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內好似藏著一扇陳舊的木門,機關啟動的時候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在靜謐的半夜里顯得有些突兀。
打開的牆壁正對著顧恪,門內很黑,如同一個野獸打開的嘴。大概是很少有空氣流通,顧恪只覺得一股腐朽的氣息鋪面而來,而且還帶著絲絲的腥味。
而幽深的洞口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扎一樣。
顧恪下意識里眯著眼楮看過去,眼中無意中帶著的凌厲氣勢,倒真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知道里面的那個是誰嗎?」。顧老爺子好整以暇的往顧恪看過去,見到這個一直以來淡然的長孫臉上出現了一絲驚懼的表情。他嘴角扯了個笑意,顧恪這種無懼的神情無外乎是讓他滿意的。
「孫兒不知,看,看不清楚。」顧恪含糊了一聲,雖然已經猜出了是誰,但是心中卻實在不能肯定。
顧老爺子眼中閃過詭譎的光︰「既然看不清楚,那你就進去把他帶出來看看吧。」
顧恪心內一跳,他目光不動聲色的看了顧老爺子一眼,卻見顧老爺子也在看著他,眼中的神色他絲毫不陌生。十幾年前,很長一段時間,這個他叫爺爺的人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的。
那個時候他才只有十八歲,還是在父母的保護下剛剛成年。修真是需要天賦的,而他的天賦讓整個顧氏家族都震驚,族內的長老們都說,這種清奇的骨骼和當年的太爺爺也不相上下。
顧家最強盛的時期,就是這位太爺爺繼任家主的時候。他知道,族內很多長老都對他寄予希望。
但是他知道,爺爺卻不怎麼待見他,特別是每年從族地回來之後,爺爺臉色都是陰沉的。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顧憫從小乖巧懂事,況且他自己還有那麼高的天賦。但是爺爺從未表現過喜歡他們的樣子,爺爺看顧恤和顧幽幽的那種眼神,他和自己的弟弟從未體驗過。
但是他最終還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是那一年,他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慘重了。
那一年,他的父母因為車禍死了,事情查出來居然是因為姑姑的丈夫。但是他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他就在附近,他看著二叔那張猙獰的臉,指甲都扎進了血肉里,但是一動也不敢動。
只是他卻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爺爺,因為他潛意識里認為,爺爺不會相信自己的。
他看著二叔簡單的操辦完父母的喪事,然後躲在自己房間里不敢出門。但是不久之後,他就听說姑父失蹤了,然後姑姑和言言當天就被爺爺趕出了門。
即使知道真相,但是他同樣不敢站出來指認,只能沉默下去,讓自己盡量不出現在爺爺和二叔面前。
祖母身體一直都不好,單獨闢了一處地方讓她靜養,爺爺也嚴禁把這些消息告訴她。就當爺爺在追查自己父母死因的時候,祖母卻特意讓人把他傳喚了過去。
那天顧恪記得很清楚,他進去的時候,祖母的神色很好,竟然不像是一個纏綿病榻的人。之後顧恪才知道,那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祖母也不曉得是怎麼得知了自己父母和姑姑一家的事情,大悲之下本就掏空的身體已然是支持不住了。
「小恪,來,坐到祖母跟前來。」祖母向他招了招手,等他靠近的時候,立刻就握住了他的手。
那個時候顧恪就想大哭一場,然後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訴祖母。除了自己的父母,也就只有祖母會疼他和顧憫兩個人,甚至比疼愛顧恤和顧幽幽還要多一些。但是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顧恪還是不敢講。
顧恪之後還會想,如果祖母知道了是二叔殺了自己的父母,他還會不會告訴自己的身世。
當年的事情,顧老爺子以為自己不說,就只有天知地知了。這件事情雖然隱秘,但是顧老爺子卻遠遠低估了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愛。
顧老爺子的妻子叫曾惜玉,顧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即使那個孩子離開她一個多月,但是憑著母子之間天生的血脈感應,她還是認出來如今在襁褓中的並不是她的孩子。但是她並沒有立刻質問顧老爺子,而是叫自己的親隨親自去查。
曾家也是一方的大家族,曾惜玉也有自己的勢力,她查的方向和目的都很明確,雖然顧老爺子可以的抹滅了證據,但是曾惜玉派去的人還是查明了真相。
顧老爺子當年位子還沒有坐穩,要是讓人知道他連自己的長子都保不住,還做出那樣偷龍轉鳳的事情來,那他本就不穩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
曾惜玉當時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傷心,又埋怨顧老爺子,更加感覺對不起現在自己懷中無辜的孩子,于是一腔母愛全部給了後來的顧榙。顧老爺子的偏心讓曾惜玉更加愧疚,于是對顧憫和顧恪就更好了。
曾惜玉算是一個正直的人,她一直以來對顧榙都心懷愧疚,對顧恪和顧憫也心懷愧疚。再听到顧榙夫婦身亡的消息,還有小女兒被趕出顧家,她氣急攻心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她居然把顧榙的身世告訴了顧恪,也算對的起自己從小養大的兒子。
但是她一定要顧恪答應,將來不做有損顧家的事情。顧恪看著病重的祖母,還是點頭同意了。
三天之後,曾惜玉終于支撐不過去,帶著滿腔的無奈和不安離開了人世。在她去世之前,曾私下跟顧老爺子說了一些話,那些話沒有人知道。但是顧恪能感覺到,祖母死去之後,顧老爺子看著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愧疚。
他從小只知道修行,但是一夕之間,他被迫知道了人情冷暖。
在自己有實力報仇之前,他需要的是韜光養晦。于是那個從小本就不通外物的顧恪顯得更加木訥了,他一心沉迷與修行,對于家主之位真的是一點都不感興趣。連小孩子的最後一絲天真,都被他不露痕跡的收了起來。
之後顧老爺子和顧橋觀察了他好長一段時間,慢慢的,顧老爺子也不會時時一副沉思的樣子看著他的時候,顧恪知道自己終于安全了。
然後再怎麼不情願他也要娶妻生子,人選是顧老爺子給他安排的,他當時雖然很厭倦,但是也無能為力。
不過之後,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也不像顧老爺子跟他說的那樣。紀念是一個表里不一的女人,神情看上去比他還要木訥,但是在暗地里的小動作卻是不斷。
她出生在一個小家族,顧老爺子正是因為防止顧恪借助岳家的力量,才千挑萬選了紀念。她家也是修真世家,紀家往上追溯幾代還是很不錯的,但是因為人丁單薄,慢慢的衰落了下去。娶婦娶低,顧恪不會接任家族,紀念嫁給他,倒也不顯得寒酸。
顧恪也不記得過了幾年,似乎是生下了敏敏之後,紀念晚上做噩夢,一直叫著他的名字。顧恪想,他也許可以相信紀念。
顧家人都知道,因為顧恪沉迷于修行,他們夫妻二人的感情並不好。在紀念生下顧瑞宣之後,夫妻兩人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大吵了一架,紀念去娘家住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後就鬧著要離婚。
顧老爺子也因為覺得既然顧恪留下了後人,也算是對的起自己妻子臨死前的囑托,他也覺得顧恪的性格耽誤了人家女兒,也就沒有為難紀念。紀念帶著顧老爺子給的補償,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顧家。
但是顧恪和紀念之間的聯系並沒有斷,紀念離開顧家之後,可以幫他做許多隱秘的事情。他們兩人都在等一個機會,反正修真者的時間漫長,十年根本上算不了什麼。
在曹言回來之後,顧恪覺得那個機會越來越接近了。听曹言講了一些蘇衍的事情,再加上自己的調查,顧恪蠢蠢欲動的心情更加迫切。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顧家被放養,仿佛一個隱性的存在,也不希望自己和妻子天各一方。他並不是那麼渴望家主之位,但是他想報仇,他想讓顧橋償命。
只是他想的到的那些都必須先得到那個家主之位而已。
「我讓你去把人帶出來,沒听見嗎?」。顧老爺子眯著眼楮緊盯著顧恪,那眼神仿佛藏著一條毒蛇,滿是審視。
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顧恪一改之前猶豫的態度,居然直起身子,快步往牆壁的那個密室里走去。
而此時,蘇衍和姚不語已經安靜的待在屋頂之上,蘇衍靠著空間卷軸隔開了一個結界,顧老爺子一時之間倒也不可能發現自己的屋頂上潛伏著兩個人。
姚不語往蘇衍看去,她剛才見到蘇衍嘴巴似乎是蠕動了幾聲,但是卻沒有听到他發出任何聲音。她疑惑的看了看蘇衍,終究看不出什麼之後,才把目光對向自己面前的那面卷軸。通過卷軸傳送過來的圖像,她能清晰的看清楚屋頂下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