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杜城顯得異常的平靜，隨醫生出去辦手續，出門時還安慰我說︰「念，放心，我沒事。」
他，沒有怪我。
只是鄒芹，她痛哭一陣後，無力地癱在地上，我過去扶她起來，她卻一把推開了我，指著我的鼻子一臉怨恨地說︰「滾！出去！你滾！我不需要你在這！我不想看見你！」
她越是捻我，我越是不走，她便爬過來捶我打我，絮絮叨叨地說︰「你的心怎麼就那麼狠呢，他死不瞑目啊手了……」接著她又開始捶胸頓足起來。
我看著她那面目猙獰，撕心裂肺的樣子，除了痛心外還摻雜著憤怒，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我拉她出房門口，一路拽到廁所里，指著鏡子，說︰「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死了老公的怨婦嗎？他杜南是你什麼人，充其量不過是個舊情人！段雲死的時候，你做了什麼？你哭過嗎？你在偷笑！對吧？茆」
鄒芹站直了對著我就是一巴掌，說︰「憑什麼你憑什麼拿杜南跟段雲比？段雲，他配嗎？我告訴你，杜南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沒有對不起咱們，更沒有對不起你！」
「好男人，好男人……」我露出個不屑的表情，「他殺了我爸，還叫沒有對不起我？他今天這樣的下場，只能說，是報應……」
「住口！」鄒芹又一個巴掌掄過來，我不退不縮，冷靜地面對她。
我知道她要把這些年來的不滿和積怨都發泄出來，發吧發吧，盡管沖著我來吧，我就是要激怒她，好讓她無可壓抑，把心底里的不快釋放出來，或許，就會輕松了。
對我撒完氣後，鄒芹終于平靜了下來，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鏡子前面，洗了一把臉，然後開門出去。
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視線模糊開了蚊。
眼前這個女人雖然是我媽，可有時候她就像一個謎。她曾經的那幾十年，喜怒從來不形于色，沒人猜得透她，她把自己掩飾得很好。
我想，鄒芹曾經深愛過杜南，只是不曉得因為什麼原因分開了。而後來，她對于杜南的感情更像是一種恩情，她總是對杜南充滿了歉意和感激。
我想，她永遠來不會告訴我事實的真相，她也不會告訴我，她為什麼不愛段雲卻嫁給了他還生下了我……
段雲那麼不喜歡鄒芹和杜南來往，他一定也知道鄒芹和杜南的那段往事，又或許，他們三個原本就是相識的。
不過，我想，鄒芹是愛我的。只是她不想讓段雲發現，她想讓段雲覺得，她是恨我的，連同他一起的恨我……
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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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你帶著城城回家休息，明早起來還要處理杜南的身後事。」鄒芹拍拍我的肩膀，意思是要我看著杜城。
「那阿姨你呢？」杜城問。
「我在這留著……」鄒芹極其稚氣地搓搓鼻子，「我想再陪他一會兒……城城听阿姨的話，先回家去休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你處理，你這樣下去，會承受不了的，你不能也倒下了，知道嗎？」
「好吧。」我代替杜城回答，順便拉過他的手，「那我們先走了，你也注意休息。」
杜城卻站著不動，我拽過他的胳臂使勁地拖，踮起腳對他說︰「想你爸爸高興，你就讓他和鄒芹獨自呆會兒！」
杜城听了，這才听我的，邁動了步伐。
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三點鐘，杜城靜靜地開著車，一言不發，我亦不曉得怎麼去安慰他，他如此沉寂的樣子，我真怕，他會突然爆發做出傻事來。畢竟，他現在是孤身一人了，沒有母親，沒有杜南，沒有陸蔓……
而我，再也沒有辦法陪他了。
快到家時，杜城把車停在離家幾百米遠的地方，然後下車在小林子徐步里走著。我們就這樣緘默地走了一段路，他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我，確定我安然便又回過頭去。
這讓我想起了上學的時候，那時我們也是一起回家，有時他走在我後頭，有時他會在我前面。有時我留下來當值日生，遠遠地也能看到他在樓下的花壇等我。即使後來他搬回家里住，也經常繞遠路先送我回到家自己再回去。這一切，我都知道。
我曾以為杜城是惡魔的孩子，事實上，我才是惡魔，我從小就是惡魔，而他，是個天使，一直疼我寵我護著我的天使。
只是我段念，不配擁有天使。
「呵，天使……」我嘀咕著這美好的字眼，走向前，趁著杜城又一次回頭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看著他的眼楮，對他說︰「杜城……對不起……」
杜城搖了搖頭，看了看我的手，說︰「念，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
他牽起我的手，繼續向前走。走到大門外，他掏出鑰匙想要開門，不料「咚」的一聲鑰匙掉落在地。他低頭盯著鑰匙看了許久，然後蹲下來去撿，突然嚎啕大哭……
他崩潰了……
我也崩潰了……
我害怕極了，我連忙伸出手去扶他起來，拼命擁著他抱著他……
眼前，一個冰冷的人影從黑暗處緩緩逼近……
我的心，不禁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