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恪垂著頭,慢騰騰的往牆壁里面走。
站在黑黝黝的洞口,他已經能隱約見到牆壁里面的事物,而在他面前不遠處,不斷掙扎著的,就是那天被顧老爺子帶走的葉嶸。
即使牆壁里面很黑,但是顧恪也能大致看清楚葉嶸此刻的慘狀。
葉嶸的頭似乎被打破了,血順著臉頰流下來,在半途就已經干涸凝固,臉上顯得一片猙獰之色。他此刻虛弱的躺在地上,即使只是手被繩子從後面反鎖住了,他也是動彈不得的。
顧恪其實心中很清楚,他帶著葉嶸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探清楚葉嶸的修為盡數被毀。對于修真者來說,他現在無疑是一個廢人了。
葉嶸是高手,顧恪並不清楚蘇衍是怎樣抓到了他,又是怎麼樣廢掉了他一身的修行。顧恪更加好奇的是,蘇衍是怎麼控制葉嶸說出那番話的。
不過這些他現在也不怎麼關心了,事情都朝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顧恪甚至覺得,遇見蘇衍,簡直是他一生之中,最幸運的時刻。
想到這里,顧恪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越接近牆壁的洞穴,那股血腥味就越加濃重,他一直知道顧老爺子不是什麼善茬,但是卻也想不到一向慈眉善目的顧老爺子,手上也沾滿了血腥。這間密室,顯然已經沾滿了眾多的鮮血。
顧恪自嘲的一笑,哪一次的成功不是用白骨堆出來的,這個道理,僅僅在顧家這麼一小方天地之中就顯得淋灕盡致。
等顧恪把葉嶸從牆壁內帶出來,在燈光下看清楚葉嶸的樣子之後,一直在屋頂上看戲的姚不語也深吸了一口氣。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葉嶸的時候,他不可一世的樣子,還有他眼神中的陰狠,姚不語這輩子都忘不了。
但是在空間卷軸里顯現出來的那個人,似乎已經不是葉嶸了。
之前蘇衍就跟她說過已經廢掉葉嶸的修為,但是姚不語萬萬想不到只是修為沒有了,葉嶸仿佛一夕之間就變得垂垂老矣。
葉嶸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全身的皮膚都松弛的不成樣子,原本那張看上去不超過四十歲的臉,突然之間就變得皺紋橫生,幾乎看不清楚原來的長相。要不是從身形和穿著判斷,在加上一些含糊的猜測,姚不語絕對是不會認出來的。
姚不語捂著嘴,壓下心中巨大的沖擊。一直以來她都知道修真者的壽命是隨著自身修為的增加而無限延長的,但是現在她才深切的感受到修為的重要性。
她默默的抬頭看了一眼蘇衍,毫無疑問,蘇衍的修為是高出她許多的,況且她的天分絕對沒有蘇衍高。那麼將來會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蘇衍已經度過了瓶頸,永遠維持著年輕的面孔,但是她卻卡死在瓶頸中逐漸老去。
想到這里,姚不語狠狠的打了個哆嗦。對著蘇衍看過來的眼神,她訕訕的笑了笑,指了指空間卷軸,轉移了蘇衍的注意力。
只不過此時,姚不語的心思已經不能完全集中到房間內的顧恪和顧老爺子身上了。等她听到里面逐漸加大的聲音的時候,姚不語才恍然般再次往卷軸上看去。
顧老爺子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古董還在余震下發出低沉的「 」聲︰「逆子,我問你你的一雙兒女去哪里了,還有言言是不是你讓她離開家的?」
怎麼這麼快就吵起來了,姚不語歪著頭打量了一下臉色陰沉的顧老爺子。這個老人她只見過兩次,第一次是他親自來接曹言回顧家的時候,他回頭看自己的那一眼,似乎隔著貓眼也能看穿在門口的她。
第二次是顧家宴會的那一次,她送曹言下樓,顧老爺子遙遙看過來的那一眼若有所思。
這個經歷了無數風雨的老人無疑是一個狠角色,但是同樣也十分可憐。就是因為他的看不透,所以才讓孝順的顧榙枉死,讓從小被捧在手心里的顧青蓮含恨而亡,也讓自己的妻子帶著無盡的悔恨離開人世。
但是這個老人始終不認為自己錯了,到現在,顧橋一家只要權利,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女明著暗著和他反目。他這一生都是為了顧家,更確切的說,是為了他血脈傳承的顧家,再這樣下去,他到最後也只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但是他現在並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失偏頗,這應該算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吧。
姚不語搖了搖頭,又往垂著手的顧恪看去。
顧恪卻沒有被顧老爺子的怒火嚇到,他抬頭看著顧老爺子,神色間無比的冷靜︰「表妹帶著敏敏和宣宣回自己的住處待一段時間,她說嫌家里吵,等長老們走了之後再回來。」
「謊話連篇,言言根本就不在她那幢小公寓里,你把他們送走,到底是想做什麼。」顧老爺子目光沉沉,盯著顧恪的眼神越來越狠戾。
顧老爺子果然已經派人去追查自己的一雙子女了,顧恪想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我只知道言言帶著敏敏和宣宣回去住一段時間,既然爺爺特意派人去查都沒有找到,我就更不知道了。」
顧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凶光,他的呼吸深重了起來,似乎在平復自己的氣息和怒火︰「顧恪,你要時刻謹記自己是顧家子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也應該明白,我現在不追究你之前做的事情,從今天起,你就待在自己的修行之處好好反省,直到我讓你出來為止。」
顧恪輕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根本就不算笑容的笑,但是那個笑意在他臉上慢慢的擴大,最後竟然收也收不住了。然後顧恪漸漸的笑出了聲來,聲音越來越大,直至顧老爺子臉色又難看上了幾分,顧恪才逐漸的停了下來。
「爺爺,我怎麼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還請爺爺為我解惑。」半是認真半是嘲諷的語氣,讓顧老爺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逆子,你是要活生生氣死我是麼?你不顧家族利益,私自帶了這麼個人回來,對現任的家主不敬,這些不算是過錯,難道你還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嗎?」。顧老爺子怒瞪著眼楮,看著顧恪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深。
「顧家的利益?」顧恪輕聲重復了一遍,「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顧家的利益。」
看到顧老爺子青白不定的臉,顧恪輕笑了一聲︰「想必爺爺也知道了那晚的真相吧,要是知道我們顧家的家族居然勾結了邪修,還妄想控制各個家族的年輕一輩,那我們顧家還能在這個世界里面立足嗎?」。
「你……你……」顧老爺子指著顧恪,聲音也顫抖起來。
「顧家的家規是,只要是強者,人人都有成為家主的資格,既然二叔不能勝任,那麼為了家族的利益著想,還是趁早換人比較妥當。」顧恪沒有等顧老爺子說話,繼續道,「正好現在族中長老都已經到了,還是趁著現在重新任命新的家主。熒惑降至,也好在這之前安定人心。」
「閉嘴,你胡說些什麼。」顧老爺子厲喝一聲,就連在房頂上的姚不語都能感覺到空氣中被帶動起來的震動。
顧恪笑意不減︰「我有沒有胡說,爺爺最清楚不是嗎?現在這里就有一個人證,我想要是這個人證沒有了的話,還有更多元冥宗的人。」
顧老爺子喘著氣看著顧恪,眼神中帶著凌厲的殺氣。半晌之後,他的氣息終于平和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他指著葉嶸緩慢道︰「我現在還任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想告訴你,即使有他做人證,即使宗族那些老家伙都來了,我還是可以保住你二叔的家主的位子。」
說完這番話,顧老爺子看著顧憫,凌厲的神色突然之間祥和起來︰「小恪,你和二叔都是我的血脈,難道不明白我的用心嗎?只有家主出在我們這一房,你和你弟弟才能得到更多資源。」
「爺爺的意思是,即使二叔勾結那些邪修做了那樣的事情,但是因為家主一定要出在我們這一房,所以不得已才不能處置他嗎?」。顧恪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臉上倒是帶著一絲疑惑。
顧老爺子眼楮一眯,才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你二叔這樣做不對,但是家主一定要出在我們這一房。」
「既然只是這樣,那麼我做家主也是一樣的。」顧恪平靜的說道,「之前我一心沉迷于修行,不肯接任顧家家主的位子,但是現在孫兒想清楚了,孫兒也是顧家的子孫,有義務為顧家做些犧牲的。」
站在上方的姚不語忍不住笑了出來,佔了便宜還說的那麼大義凜然的樣子,顧恪還真是個妙人。
蘇衍的嘴角也勾了起來,他看著眼中閃過殺意的顧老爺子,臉上的笑容卻是在無限擴大。十幾年前的那件事情,顧恪終于還是決定在今晚撕破臉了。
也好,這已經是第七個血月了,他們的計劃,也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