對可能遭遇的反擊,他們很有自信,認為在這個距離上對方不會有什麼準頭。但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一開始那零零落落的槍聲倒是人畜無害,但隨即就有人中彈下馬,起初眾人以為是這小子活該走霉運,但後來飛來的子彈卻像是長了眼楮似的,直往人群中鑽。單就趙衡的一桿槍,就造成了七八個人、四五匹馬的傷亡。
馬匪終于如夢初醒,對方居然有神槍手?于是開始還擊,對準子彈依稀而來的方向,「砰砰砰」地胡亂開槍。但對面漆黑一片,射出去的子彈要麼高高越過頭頂,要麼就不知道飛向哪里去,怎麼看都像是不傷皮毛的報復,反而因為彈道亮光更暴露了位置。
在這樣的對射中,趙衡依然沉住氣,依托一輛大車,不緊不慢地進行還擊。于是就出現了極為詭異的局面,一邊是近百條槍的亂射,一邊是一桿槍的還擊,但效果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車行這邊只有一個伙計被子彈蹭破了胳膊,而馬匪那邊又倒下了五六個人。
有這樣的神槍壓陣,伙計們終于平靜了下來。現在非但是高平川,連郭廣隆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槍,一心一意給趙衡裝彈夾了,還有心思打趣︰「趙先生,這要是回了京城,您就該有個‘神槍趙’的美名了!」趙衡卻沒接這茬,反而焦急地大喝道︰「各位兄弟,馬匪馬上要沖過來了,做好準備,听我口令……」
馬匪知道不對勁了,再這麼隔空對射下去,非但傷不了對方分毫,反而要被零敲牛皮糖被敲掉了,于是亂哄哄的大隊沖殺過來了,「呀呀」的怪叫聲響成一片。
五百余步路,憑借著馬力沖刺,幾十騎風一樣地席卷過來。
「放!」
這會可是整齊的開槍聲,沖上來的人群,瞬間就被打倒了一批。
「預備,放!」
又是整齊的一排。
……短短十幾秒鐘,堪堪放了三排槍,高平川看得真切,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馬匪大隊,一下子被打得稀稀拉拉,沖在前頭的幾個不約而同的落馬倒地,僥幸的漏網之魚卻是讓趙衡一槍一個給直接點名了,到最後幾十米路,眼看就要殺進來的時候,趙衡覺得自己腿都有些軟。但馬匪的韌性比他想象的還要低一些,眼看前面的紛紛倒地,後面的居然提前開始放慢度,想避開火力熾烈的正面,更有的甚至撥轉馬頭掉頭就走。這就將背部全部暴露了出來,趙衡豈能放過這個機會,又是一個彈夾射出去,子彈顆顆咬肉,擊倒了好幾個。
馬匪的進攻被打退了!
郭廣隆眼神很好,看得清清楚楚,對方最起碼倒下了二十多個人,仔細听還能听到不遠處傳來的申吟和咒罵。而自己這邊除了三個伙計被擊中外,只有大車或者馬匹中了彈,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馬匪沒有打進來——這就夠了!
思想稍一放松,趙衡只覺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高平川大駭︰「趙先生受傷了麼?」
「沒有,我有點月兌力了……」趙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真正走上戰場會是這樣一種情形。郭廣隆也是大驚失色,他一邊招呼給受傷的伙計包扎,一邊攙扶著趙衡,關切地問︰「不要緊吧?」
「不要緊。」趙衡咬緊牙關支撐著,粗重的呼吸聲在夜里格外明顯。
「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千萬不能有事。」郭廣隆心有余悸,又湊上前檢查了一遍,確定對方身上沒傷後才去安撫別的伙計。
或許是對趙衡的崇敬與佩服,剛才千鈞一的剎那,這批伙計和趟子手居然沒有胡亂開槍,更沒有轉身逃跑,反而是堅持著听命令開槍。就是掛了花的幾人,也是勉力支撐著。
「現在怎麼辦?」高平川遞上裝好子彈的彈夾,又遞上了裝了酒的皮囊,方才的凶險他可是看在眼里,幾乎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心有余悸地想,如果馬匪再來第二次、第三次怎麼辦?
「馬匪被我們打怕了,我估計短時間內不會來第二次,咱們只要守著,天亮就有辦法……」
這會,就是再蠢笨的敵人也知道了點子的扎手,槍聲、哭聲、怒罵聲響徹一片,雖然還有子彈朝車隊這里飛來,但怎麼看都像是有氣無力。猶豫了許久,馬匪終于把火把熄滅了,這是一個放棄的信號——沒了亮光,固然不會招來子彈,但想動規模沖擊也是不可能了,至于偷偷模模模過來,雖然有這個可能,但趙衡的下一個命令無疑可以打消他們的念頭,每隔十多分鐘就讓伙計排成密集陣型朝車陣不遠處開槍,不為擊中對手,只為防止任何有可能的滲透……
天明時分,大股馬匪終于退去,趙衡瞪著充滿血絲的眼楮掃視了昨夜他的杰作︰營地外圍一片狼藉,隱約著幾十攤血跡,受傷的馬匪都已讓同伙接走了,只留下二十多具被擊斃的馬尸和馬匪。郭廣隆帶人打掃了一下周邊,不但找回了夜里悄然走散的轅馬,順帶還牽回了好幾匹遺留在現場的無主馬——都是馬匪遺留下來的。
「這可是匹好馬啊。」郭廣隆指著其中一頭明顯強壯于其他、渾身如火一般的棗騮馬說,「趙先生請看,這是正宗的三河馬,性子也不烈,更難的是全套鞍轡。」
趙衡模著如緞子般光滑的皮毛,手感很好,馬打了個重重的響鼻,順從地低下了頭,全然不像別的馬那樣認生。高平川大笑︰「這馬和趙先生還有緣吶……如果放市面上賣,沒有一千兩銀子休想,你騎騎看?」
「這個……我不會騎馬。」趙衡的臉色有點窘迫。
這下輪到高平川和郭廣隆大眼瞪小眼了,如此神槍手連馬也不會騎?眼看兩人不解的模樣,趙衡無奈只好解釋道︰「南洋沒什麼馬,兄弟實在找不到機會練。」
「這倒也是。沒事,包在兄弟身上,不出三個月你就會騎了。」郭廣隆把胸脯拍得山響,「想當年我跑口外時可是馴服了好幾匹烈馬呢。」
趙衡抬眼一看,其他人已在林地外圍掘了一個大坑,下面是馬尸,然後是馬匪的尸體,接著再淺淺地蓋了一層土,又從馬車廂壁上抽了塊木板,算了立了牌子。他問郭廣隆為什麼不埋深一點,對方卻道︰馬匪最重義氣,夜里雖然敗退了,但肯定還要再來收尸,重新安葬。剛才趙衡本想過去幫忙,結果一看血淋淋的修羅道場,差點沒嘔吐出來,只好退避三舍。他嘆了口氣,卻沒有再說什麼,亂世當中的叢林法則有時候非常殘酷,昨天如果不擋住對方,今兒橫尸野外的就該是自己了,好在實在命大,除了幾個伙計受了點傷,三匹馬被流彈擊斃外,其他一切正常。
眼看拾掇得差不多了,趙衡正要牽著剛才那匹棗騮馬溜達一圈,忽地高平川和郭廣隆帶領三十幾號人堵在他前面,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居然齊刷刷地跪下了。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