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兒神色一斂,正色道︰「請墨長老務必答允,明日一早,為我行火刑」
墨淵面上神情大異,仿佛听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默聲不語凝著菱兒許久,而後轉身緩步走到窗邊,凝著窗外的雪景。
「我神族祈雨之神,一向都是純潔的處子之身,從大漠之上有神族那日起,便掌管著為大漠祈雨一職。一旦祈雨之神與男子合歡,往往會惹怒上天,得到報應,大漠土地便會百年之內滴雨不降。作為對罪人的刑罰,便會將這不貞不潔女子行火刑處死,以求上天平息怒氣。」
墨淵淡淡說著,一雙眼珠瞥向菱兒,見她神情淡然,仿佛不懼死亡,亦不悔與聶擎天曾有過男女之事,仿佛若讓重新活過一次,她亦會選擇觸犯神族之禁忌,只要是為了聶擎天。
「然而,墨某既然答允你,看在聶國主的面子上放你一條生路,那麼墨某便會說到做到,絕不食言。你又何必要自行要求行使火刑?」頓了一頓,問道︰「難道你是為了向神族有個交代?幬」
菱兒微微一笑,心想若是說自己因辱沒了神族,自知有罪,要一死恕罪,那麼是不是會清高一些?
「實不相瞞,菱兒全未將神族的禮法禁忌放在眼中。什麼平息怒意,什麼不貞不潔的女子,這之于菱兒不過都是廢話。」
墨淵臉色一變,心想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說起話來,可是嗆人的緊,微微尷尬道︰「請講。卅」
菱兒雙眼滿是柔情,睇向聶擎天,緩緩說道︰
「民間有傳說,祈雨之神終日與天界神靈對話,她的身體汲取了天地靈氣,每位祈雨之神,都如同溝通凡塵與天界的使者,頗受神靈的喜愛,以她的性命獻給上天,相應的,能夠換回一名已死之人的性命。既然菱兒身為祈雨之神,那麼菱兒願意獻出性命,換回公子的性命。」
墨淵心頭一跳,倏地轉回身來,瞪著雙目,說道︰
「可那一命換一命之說,畢竟只是民間傳聞,以往並未有任何先例。你興許已經不記得,你小時候,因吉恩國先皇,也就是聶大公子的父皇病重,而被獻出行使火刑,以換回先皇的性命。但是被當時還是少年的聶大公子不忍見你喪命,于是冒險將你救下,而後,不知為何你流落到了蒼穹國,諸多波折才活到現在。難道此次,你…你竟又要舍卻珍貴的性命,以相救聶大公子?」
菱兒喜歡听旁人說起聶大公子與她的事,一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性命是公子救的,便覺心中滿是甜蜜之情,重重點頭,「菱兒的性命是公子救下的,還給公子,也是理所應得。」
墨淵良久不語,見菱兒注視著他,仿佛在等他給出答復,淡淡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麼墨某也不便多說,墨某人可以為你作安排。但是若結果是你白白葬送了性命,也救不回聶大公子,那墨某也無能為力。」
「是,一切後果,皆由菱兒一人承擔。」
菱兒亦考慮到這一點,但是哪怕僅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嘗試。
墨淵見她一心尋死,心想即使拒絕為她行使火刑,也不能保證她不會因痛失心愛男子而終日郁郁寡歡,最終香消玉殞。于是對她也並不加以相勸。眸光特異,看看菱兒又看看橫臥在床的聶擎天,咳嗽一聲,道︰「告辭。」快步離去。
菱兒見墨淵離去之時,神情微微有些古怪,且步伐出奇的快捷,不禁有些奇怪,但怔了一怔,便即明白,墨淵一定是想她要趁這夜與聶公子好好相聚,畢竟明日,便人死人亡,兩不相見。
菱兒走到床邊,坐在床沿,深深凝著聶擎天的頰,緩緩趴在他的左肩,輕輕的抽噎出聲,淚水打濕了聶擎天肩頭的衣物。
然而,菱兒心中縱有千般柔情與委屈,縱使她心傷斷腸,聶擎天可有一絲一毫的觸動?千言萬語,不過一句,她愛公子,而公子心中已有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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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
天空密雲厚重,壓得人透不過起來。
菱兒緩緩走上了火刑台,站在兩丈見方的火刑台上,冷風吹過,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身子不住的顫抖。
她看了一眼火刑柱,自嘲的想,一會兒,行火刑之時,點起了火,她便不覺得冷了。
兩個神族侍衛走來,攙住菱兒的雙臂,「姑娘,行刑時刻已到,我們扶你上火刑柱,可別耽誤了時辰。」
菱兒微微頷首,「有勞二位。」
待那兩名神族兵攙著她走了幾步,菱兒倏地頓下腳步來,暮然回首,眸光復雜的望著刑台下,大椅上端坐的聶擎天,他的頭微微垂著,毫無精神氣,菱兒不禁心中酸澀難忍。
她多想對聶擎天說一句,公子,菱兒也會怕
墨淵站在聶擎天身畔,見楊菱兒雙目之中滿是戀戀不舍,以及綿綿柔情,高聲說道︰「菱兒姑娘,你放心的去,墨某會好生照顧聶大公子。你安心去吧。」
菱兒感激的抿了抿唇,漾出一抹笑靨,「多謝。」
她抬腳又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望著聶擎天,鼓了鼓勇氣,說道︰「公子,听說想做你的妻子,便要能夠跳得一曲龍鳳仙緣,而這龍鳳仙緣,也正是吉恩先祖皇帝思念我神族一位祈雨之神,為她的舞姿所譜下的曲子。」
說到此處,菱兒雙頰飛過紅霞,聲音也越發的小了。
「菱兒斗膽,為公子獻上一舞,龍鳳仙緣。菱兒知道公子是厭惡菱兒的,只是公子此時不能開口說些什麼,菱兒便大著膽子獻舞了。」
那兩名神族兵望向墨淵,見墨淵揮手讓他二人退開,仿佛是讓他兩人依菱兒之意,于是當即退了開來。
菱兒退了身上貂裘,丟在地上,腳步輕盈的舞動起來,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但是舞步之中不見絲毫笨拙之感,竟讓人覺得曼妙無雙。
此時,雪花紛紛揚揚的灑下,如鵝毛如飛絮掠過菱兒嬌美的頰。
菱兒一襲紅紗,在漫天大雪之中,宛若灼熱的焰,又宛如天宮瑤池的仙娥一般美好。神族兵不禁紛紛凝神注視著火刑台上舞姿絕妙的女子,一想到這女子是為一名毫無知覺的死者獻舞,都不禁眼眶發熱,竟欲掉淚。
菱兒雙目痴痴凝著聶擎天,舞動之間,登覺腳下一疼,踩在了一個小石子上,雙膝一軟,噗通倒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久久不動,雙眼淚水已經決堤,喃喃的道︰「這樣的菱兒,無法演繹龍鳳緣的菱兒,生生世世也不配成為公子的妻子我我在妄想什麼!公子死了,我便這般痴心妄想麼!」說到後來,聲音已經微微哽咽。
便在此時,小月復中一陣劇痛,方才跌倒那一下極重,此時卻是要臨盆生產。
菱兒大驚,緊咬著牙齒。說道︰
「小東西,母親要帶你一起走的,你卻要留在這世上麼?你留下,可沒人待見你!有你受的苦。」
墨淵因那時在蒼穹邊界醉仙鎮的茅屋之內,見到過心妍生產兒女的過程,此時見到菱兒裙擺濕濡,當即便知是羊水破了,喝道︰「來人,快快去請來產婆。」
「是。」神族兵聞令莫敢耽擱,立時奔走去請產婆。
然而菱兒已然不能相待甚久,她恐自己耽擱時候,會難產死在刑台之上,孩子會死在月復中,于是從袖間取出匕首,倏地低手,利刃劃開小月復皮肉。
「啊呦!菱兒姑娘!」墨淵登時大驚,縱身躍上了刑台,見到菱兒渾身鮮血,小月復破開,皮開肉綻,好不可憐,聲音也顫抖了,問道︰「你你這是為何?」
菱兒慘然一笑,軟聲道︰「墨長老,我恐怕產婆沒有趕到之前,我已經咽了氣,那麼這孩子也將死在我的月復中,那麼我可就對不起公子。雖公子不喜歡,可這畢竟是他的骨肉,我沒有權利不讓這孩子活命。」
菱兒說著,便听一聲嬰兒啼哭劃空響起。
墨淵凝眸一看,菱兒左手之中托著一名身上滿是血跡的女嬰,向他遞來。
「墨長老,大公子若是醒了過來,也未必會認這孩子。求求你念在菱兒原是神族之人,答應答應菱兒一件事」
墨淵以衣袖將女嬰裹起,隨即抱在懷中,問道︰「你要墨某答應你什麼?」
菱兒淒然一笑,「答應菱兒,將這孩子養大成人,讓她能夠讓尋常人家的孩子一樣,健健康康、平平淡淡的生活。」
墨淵不假思索道︰「這女子既然是祈雨之神的女兒,也便是我神族新一任的祈雨之神,墨某自當好生照顧她!」
菱兒氣息微弱,低聲細喃,「嗯…謝謝。請請行使火刑吧。」
墨淵轉身躍下刑台,便走邊喝道︰「來人啊。為楊菱兒行刑!」
他走到聶擎天身畔,再轉過身望向火刑台上,便見火刑柱周遭柴火已經燃起熊熊烈焰,火刑柱之旁的平台之上,除卻一灘菱兒剖月復取子留下的赤紅血漬之外,已經不見了楊菱兒的身影。
雪花一片一片落在那血跡之中,只微微停留,便融化做了水跡,仿若淚水,透著難言的苦澀。
大火連燒近五個時辰,火勢漸漸止歇。
火刑台前的大椅上,有衣料摩擦之聲,聶擎天雙手放在雙膝之上,食指最先微微動了動,隨即是拇指,慢慢的整個手掌緩緩揚起,探向站在一旁,墨淵懷中女嬰的臉頰。
「這可是,聶某的女兒」
墨淵听聞這一聲粗噶悲愴的嗓音,當即大吃一驚,驚愕扭過臉去,恰巧迎進了聶擎天腥紅的雙眼,巧見兩滴淚水自聶擎天眼眶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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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了時空,情愛是否堅貞無轉移?
周遭安靜的令人莫名害怕。
心妍緩緩睜開雙眼,眼前依舊漆黑一片,難以辨清任何物事的輪廓。
「這是哪里?我是生是死?」
除卻寒冷,心妍再感覺不到其他,伸出手模模左側,觸手之處如冰似雪,她驚得彈開了手掌,意識到自己是躺在某處,便欲坐起身來。
才微微一動,便听一道久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妍兒?你你終于醒了」
這道嗓音比這地方還要冰冷數倍.
心妍大駭,啊的一聲坐起身來,坐起太急,額頭砰地一聲撞在了頂端硬物之上,這地方高度不夠,她無法直直坐起身。
只得躬著身子,捂著額頭,呼痛不止。
腰身一緊,被身側之人攬進了懷中,她力不及他,身子一歪,只得又躺了下去,伏在他的臂彎,他懷中熟悉的氣息,令她莫名心燥。
「是楊楊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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