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跪在石子路上,雙膝酸痛發麻。放眼四下看了,圍觀百姓成千上萬.
可想而之,處斬刺殺睿王的死刑犯,非同小可。
監斬台上,監斬官紛紛到了,皇帝、皇後面色莊嚴,坐在中間一桌。
玲瓏、楊殤、楊煜各自獨坐一桌。
其余士紳貴族、公主王爺,並作一個長約半丈的大桌,面色或擔憂、或期待,各不相同郡。
皇帝左側一桌空著,顯然監斬之人還沒到,桌上豎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名牌,上書兩個黑色狂草︰睿王。
名牌之旁還橫放著一個細長木頭令牌,上書一個血紅大字︰斬。
心妍恍然而悟,一會兒是楊驁將那斬令投擲地上,下斬令屈。
心妍抬頭看看身旁這彪形劊子手,這哥們兒目露凶光,目視前方,神情極似屠夫。
心妍扯扯他褲管,抿嘴笑了一笑。
「差大哥,你身上穿這套衣裳,可有些年頭的了,褲管、衣襟全是黑泥點子。」
劊子手皮笑肉不笑,眼角瞥她一眼。
「你是頭一個跟我說話的死刑犯。以往死囚不是嚇得說不出話,就是嚇得尿褲子。皆不如你鎮定。褲管、衣襟不是黑點子,是死刑犯斷頭時,噴漸上去的鮮血,血干了以後就成了黑色。洗也洗不掉了。」
心妍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她鎮定個姥姥!早嚇得魂飛天外去了。
「差大哥,你瞧見我頭上戴那紫玉釵沒有?可值不少銀子哪!足夠你置辦不少好行頭,你這行業找媳婦怕是不好找的了,不過,差大哥長得威武雄壯,如果穿的體體面面,一定立即能討得女孩的歡心。女孩一糊涂,準嫁你當老婆!」
劊子手臉上肌肉亂顫,嘖嘖聲大作。
「老子相了一百八十多次親,都他媽怕老子半夜做夢斬犯人,提刀一揮給她砍了。實際上,老子是個溫柔如水的好男人。誰嫁老子,老子天天管她叫女乃女乃。天天給她洗衣做飯當神供著!」
看了看心妍頭上的紫玉釵,眼中一亮,道︰「果然是好玩意兒。」
心妍笑道︰「差大哥識貨!這紫玉釵不單單是好玩意兒,釵身上還有睿王爺的親筆題名,要是你拿了它,那可是富三代也不止的。」
劊子手犯難,心癢難耐,搓著手掌。
「你賄賂我有個鳥用,我只有揮刀斷頸的本事,可沒私自放你生路的膽子!你是要嚇死我麼!」
心妍搖了搖頭。
「恰恰相反,你知道麼,有個極有能耐的人要劫法場!我正是怕那人把我劫走了,你上級追究到你頭上,你不好交代。于是,想幫你保住飯碗。」
劫法場!劊子手大驚,蹲低了半尺,「你給我寶釵,還替我的飯碗著想,世上有這好事?」
心妍啪啦啪啦直點頭。
「百年修得刑場見,千年修得被你砍,咱倆的緣分,上輩子就注定了!嘿嘿。」
劊子手熱淚盈眶。
「你是我砍過的最有情有義的死刑犯,你想我怎麼做,都依你!是要我溫柔一點砍麼?」
心妍想到兩人嘻哈調侃的是自己項上人頭,心中一酸,淚水涌進眼眶。
「差大哥,劫法場的人有個特點,你知道是什麼?」
「老子遇到過一次,斬令牌啪的一聲剛落地,便嗖嗖嗖的飛出無數神經兮兮的黑衣人,上來就對劊子手胡刺亂砍。乖乖!關劊子手什麼事!」
「沒錯!正是。所以,你要順利斬下我腦袋,就得在斬令牌落地前,把刀 嚓落下!也就是你敬愛的睿王捏起令牌一瞬,你便一刀砍下。那樣,不單單皇上、睿王說你辦事利索,而且,那劫法場的人,見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我便已經腦袋搬家,劫法場一事也就作罷了。」
心妍凝目看了看楊殤,他朝她睇來一眼,朝她點了點頭,示意她不要擔憂。
心妍嫣然一笑,心道,謝謝,可是,她不能讓他涉險,欠他的已經夠多了。她死了,便沒有那麼多的麻煩。
劊子手笑道︰「就這麼定了,一會兒你腦袋滾落地上,我便從你頭發上揪下紫玉釵,換了錢,給你燒紙。」
百姓之中忽然一陣***動。
程天侯的聲音自人群外圍響起︰「各位父老,借過!借過!!」
百姓紛紛朝兩側退開,讓出一道寬一丈的路。
四個轎夫抬著一頂雙人大轎進了刑場。
落轎,轎身向前傾斜。天驕掀起轎簾。「三爺,夫人,請下轎。」
正是楊驁夫婦到了。
方頭靴邁出轎外,楊驁先一步下轎,折身伸出左手。顏澤雅抬手握住,步履從容下了轎。
兩人緩緩朝監斬台走去。
心妍見楊驁自始至終目光灼灼望著顏澤雅的臉頰,更是溫柔備至的拉著她的手,忽然想起楊煜那句‘三哥對顏澤雅,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掉’。心中一酸,低下了頭。
「三爺。我和心妍妹妹關系甚篤,如今她走上不歸路,做姐姐該去送她一程。」
心妍一怔,晃眼間已見楊驁和顏澤雅在死刑台前停了下來。
楊驁淡淡瞥向心妍,她雙膝已被路面石子劃爛,白色褲管滿是血跡。不覺之間,冷冽黑眸微微眯起。
「三爺!你握痛我了!」
顏澤雅不滿嬌嗔,楊驁一怔,方知自己不覺之間收緊了手掌。
「去吧。本王在此等你。」
顏澤雅心中大喜,王爺定是厭惡柳心妍到了極點,不然怎會最後連句話也不願跟柳心妍說,到斬刑台就幾步的路,王爺也不願意走,王爺心里一定沒有柳心妍。
但是王爺卻有耐心在此等候于她,王爺愛的人,只有她!
「是。勞三爺稍等。」
顏澤雅唯一福身,便步上台階,站在心妍身前。
心妍抬起頭來,刺眼陽光灑在顏澤雅身後,她周身暈著一層金光,說不出的富貴高雅。
心妍一時之間陡然升起自卑之感,只覺自己鄙夷的如同一只小小螞蟻,顏澤雅小手指一點,便給按死了。
顏澤雅嘴角勾起,低聲調笑。
「兩個月前,妹妹多麼風光,南下邊疆時跟三爺同乘一匹馬,同睡一個營帳。羨煞了多少女子。」雙眼眯起,譏諷道︰「不過兩個月,便被王爺扔棄了。當初在顏府妹妹死活不肯跪我,現在呢,還不是像條狗一樣跪在我腳下?」
心妍不知從哪里升起一股子不甘,撐身便要站起,劊子手厚掌按在心妍肩頭。心妍掙了幾掙也站不起來,眼眶泛紅,笑道︰「那便祝你永遠被他呵護掌心。不要被後起之秀取代了。千萬不要步我的後塵。跪在死刑台上這等酷刑,你這萬金小姐,可吃不消。」.
顏澤雅見她臨死竟依然態度不卑不亢,立時大怒,因楊驁在身後注視她一舉一動,這才把怒氣壓下,切齒而笑。
「妹妹,一會兒你腦瓜落地時候,姐姐會笑的眼淚直流、雙肩直顫。」
顫到你小產!心妍微微一笑,目送顏澤雅拂袖走回楊驁身邊,兩人並肩走去坐在監斬台。
公公賈信抬眼望望天上的浮雲,俯身對楊德廣道︰「萬歲爺,行刑時刻到了。」
玲瓏雀躍站起,催促道︰「父皇,父皇,快下令殺了刺殺我三哥那妖女!」
楊德廣拂袖站起,負手而立。
「想我蒼穹國竟刺害我兒依照律法該當斬立決!」
心妍遠遠望著皇帝,他侃侃而談,說了許多,從百姓喝彩聲中,可知他所說的話必然是義正言辭、字句鏗鏘。
心妍卻只捕捉到至關重要的幾個斷續詞句。
楊德廣望著楊驁,道︰「驁兒,你拋令牌吧。」
楊殤身子一震,環視上萬百姓,當中混雜數百身量高大的男人,雖身著粗布衣裳,卻並非普通百姓。他唯一頷首,示意眾人見機而動。
楊驁凝視心妍一眼,見她極是關切的看著他手中令牌,顯然害怕至極。
昨夜煜兒該是給她說了她不會死,她怎會如此懼怕?
楊驁緩緩起身,回皇帝道︰「是。」食中兩指摩擦兩下斬令牌。這待這令牌一下,楊殤便會因劫擄死囚之罪被判入獄,從此與王位絕緣。
楊驁冷冷一笑,屈指捏起令牌,豈料,令牌才剛離桌面半寸,呼的一聲,劊子手雙手舉刀,狠狠朝心妍揮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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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