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皇帝登基繼位,被稱之為「登極儀」。所謂的登極儀,就是按照字面意思來解釋,登上極致高峰之時的禮儀了。
畢竟是新皇登基,因此這個過程可以說是繁瑣無比。
張居正身為禮部尚書,自然是主管登極儀的諸項事宜。然而即便是他從隆慶剛剛駕崩的那天起就開始準備,可是知道現在,將近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這才是緊巴巴地弄好,倉促了許多。
六月十日,欽天監說這一天是吉日。其實很多人都看不好這一天到底是吉還是不吉,不過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他們說吉就吉吧。
總之,這一天,登極儀便開始了。
皇帝的寶座身在皇極殿。尚寶司在皇極殿設立寶案,鴻臚寺設立表案于丹陛(大殿前的台階)之上。
教坊司設中和韶樂、設而不作。意思就是拜拜樣子。畢竟今天是新皇的登基大典,怎能有絲竹之亂耳呢!
之後,鴻臚寺要設置詔案,供新皇登基之後,宣讀詔諭。
當然,這里也少不了錦衣衛的事情。錦衣衛是皇帝的十二親衛當中最為重要的一衛,自然是關系重大。新皇行走之時,雲蓋、雲盤之物要隨之而動,這些都是錦衣衛的任務了。
如今,張凡就帶著自己的手下,立于皇極殿內的東側。
其他的,還有設雲蓋于承天門之上,設雲輿于午門外,設宣讀案于承天門上、西南向。等等,這些都是準備工作。
一大早,最先的事情便是要祗告天地、宗廟、社稷。
新皇要身穿孝服、擺好酒果等物品,親自奉在大行皇帝幾筵錢,祗告壽命,然後才能完畢。
之後,新皇要身穿冕服,就在皇極殿前,設立香案酒果等等物品,行告天地之禮。
然後,新皇進入皇極殿,謁告祖宗,以示新皇之孝。
完畢之後,新皇穿戴冠冕,再次來到大行皇帝幾筵錢,五拜身三叩首。完畢之後,還要到母後面前,再行五拜三叩。猶豫朱翊鈞並非隆慶皇後所生,因此如今,他所要拜叩的是兩位母後,一位是嫡母皇後,一位是生母貴妃。不過今天,這兩位可就都要成為太後了。
拜祭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朱翊鈞如今就要到皇極殿,真正的登基繼位。
鐘鼓齊鳴,簡直就跟前些日子,隆慶駕崩聞喪之時一個模樣。不過如果能夠身臨其中,看著眼前這幅景象,再听這陣鐘聲,當真是讓人無法忘卻。
由于登基大典,新皇有不少地方都要去。而身為錦衣衛,自然是要掌著鹵薄(皇帝出行儀仗)大駕的。所以,這一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張凡是完完全全都看在了眼里。
本來,在張凡心中想來,皇帝登基嗎,這排場自然是龐大無比。可是無論張凡心中所暢想的場面又如何之大、如何之莊重、如何之讓人神往,卻始終是不及他親眼所見的景象。
登基大典當中,每個人都是按照規定去做,絕對不敢做出什麼差池。沒有人笑,也沒有人會苦喪著臉。今天說起來,並不是什麼喜事,畢竟先皇剛剛大行,舉國為喪,不是喜事;但也說不上是什麼悲事,畢竟新皇登基,正統繼承皇家大統,延續皇朝。
雖然是這麼說,每個人都是如此的嚴肅,就如同木頭人一般。就連出聲提示禮到的人,聲音雖然高亢,也不乏**,但是總歸是缺乏了不少靈性。
可是即便是如此木訥,所有人都按部就班,並且不敢逾越一步的舉動下,在張凡看起來,這還是十分的隆重,隆重的絕對會讓他終生難忘。
這些禮儀,雖然死板,但是無一不是傳承了千年,最能夠體現帝王權威的表現。這些,在後世看來或許只不過是封建統治者對于權力**的表現,但是在這時候,無疑代表著天下最為尊貴,也是最為正統的權勢。
不過說到權勢二字,不論是身為新皇的朱翊鈞,還是如今正伴在他身邊的張凡,亦或是大臣們,全都明白,這些如今都是假的。君臨天下?听起來威風到了極致,但是實際上,誰都明白,如今的朱翊鈞還沒有那個本事,還要受制于人。
登基之後,去往華蓋殿,文武百官皆是身穿朝服,鴻臚寺引著執事官進入華蓋殿行禮。
之後,還有很多的事情,這里就不再一一復述了。
由于如今是隆慶六年六月十日,因此,雖然定下了萬歷的年號,但是仍然要等到今年過去,來年啟用。
如今,既然朱翊鈞成為了皇帝,那麼原先的皇後貴妃,自然也是要升格了。
皇後非朱翊鈞生母,但乃是嫡母,尊為仁聖皇太後,居于慈慶宮。李貴妃乃是朱翊鈞生母,如今兒子登基為新皇,她自然也是皇太後了。李貴妃被尊為慈聖皇太後,居于慈寧宮。
皇帝入大殿臨朝,百官們齊齊跪下道賀。之後,便是新皇頒布其登基後的第一道聖旨了。
一般來說,這第一道聖旨,其實大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先緬懷一下先帝,表態一番自己將來的勵精圖治之心。然後大赦天下,以示仁慈。
不過這一次,朱翊鈞的登基卻是有些不同了。
一般來說,尤其是在大明朝,這個特務機關極其發達的朝代當中。每一朝新皇的登基,皇位的輪替是免不了的,同時也意味這,朝中官員的職務變動。有些人因此而走運,步步高升;有些人則是會因此倒霉。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一般都是押後一段日子,畢竟今天是新皇登基,並不適合說這些事情。
但是朱翊鈞,顯然是不準備這麼做的。
他如今讓馮寶頒布的這道聖旨,雖說是由外廷的顧命大臣高拱,以及內廷的輔政馮寶,在兩人經歷了一次不愉快的勉強合作之後所寫出來的。雖然說朱翊鈞這個近似于傀儡一般的兒皇帝並沒有什麼實權。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非要加了一條進去。
那一條,高拱是極力反對,但是馮寶卻是全力的支持。
在這種僵持不下的情況下,二人誰也爭論不過誰,事情最後鬧到了還是貴妃的李氏那里去。雖然當時還是貴妃,但是李氏顯然是有這個權利去做決定的。
在她听完了這個消息之後,並沒有多做考慮,隨即就點頭同意了。
對此,高拱是極端的反對,也顧不得就要攝政朝政的李貴妃的面子,直接就出言反對。
但是李貴妃只說了一句,便堵住了高拱的嘴。李貴妃說這件事情是陛下,也就是隆慶所希望的。
這下子,不管隆慶究竟說沒說過這句話,高拱都不得不答應了下來。
不錯,這的確是關系到一個人的職務變動,不,應該說是官餃變動。而能夠讓高拱如此憤怒的,所牽涉的人自然是他所不喜歡的,而且這個官餃也必然是非常的重要。
果然,馮寶讀到了聖旨的最後,突然來了一句︰「著,錦衣衛都指揮使、太子太傅、忠勇伯張凡上前听封。」
對此,張凡根本就沒有什麼準備。現場的狀況有些好笑,身為朱翊鈞護衛儀仗之首的張凡,此刻本是站在朱翊鈞的身邊。但是馮寶這麼一說,張凡不由得從上面走了下來,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去︰「微臣張凡,恭聞陛下聖意。」
「張凡……」馮寶拖了個長音,說道,「續掌錦衣衛都指揮使一職。朕,念你為師有道,特封唯遠侯,領太傅之職。其妻陳茹雪,領一品誥命。欽此。」
這道聖旨一讀出來,本就寂靜無聲的朝堂之上,變成了詭異的沉默。侯爵之餃,並無所謂。繼續掌管錦衣衛,憑著張凡和朱翊鈞之間的關系,眾人心中都是想得到的。一品誥命夫人,雖然是一品,但說到底,也是個誥命夫人而已。
可是這太傅……
何為太傅,三公之一也,位次于太師,高于太保。明代有著明確的記載,三公,掌佐天子,理陰陽,經邦弘化,其職至重。
若是在上古之時,太傅之職可謂是實至名歸。在天子幼小之時,三公便成為國家的真正統治者。
然而如今,三公之餃,並無實權。但是這個官餃,仍然是榮耀無比。而且,仔細算起來,這個無定員的太傅之餃,授予已逝之人的要多于授予活著的,特別是還在朝為官的。
而如今……二十三歲的太傅,見過嗎?听到是听說過,不過都是在典籍之中罷了。
而如今,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了眾人的眼前。
不得不說,朱翊鈞挑著這個時間,硬是要把這一條在這時候宣布,的確是走了布好棋。
若是在平日里,這一條下來,不知道會有多少大臣反對。那年張凡被隆慶命為太子太傅之時,就是如此。結果還是因為隆慶執意,才是通過了。
而如今,新皇登基大殿之上宣布出來這件事情,百官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反對。
哪有新皇所下的第一道聖旨,就遭到眾臣反對的事情。只不過以前也從來沒有過新皇第一道禮節性的聖旨,就放出來這麼個消息的事情。
張凡先前也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消息。愣了半天,還是在馮寶的提醒下,張凡這才是叩頭謝恩。
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就在這種戲劇性的情況下,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