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到了下午，左光先還在吭哧吭哧對對子，阿繼照例進了書房，葉夢鯨看他一臉憔悴，問道︰「過個年不用日日起早，你怎麼如此憔悴啊。」
阿繼回道︰「昨夜喝醉了，所以精神有些不濟。」
「昨晚？」葉夢鯨想了想，「記起來了，方大鎮的百曲宴是吧，他本來給我了請帖，可是因為陪外子回娘家，趕不及，錯過了。怎麼樣，你寫了幾啊。」
阿繼硬著頭皮道︰「學生不知內斂，接著酒興寫了十三。」
葉夢鯨眼楮一亮，「十三，你行啊，百曲宴你一人佔了十分之一強。都跟為師說說，填了些什麼酸詞。」
阿繼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昨晚填的詞說了一遍，葉夢鯨吃驚地望著他，久久恢復不了神情。阿繼知道，他吃驚的都是那些大詩人的作品，不是他，所以心中更加忐忑。
葉夢鯨緩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自言自語道︰「你如何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可惜可惜，錯過了如此風雅的宴會。」然後陷入沉思之中，臉上陰晴不定。阿繼在旁站著敢說話。
半晌葉夢鯨才醒悟過來，叫阿繼坐下，「上次梅花宴听你的詞已是上品，未若人生若只如初見，此句只應天上有，你于詩詞一道已非我能教導的了。可惜汝未生在唐朝，不然就憑這個，一個進士都跑不了；可惜你今年便十五歲了，否則陳夢凡那廝必然要以神童點你為生員，還考個勞什子時文？」
阿繼面色窘迫，「先生過獎。」
葉夢鯨搖搖頭，「沒有過獎，這樣的曲子怎樣獎都不為過。算了，你年紀輕輕還不知道。我朝百年沒出過這樣的人才了，其實你又何苦去糾纏于時文小道，埋沒了一位百年不遇的詩詞大家。是了，你還有份家業要爭。」
葉夢鯨神情有些暗淡，他的心里也是一番糾結，阿繼的詩才如果埋沒在科舉的道路上，這到底是文壇的損失，只是對于阿繼來說，科舉又是逃不月兌的宿命。
葉夢鯨一拍桌子，「既然如此，為師更不能讓你在那些俗文上吃虧，明年今日就讓你堂堂正正考中生員。來，我們開始。」
過完年，葉夢鯨教導更加嚴格，阿繼學習更加用心。平時在家，阿繼也成了老師，每天晚上教兩個學生，一男一女，小家童閏生和師姐梅花。兩人都過了蒙學的年齡，但看阿繼讀書，也想跟著讀兩句，日後別成了睜眼瞎而已。很快二娘現阿繼的教書課程，立刻制止了他，好好的書不讀，學什麼當先生啊，兩個學生被轉到了二娘的麾下，由二娘接過了教鞭。
冬去春來，不出三個月，阿繼又已將孟子學完。入學九個月，學完四書，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但對于葉夢鯨來說，他倒不以為然，以阿繼的寫的詩詞，他認為阿繼才高八斗，這點學完真不算什麼。
學完四書，葉夢鯨讓阿繼回去準備三日，然後回來進行一次考試。阿繼當真郁悶，誰讓自己攤上一個性格古怪的先生，竟然還要考試。考什麼內容，老葉沒說，阿繼也沒問，但阿繼稍微分析一下就明白大概範圍。現在他還沒有學制藝，老葉肯定不能考他八股文，那麼作為四書畢業考，最多只可能是考他是否背得滾瓜爛熟。
這還不簡單，在家三日，阿繼從頭到尾，從尾到頭，每天兩次通背四書，而且為了預防先生斷句抽考，還讓二娘對他進行抽查，冷不丁在四書內抽出一句，有時候甚至兩三個字讓他背下去。擁有硬盤一樣的腦袋，阿繼豈能被考住。三日過去，二娘高興得神魂顛倒，在家兒子簡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出口成章不敢說，過目成誦卻是輕輕松松。
到了第四日，阿繼信心滿滿地來到塾學接受先生考較。上午照例寫了半天大字，午飯過後，阿繼進了先生的書房。
一摞稿紙放在書桌上，老葉指了指，「半個時辰把這些題目都答了，為師先去睡會，答完了再來叫我。」
阿繼應了一聲，坐在桌上開始答題，果不其然，題目就是填空，一句話抽出來，有的有上句沒下句，「無情者，補下」，這是大學里的話，就得填上「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有的有下句沒上句，有的缺幾個字，有的中間跳著缺幾個字。
雖然手段繁多，但如何能難得住倒背如流的阿繼，四五篇稿紙很快就被填滿了；翻開最後兩頁，第一題卻只有一個字「器」，題目是補上下。
阿繼眉頭一皺，硬盤腦子開始工作，我靠他老葉，這是要害死人啊。一個「器」字僅在論語里就有五個出處，孟子有六個，中庸有一個。
阿繼又往下看，第二題是「爵」，第三題是「擇」。老葉搞什麼名堂，阿繼頭有點大，但立刻進行搜索，「爵」字在中庸里有兩個出處，孟子里有九個；「擇」字涵蓋所有四書，大學有一處，中庸有兩處，論語三處，孟子六處。
接著往下看，這一題更古怪「補上，穆奚所謂修，補下」阿繼一看就傻眼了，四書里從來沒有這樣一句啊，這是怎麼回事？
但隨即腦海里竄出兩句，一句是論語為政第二，「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闢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另一句是大學，「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
阿繼有些明白了，這是老葉將不同書里的兩句話分別截上截下然後拼接到一起。後面還有幾題也是如此，或將論語中兩三個字，或將論語孟子中兩三個字拼接。
阿繼雖然不懂是何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開始做這些特別古怪的題目。雖然古怪，但好歹難不住他，花了近半個時辰終于將這些題目做了出來。
扭動著酸痛的手腕，阿繼又檢查了一遍，這才將先生叫了過來。老葉看著阿繼扭動著手腕，這廝竟然露出一臉壞笑。
當他檢查完所有題目，一處錯誤也挑不出來，老葉哼了一聲，白了阿繼一眼，仿佛沒考倒他心中頗有不滿似地。
誰知道從第二天開始，老葉天天都出這樣的題目，每天考幾個字，幾道拼貼復制的句子。阿繼知道這廝有料，也不敢亂猜疑，只得任由他來考。老葉連考幾日，阿繼也盡力周旋，反正不能讓這怪先生考倒了。
有一天老葉竟然喪心病狂考起了「道」字，勒了個去的，僅一篇大學就出現九處，全部四書百多處「道」字，阿繼寫了整整三個時辰才寫完，都混到了初更，這廝還不管飯！
（ps︰不好意思，工作的事，更晚了，先更一章，其他欠個賬，**寫完有些空虛，哈哈）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