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簡王朱新,進殿拜唁!」
「肅懿王朱縉,進殿拜唁!」
「慶惠王朱鼒枋,進殿拜唁!」
「……」
隨著太監那鏗鏘中帶著悲壯的聲音,已經來的京城的各地世襲藩王,一個一個地走進大殿中向著裝著隆慶尸首的棺槨祭拜。
大殿中央,幾筵上擺著祭奠隆慶的東西,白色的安神帛掛滿了整個大殿,高大的立銘旌上書著「大行皇帝梓宮」幾個蒼勁大字。一切一切,看起來全然都是那麼的莊嚴肅穆。
這些從各自的藩屬趕來京城的親王、郡王,或許這輩子,出了他們自己的爹娘以外,這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能听見自己全名的時候。更多的時候,這些人就連自己的姓名都已經有些記不得了。
這些人自然全都是朱家的子孫,有的藩屬更是當年朱元璋所封出去的太祖一系。自從大明朝開國以來,這麼多年下來直到如今,來到這里的人,有的按照輩分來算,比之如今躺在棺材里的隆慶皇帝還要高些。不過既然是皇帝駕崩,前來拜唁,自然是沒有不跪不哭的場面。
縱使其中有很多的親王、郡王于隆慶根本就沒有見過面,但是既然皇帝駕崩了,你也來了,自然是要表現的好一些。
可是有的人跟隆慶根本就是一點感情都沒有,而且旁邊,太子、皇後、貴妃可全都看著呢,這一點眼淚都哭不出來,那可是大不敬啊。而且別看這里是皇帝的靈堂,這些人心里面都明白得很,暗中肯定是有人盯著的,這在特務機關極度發達的大明並不是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
當今太子朱翊鈞孝順隆慶皇帝,這件事情,天下的藩王人盡皆知。萬一將來朱翊鈞做上皇帝了,要用這件事情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可是一點理由都沒有。
不過不用擔心,大明一朝開國至今也將近快有兩百年了,皇帝也不知道都死了多少個。這些做藩王的,祖祖輩輩早就有了應付的辦法。
一開始的辦法很原始,跪在那里暗地里掐大腿。不過這招並不是太有效,有時候那些沒心沒肺到了極點的,或者是那些對于皇帝死了心里面非常高興的人,大腿都掐出血來了,也掉不出眼淚來。
沒關系,還有一招。進殿之前,涂些準備好的生姜水在眼皮上,進去保證比誰的眼淚流的都多、都快。如今隨著辣椒在神州大地上的普及,這些藩王們的「作案」工具也更新了。只不過涂辣椒水實在是有利有弊。辣椒絕對比生姜出的眼淚要多,那樣更加能顯示出來你這個做藩王的忠心和悲痛。
但是辣椒水實在是太過霸道了一些,很多人用過之後,保證一段很長的時間之內,眼眶全都是通紅通紅的。有些不小心將辣椒水弄到眼楮里的,那跪在大殿上,可就不單單是流淚那麼簡單了,慘叫聲比殺豬聲還要大,讓人們不禁懷疑,京城這段時間不是禁了屠宰嗎,怎的如今會听到如此聲音。
總之,如今大殿上也是如此這麼一副景象。雖然說駕崩的隆慶皇帝,算不得一位有什麼大作為的明君,但是前來「哭」的人也著實是不少。
皇帝大殮之時,太子以及故帝的皇後、妃子,皆要身著素服,前來殿上致奠。如今,朱翊鈞就在此。
一身白服的朱翊鈞,跪在隆慶的棺槨旁,有些不言不語。偶爾會抬起頭來,冷眼看看這些前來哭喪自己父皇的皇叔們。昨天晚上,張凡和他之間談了很多話,也是讓朱翊鈞明白了很多東西。雖然說對于這種場面,張凡提到過,但是張凡從來沒有,也不敢明擺著說些什麼,但是朱翊鈞還是明白了很多。
他知道,這些人來此,做出這麼一副姿態,幾乎全都是惺惺作態。嘉靖皇帝就那麼幾個兒子,出了一個朱載垕活了下來,登基稱帝,當上了這位隆慶皇帝之外,其他的兒子幾乎全都夭折了。
而隆慶自己,生了幾個皇子公主,但是皇子當中,出了朱翊鈞和朱翊兄弟倆,其他的也是全夭折了。
跟隆慶真正有著直系關系的藩王,根本就是沒有。既然沒有那層關系,皇族的人家,又怎麼會有那麼好心。
不過朱翊鈞也只是冷眼看著,心里面也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畢竟他也是出生皇族,如今若是換個角度來考慮,或者是有哪個藩王死了,他也會難過一下,或者裝著哭上一哭。但是要說他心里會不會難過,這點就連朱翊鈞自己都不敢肯定。
反正,這些家伙就算再假惺惺,也得不了什麼好處,朱翊鈞也就隨他們去了。
這些前來拜唁的親王、郡王之流,在隆慶的棺槨錢留了一大把的眼淚之後,自然是要到這邊來說上兩句話的。不過如今,幾乎全都是王皇後一個人在應付著,一來她性子軟,好說話;而來她畢竟是皇後之尊,這些人就算是想要糾纏也沒辦法。
至于李貴妃,完全就是和他兒子一個模樣,低著頭不說話。除非有人過來了,她才會抬起頭,微微點點,輕聲說上兩句就算是回禮了。
而朱翊鈞,不聲不響,也根本不會理會任何人。吃了幾次虧之後,也就沒有人來打攪他了。
大殿里面是如此一番「熱鬧」的景象,大殿外也是如此。
皇帝大殮,不光是皇族的事情,自然也是少不了做臣子的忙碌了。
不過做臣子的此時所忙碌的,也還是一個「哭」字而已。
皇帝大殮,在京的文武百官,以及文武官員家中若是有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官員身著素服,而誥命夫人身穿喪服。這些人這幾天,早晚兩次,全都要經由西華門進入皇宮當中,來到皇帝停放棺槨的大殿門外,跪在這里哭靈。
這可是一項體力活,不管你是心誠還是不誠,如今都要做作樣子。也沒有任何的特權能夠讓任何人免除這項集體活動。
如是乎,隊伍當中若是有那些個七老八十,或者身為誥命夫人的老伴也是七老八十的夫妻倆,那可就差不多是要了命了。這哭著哭著,因為跪不住這麼長時間而昏厥過去的可不知道有多少人。
但是沒有辦法,宮中自然是準備了太醫還應付這種場面。倘若被太醫醫治了之後,覺得你還「老當益壯」,可以再去跪個幾天沒問題的話,那你就得繼續去跪著。
也因此,這個時候往往是太醫們好好賺上一筆外快的時候。再說了,這件事情錦衣衛或者東廠也不怎麼過問,畢竟就算你有錢,也得要你已經是七老八十了才行。到了那個歲數,有些什麼小毛病,還不都是正常的嘛。
所以,很多人都在慶幸,隆慶這駕崩的真是時候,選在這春末時節,天氣是不冷不熱正正好,天上下的雨也是少了很多。倘若是盛夏時節,或者是寒冬臘月駕崩了,那隆慶這一去,非得帶走幾個老家伙跟他陪葬不可。
此時,張凡就在這隊伍中。昨晚上是他陪著朱翊鈞守靈的最後一晚。對于朱翊鈞為隆慶守靈,卻是要張凡陪著,這件事情本來並不是太合規矩。但是朱翊鈞沒說什麼,甚至于王皇後和李貴妃也沒有說過反對的話,其他人又有誰能說什麼呢!
張凡今天一大早,連家都沒有回,就在宮中隨便吃了些東西,就來這里跪著了。本來他是不用來的,畢竟這麼多的藩王、郡主進京,他這個錦衣衛的都指揮使自然是要負責很多東西,比方說護衛,調查之類的事情。但是張凡還是來了,因為他的妻子茹雪也要來這里跪著。
忘了說了,本來茹雪不過是四品誥命夫人,並不用來這里受罪的。不過今年年初的時候,也不知是隆慶還是朱翊鈞的主意,總是茹雪也是「升官」了。誥命夫人並沒有正從之分,因此茹雪這次算是連升兩級,直接被提為了二品,因為也要來這里跪著了。
這早晚一次,當真是讓張凡有些覺得心疼。不過當他看到茹雪那一身孝服之時,倒也是被鎮住了。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這句話如今看來果然是一點都不錯。茹雪這一身一穿上,張凡當真是眼前一亮,有些留戀。
他不禁想到,以後若是還能看得到……「呸!」想到這里,張凡不由得在心中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茹雪若是還要穿這身,這不是在咒自己嗎!
總之,如今就是這麼個場面。大殿里面在哭,大殿外面也是一點也不含糊。
不過聲淚俱下之時,自然有人里外不符。大殿里面的人幾乎個個是如此,大殿外面的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是不例外。
假哭的人多得是。
最典型的一個就是高拱了。如今的高拱可算是春風得意,被隆慶親自授予顧命大臣,這意味著將來他的權勢。如此這番精彩的未來,高拱怎麼還可能哭得出來呢。好在大臣們都是跪在一起的,不像大殿里面那樣,誰用不用心一看就看得出來。
總之,隆慶的喪禮,就在這麼一幅場景下繼續下去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又有哪一朝的皇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