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心情,不是為市里新來了副市長,他這種機關工作人員居然毫無知覺而懊惱,反正他落後于時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是為萬銅這個名字。這人,是他當年的軍校同學。
「萬市長想在您方便的時候見見您。」金秘書又說,「您今晚有時間嗎?」
孫健當然必須說有。
「那好,九點去車接您,怎麼樣?」金秘書說,「因為萬市長先要參加一個宴會,而明天還有接待工作,只好今天晚點來跟您見面了。哦,另外,萬市長還希望,你們見面這件事,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孫健一律答應著。然後收起電話,抬頭看看眼前的車站上,候車人分明有增無減,自己顯然擠不上新來的車了。他微微眯起眼,看了一會兒眼前這些擁來轉去的肉柱。他們中,恐怕沒人會在今天晚上見到一位副市長。
他招手打了輛車,朝家里疾駛而去。
深夜,一處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廳里。孫健與老六穿著浴衣,躺在長沙發上,腳下各有一個小姐在給他們做足療,而他們則在竊竊私語。
十八年前,在軍校時,孫健與萬銅睡上下鋪。這小子家里有背景,自身又沒有城市兵身上常見的驕嬌二氣,該仗義的時候還能大氣出手,當時便給人一種印象,此子前途無量。
有次野外訓練,軍校用車將學員拉出老遠,隔幾十里撂下一個,要求兩天內趕回營房,回程中包括翻過幾座大山。孫健在歸途中,卻踫到了躺在路邊溝里的萬銅——腳踝骨折了。孫健將他扶上來,一口氣背了幾十里地,才在一個小村里租到輛車,將萬銅送到醫院,隨即孫健也癱倒在醫院的地上。
此後兩人就成了鐵哥們,周末時,常一人攥瓶白酒,弄點烤魚片、花生米之類的嚼著,半小時內必定喝掉。他們管這叫做「釘子蘸醬油,來口二鍋頭」。一邊喝還一邊拍著胸脯子,說過些苟富貴勿相忘之類的話。盡管,那種話誰都不可當真。
後來畢了業,孫健與萬銅分別去了不同的部隊。再後來又相繼轉業到了機關,只不過萬銅去的是省機關。而孫健素來不擅長官場的套路,對戰友間的聯系也不太上心,雙方慢慢就斷了聯系。
想不到,人家如今干到副廳了,自己卻成了閑人。
當然,孫健對萬銅的晉升並不驚奇,在大家的印象中,萬銅這人遲早能提起來。令他意外的,是萬銅今晚找他的動機。
兩人見面的地方,是個酒店的房間,而不是辦公室之類的地方。金秘書開去接他的車,也只是一輛普桑。來到酒店後,金秘書告訴他房號,讓他自己上去,並再次叮囑,萬一遇見熟人,一定不要說出跟萬市長有關的任何信息。
孫健上了樓,來到那間房的門前。扭頭看看走廊,靜悄悄的。他似乎有種進入了某個諜戰片現場的感覺。
戰友見面,簡單握握手,互道你沒怎麼變。大概只有陌生感較為強烈的人才會這麼說,要真是兩個土包子,就擁抱著砸巴到一起了。
坐定後,萬銅便停住口,意味深長地看著孫健。孫健立即明白,這等于是說,閑話留著以後再聊,現在就說最主要的。這可以算是另一種形式的開門見山。
「一听說要來西山,我第一個就想到,身邊不能少了你。」萬銅開口道,「而且,我希望你能在我這里,起到一份獨特的作用。」
孫健不吱聲,等他往下講。
「我們當年是好兄弟,現在我相信也是。」萬銅又道︰「不管怎麼說,如今我來到西山,也算有點小權力了。而且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喝酒的時候,講過那麼一句話,‘苟富貴,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