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董曼好像才被驚動似的慌忙站起來，見李露被陸寬硬推著坐在椅子上，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加以撫慰。
陸寬則一副氣急敗壞狀，就地打了幾個轉，一扭頭又跨了出去。
外面的小蘇也已被人拉走。幾個路過的同事則在別有用心地看熱鬧，對陸寬明顯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
陸寬一時不知該去哪兒才好，在走廊里只是盲目往前走，恰好看見一個小會議室正開著門，就一頭撞了進去。也不關門，拿出煙來哆嗦著手點上，有點末日來臨般的絕望。
附近很靜，似乎全校的人都故意在為他騰出這個小空間來供他發愣。
難怪這幾天眼皮有點跳，昨天還以為躲開孟西娟的搜捕就等于災難過去了呢，想不到更大的禍害來自同伙這里。
對李露，陸寬近來的感覺是既放不開，又頗為無奈。
放不開的原因是李露身上確實有股子女人味，尤其與老婆孟西娟相比，更顯出了女人間的極大不同。
陸寬早年曾覺得女人能干是種優點。他一向喜歡那種專注好學的女孩，坐在教室前排，不管再爛的老師講課，都睜著大眼狂記筆記，那會使任何旁觀者都產生出無比美好的欣慰，乃至傾心。而他認定孟西娟就是這種永遠專注的女性，于是便一通狂追直到得手。但婚後才明白，太能干就不像女人了。孟西娟的天生缺陷更在于，為點工作上的任何小事都能過分投入，無論分內分外，誰讓干就干，最後卻往往不落好，回家就剩一個累，可真叫傻乎乎。為此陸寬曾送她一個日本名︰缺心眼子。
反觀李露，由于對陸寬的感情最初就是由崇拜而生，在陸寬面前就相對听話得多，讓她工作就好好工作，讓她玩情調就千嬌百媚。即便有時為瑣事耍點小性子，小吵後各自板臉幾天，也很快會和好。所以在最近幾年里，兩人可謂度過了一段黃金般的偷情歲月。在陸寬而言，可以說每看到李露的誘人身段便會柔腸百轉；而在李露那里，估計也難忘兩人在床上的極致享受。對此陸寬曾大有感觸地想，女人一旦迷上了那事，才真叫一個棒打不散。
而感到無奈的地方也不少。首先從宏觀上看，陸寬始終為自己一個大男人屈尊在這麼一處小小中學而深感羞恥。他一直自認是個有抱負的人，當初雖讀了師範，但絲毫沒墜青雲之志。他曾了解過很多省市級領導的履歷，發現好些人早年都做過中小學教師。哦，既然他們行，我為什麼不行？這念頭如蝌蚪般在心頭一經蠕動，轉眼便孵化成碩大的青蛙，日夜鳴叫不停。不過他很快又發現，那些人月兌離教師崗位的時間，都是很早年的事了，如今恐怕已再難有這種機會。而對比自己那些在外經商的同學，更不免無地自容，尤其在女人方面，那幫家伙們簡直狂到了天上，單位有，外邊有，歌廳、桑拿里還有，而我堂堂陸寬卻只能湊合著吃點窩邊草，還沒法到別人面前吹噓，如此想來實在窩囊大了。
再具體到李露近來的表現來看，陸寬越來越感到她身上在萌發一種邪勁兒。這種勁兒盡管從前也有過，在兩人縹緲雲端之際，李露總愛說些要嫁給他之類的話，陸寬當時也會附和兩聲，但事後似乎便會同時清醒，誰都不再提。但如今陸寬卻一天天覺得她開始不省心，從她的許多情緒流露中，陸寬簡直不敢想她究竟做何打算。這種不省心感在積少成多之後，便轉化成了另一種類似厭倦的情緒。
而眼下可好，沒等陸寬的厭倦感生長壯大，她竟敢直接捅出了這麼大的婁子。
看來她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啊，陸寬仰面長嘆。
兜里電話響。陸寬看號碼，來自校長辦公室。
只听校長平淡地說︰「陸老師，你來一下。」
片刻後，陸寬坐在了校長對面。
「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是怎麼回事？」校長問。
陸寬搖搖頭。盡管自己都覺著有點像是裝糊涂，但天地良心，他確實不知方才何以會陡生那麼大的波瀾。
「我先把我了解到的情況跟你說一下吧。」校長道，「方才的事情起因是，蘇老師和李老師在走廊上踫面，小蘇還沖李露笑了一下，但李露卻好像沒看見。小蘇因為跟她平時關系不錯，就問，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看啊，是不是生病了？李露卻馬上說，你才病了呢，干都干了，還裝什麼好人啊。這就吵起來了，而且還嚴重涉及了你。我想，你一定知道這背後的問題。」
陸寬這就全明白了。看校長的姿態還算和藹，自己再一直裝下去分明太不像話，便簡要說道︰「有這麼個事，幾天前有人給我妻子打電話，說我跟李露關系不正常。回頭我告訴了李露，她就懷疑是小蘇打的。今天大概沒控制住，就鬧起來了。」
校長不停搖頭︰「影響太壞，影響太壞，怎麼能這樣呢！我不管你跟李露的關系究竟正不正常，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嚷嚷呀。」
陸寬深深皺眉，恨不能從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你看怎麼辦？」校長道。
「領導您看著處理吧。」陸寬誠懇地說道。
從校長那里出來，陸寬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門一看，李露卻已不在，只有董曼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想問一聲關于李露的下落，又有點問不出口，只期待董曼能主動說說李露方才的舉動與去向。而董曼似乎也在等他問了才答，見他沒表示，便只是茫然看了他一眼，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似的，隨即又低頭改起了作業。
陸寬感到這間辦公室里有種窒息感，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但又不知該到哪兒去。
他甚至還想到，那個打電話的人，一定又會將最新動態告訴孟西娟了吧，那麼今晚上不知又會有什麼節目在等著自己呢。
清早的一番繾綣此刻想來恍如晨夢，那會是與孟西娟最後的告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