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備三千鐵甲,地連百二雄關」周和看著前面關口上的楹聯讀了出來,這里是楊柳關,在開州境內。
他們在離開涪州以後,過忠州、萬州,接下來,就有兩個選擇。往東是入夔州,這就是出川的路了。還可以往北入開州,再往北走,就能進京畿道,那就是關中了。
胡長生還是往地上扔了塊石子,就決定了要往北走。周和在一邊盯著,愣是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來。
楊柳關就是在開州的北邊了,這里雖然是個關隘,但是在整個大唐來講,卻也算是月復心地帶了。所以這里駐扎的士兵並不是準備面對外敵的,而是防止這關隘被山賊佔了去。因為有士兵保護,客商們也願意在這里歇腳。附近鄉民搭了幾個草棚,賣些濁酒野菜。
胡長生帶著周和在棚中坐下了,見得周圍坐的人魚龍混雜,賣的菜又貴,就只叫了兩碗酒來解渴。
周和終究是少年心性,一邊喝酒,一邊到處張望。突然他悄悄踫了下胡長生道︰「師傅,你看那邊兩個人,是我們見過的。」
胡長生抬頭看去,果然是認得的。當初在出渝州城後,在路邊亭中見到了四個人。其中的兩個人,是金文與那白袍人。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自己和他們的牽扯也就止于涪州了。
而另外的一老人一壯漢,明明比自己走得早,應該也沒有在涪州耽擱那麼長的時間,怎麼現在又遇上了?難道一直是跟著自己的?
周和正狐疑,忽然見得那壯漢扭頭過來,冷冷地往這邊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來。胡長生對著那邊遙遙舉碗相敬,那壯漢沒有理他,只是低頭在那老人耳邊低語幾句,就一口喝干了碗中殘酒,兩人起身離去了。
這邊周和大感無趣,胡長生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兩人在棚中歇息夠了,方才上路。走了一段路,見得前後無人,胡長生對周和道︰「你可知道,方才為什麼那兩人不肯吃菜?」
這就是胡長生在指點周和了,這一路上遇到點什麼事情,胡長生都是這樣問的。有時候直接公布答案,有時候讓周和自己去想。
周和心中,自然是感激的。自己以前在周府中,也算是比其他僕役機靈些。但是一出門,就知道聰明人太多了。別是不說,光是胡長生與金文聯手暗算張家的計策,自己就想不出來。
當然了,自己的缺陷是閱歷,等到這種事情經歷得多了,自然也就會有些心得了。周和倒不覺得當初胡長生騙張家有什麼不對的,畢竟是苦主金文肯的。
不過也許是在張家的那一票撈得足夠多,也許是路上沒有見到什麼為富不仁的值得胡長生出手,反正直到現在,兩人都是安安穩穩地趕路。
「應該是這地方不保險吧,通常趕路的客商都是自己準備了干糧清水。這里的酒水菜肴無一不貴,如果光是喝碗酒倒沒什麼,如果吃得起這里的菜,多半是有些錢的無疑。在這種地方,說不定就有山賊眼線。師傅我們只喝酒,也是怕麻煩吧。」
周和很乖巧地把怕山賊改成了怕麻煩,雖然他現在可以肯定,師傅是真正的修真者。但是恐怕是那種學藝不精的修真者,這從他處理張家的事情可以看出來。在周和當初的想象中,修真者可是只需要揮揮手,就能夠把張家上下化為齏粉的。所以真要是中了山賊的暗算,別看師傅是修真者,鹿死誰手還說不準呢。
「不過師傅啊,我們這一路上吃的冷食太多了,弟子感覺有些積食不化了,再吃干糧,還是過過火比較好。」
于是兩人再走一段路,見得一座小山在路旁。雖然不甚高大,但是也可以擋住火光,免得引來他人,又是麻煩。
剛爬過山脊,周和就一愣道︰「師傅,下面……好像有人剛才來過了。」似乎是還有其他人也是周和他們一般想法,只是來得更早。
在山丘背對著大路的這面,有塊空地被人清理了出來,地上還有一堆灰燼,里面好像還有些黑乎乎的東西。周和從地上撿了根棍子撥了撥,喜道︰「師傅,是煨的山薯,都熟透了,正好便宜我們。」
胡長生皺眉道︰「既然還是熱的,應該就是別人的東西吧。」
「也有可能是別人吃不完的,也不想扔掉,就放在這里留待他人吧。」周和喜滋滋地掰開一塊,正要吃,卻遞給了胡長生道︰「請師傅先吃。」
胡長生沒有推卻,而是接了過去道︰「也罷,我們就在這里吃,萬一主人回來了,也好賠償。」
其實煨山薯並不是很好吃,但是這些天趕路,吃的冷食多了,突然在旅途中能夠吃上熱乎乎的食物,可以把人感動得淚流滿面的。
周和在路上也很聰明地沒有要胡長生弄出熟食來,師傅又不是萬能的。但即使如此,也比自己厲害多了。萬一自己不知趣,惹惱了師傅,那就什麼都沒了。
兩人吃得正開心,忽然听到有人大喊道︰「好毛賊,竟然連山薯都偷。」
周和抬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還見過的大漢,他扶著那老人從一邊走了過來,眼楮惡狠狠地盯著這邊。
這下被抓了個正著,周和也不禁有些尷尬。胡長生不慌不忙地將手中山薯吃光,才站起來行禮道︰「貧道以為是無主之物,方才大膽自用了。這里還有些干糧,只不過是冷的,就給先生賠罪吧。」
「誰要你的干糧?好不容易找了幾個山薯,老人吃不得生冷之物,正用火煨熟了,卻讓你們撿了便宜。」那壯漢嚷著,看那架勢,若不是扶著老人,就要上前來教訓胡長生了。
周和急忙將剩下的幾個山薯拿了起來道︰「這里還有幾個,老先生恐怕是餓了,先吃東西吧。我們師徒又不會畏罪潛逃,有什麼話慢慢再說。」
那壯漢似乎還要再罵,卻被那老人制止了。他坐下來吃著熱山薯,帶笑對胡長生說道︰「這年紀越是大,就越是貪生怕死了。我確實吃不得冷食,弄不好就要大病一場。我兒魯莽,道長莫見怪。」
胡長生這人看起來就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這時看起來相當誠懇地賠罪。沒過多久,那壯漢也不瞪他了,只是把胡長生拿出來的干糧一個勁地猛吃。
說了些閑話,那兩人方才得知胡長生是帶著徒弟雲游天下的,往哪里去沒個定數。他們乃是父子,姓沈。這次是返鄉的,不過為什麼不坐車也不騎騾子什麼的,胡長生也沒有問。
「你們為何不去長安?」沈河——也就是那壯漢插話道,「听說陛下正召集天下有道之士,不拘釋道,要在長安斗法,勝者即為國師。今上姓李,你們道士總是要佔些便宜的。」
大唐皇帝姓李,尊李耳為先祖,這本來就是拉起虎皮做大旗的意思,也就是愚夫愚婦會當真。不過既然這個招牌打了出來,李耳作為道家之祖,道士們佔點便宜,確實應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胡長生沉吟道︰「長安嘛,去去也無妨。不過國師什麼的就算了吧,我輩修道之人,又不是真神仙。若是驟享富貴,目迷五色,亂了本性就不好了。」
沈河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突然臉色一變,猛地往地上一撲,將老父擋在身後。只听得「嗖」的一聲,沈河腿上已中了一箭。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