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健坐在另一班公交車上,模出個燒餅慢慢啃著。中午的確沒吃飽,他這麼個大男人,光半鍋稀拉拉的面條哪夠。
邊啃邊想,這女人,有點意思,要是換成別的男人,絕對會跟她發展一段關系。只是孫健天生不願多扯些這方面的瓜葛,嫌麻煩。一想到要跟個女人慢功小火地培養點曖昧,他就頭大,有那工夫還不如健健身呢。以前在機關時,偶爾到下面縣里檢查工作,也常有女工作人員做出些眉來眼去的表情,但他一概裝傻充愣,不解風情。如今跟紅英湊合那是沒辦法,而且除了老六和小維的策劃外,紅英也實在是省心。
這個山鬼,長得倒不難看,只是那種自我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很令孫健厭煩。他骨子里最不喜歡女人的這種作怪鬧妖,動不動就愛尋個死上個吊的,說白了全是在表演。當然,今天這女人是不是表演倒另說,起碼她自己肯定不知道,在深山里會出現一個觀眾,而且還是個憐香惜玉型的,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由這點上看,她倒真可能是下了點什麼決心。
但即使如此,孫健還是對她同情不起來。像這種女人,看樣子也不是尋常工薪族,傷心又能傷心到哪兒去?無非老公有了外遇,或自己上了哪個小白臉的當唄。在孫健看來,這兩種情形都不值得同情,前者該離就離,後者則完全活該。何況看她這勁頭,打算到山上鬧點事的決心恐怕也不是太大,否則便不至于一碗面條就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心。
唉,還是同情下自己吧。想俺堂堂五尺漢子,如今竟落得工作和家庭全都只剩一空殼,還活個什麼勁兒啊。
這麼想想,孫健不免黯然。縱然登山時不覺疲憊,待念頭一回到現實里,便又會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
他不覺無力地閉上了眼。混沌中,兩年前世紀交接的煙花仿佛還在腦海中綻放,街頭廣場一帶無數傻呵呵的男女們攢動歡呼的樣子亦宛在眼前,好像他們的生活真就會隨著一頁日歷的翻過而發生改變似的。真是一場鬧劇,反正孫健自始至終沒有過任何激動。
公交車已駛進城區,正趕上下班高峰,每到一站就有無數人往上擁。孫健冷冷地看著這些掙扎者,心頭不乏悲憫。這就是平民生活,再過五十年都不會有太大改觀。即便家家都有了車,也只會擁堵得更厲害。而像自己這樣,盡管成天懷才不遇,但至少還比這些擠車的人活得清閑些。難道自己比他們有更大的貢獻嗎?談不上。自己無非多了點部隊帶下來的級別而已,如今就可以一直坐享其成下去。照這麼想想,自己也就算不上太慘,最起碼還可以想干嗎干嗎,只是對手里的各種資源,規劃利用得不夠好罷了。
電話響,是個不熟悉的號,但看上去像來自市委機關。
孫健將電話捂在耳朵上,听電話那邊的人挺客氣,但他這邊的車上太嘈雜了,對方說什麼總無法听清。他只好喊聲對不起,等會兒我打給你吧。
掛上電話,他又瞅了一會兒那個號,忽然心念一動,起身擠到門口。車再一到站,便拼力拱下了車。
他將電話撥回去,這回比較清楚了。听對方說︰「您好,孫健同志嗎?」
孫健說︰「是,請問您哪位?」
對方說︰「我是萬市長的秘書小金。」
「萬市長?」孫健開始想。
對方笑了︰「就是市政府新來的萬銅副市長呀。」
孫健眼前的夜空里好像閃過一道電光,他緊緊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