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明廷用放敕書這種方式對遼東女真族進行封貢貿易,除了是貿易壟斷之外,其用心也是相當之險惡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敕書是制式文本,敕書除了說天朝是多麼仁義之外,還寫明每份敕書可進行多大規模的交易,獨獨沒有寫上執有者的姓名。
玄機,就在這里面!
或許有人會說,敕書有用不就行了?朝廷每年要這麼多敕書,都寫上執有者的名字多麻煩啊,說不定還會出錯,朝廷也是有苦衷的啊。如果這麼想的人,應該溫習一下二桃殺三士的典故。
要說敕書真的很有用,而對物資極度匱乏的女真部落來說,擁有幾張這樣敕書,無異于擁有一年的溫飽。可問題的關鍵是敕書這玩藝兒是稀罕物,明廷一年只幾十份,很多部落都分不到。分不到的部落自然不會甘心挨餓,那怎麼辦?只得搶!
搶誰?搶明朝,這無異于送死,明朝擁兵百萬,強大的蒙古人都不能說搶就搶,小小的女真有心沒膽。搶不了明朝,那只能殺富濟貧︰誰有敕書就搶誰。
這下遼東熱鬧了,如果有誰想親自體會這種熱鬧的情景,可以試著引來一群餓瘋的流浪狗,再給它們扔一塊肉。不過這里鄭重提醒︰不會打狗棒法的兄弟請勿模仿,否則後果自負。
總的來說,敕書的作用就是讓女真族自相殘殺,以達到控制女真族人口的目的。不得不說,這個法子還真有效,反正明朝建國近百年了,女真各部中最富的建州女真部總數只有二千多戶,以每戶十口人算,最多不過兩萬人。
相對疆域比較遼闊的海西女真更是淒慘,北面有山北女真的騷擾,南面時常跟建州女真起摩擦,西面還有蒙古人虎視眈眈,再加上內部各部族之間為了敕書而互相殘殺,人口幾乎呈負增長態勢。
至于山北女真,也可以稱為野人女真,這些人跟野人無異,整天不是漁獵就是南下打劫,他們只要實物,敕書這種高深的東西是不要的。
要說起來,在明朝設立之初,女真人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野人女真,現在之所以分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山北女真三部,是明朝招撫政策的產物。
明廷為了招撫這些只會打打殺殺的野人,先後在遼東設立了很多衛所,比如說建州衛,建州左衛,建州右衛,封女真頭人為指揮使,負責招撫衛所附近的女真人,這就是建州女真的來源,海西女真與建州女真相似,只有離明朝遠甚的山北女真沒有被招撫,所以還被稱為野人女真。
當然,明廷為了防止女真各部坐大,還是采取了很多反制措施,比如說封貢貿易就是一種經濟控制。時不時地,經略遼東的大臣也會在女真各部之間挑撥是非,讓女真各部之間處于分裂對抗的狀態中。如果這些政策堅持長期推行,女真人是永無出頭之日的。
楚天易等人剛進入興安嶺,這里自然是海西女真的地界,至于那六個搶馬不成反喪命的家伙是不是海西女真人,至于他們身上那十張敕書是怎麼來的,楚天易懶得去想,如何將這十張寶貝敕書換成軍需物資,才是他考慮的事情。
好在這些敕書是制式文本,在選擇交易對象上楚天易就有很大的主動權。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現在只有三個手下,貿然拿出這些敕書,肯定會被人家黑吃黑。要知道,女真人是不讀聖賢書的,更不知誠信為何物。要跟比蒙古人還不講信義的女真人交易,還是小心為上。
由于已經進入海西女真的地界,眾人不得不加倍謹慎小心,哈銘還是負責在前面領路,在他敏銳的預警能力的幫助下,楚天易等人連連繞過幾撥女真人,緩緩地向東行。
傍晚時分,一行四人在一座小山谷內露宿,為了防止野獸和敵人偷襲,哈銘在宿營地伏擊設下了幾處機關陷阱,而楚天易也安排了守夜的任務,除了林默兒之外,每人值守四個小時,就連楚天易也主動擔當起前半夜的守夜工作。
草草地吃過晚飯,哈銘拿出一份蒙古人所制的地圖,指給楚天易看,「東家,再往東應是海西塔木魯衛治所。」
古代地圖繪制水平還不是一般的低,山川地貌都是大概齊,差不多,實際上差很遠。不過楚天易還是看明白了,過了塔木魯衛往東南行,就是塔山衛,過了塔山衛就進入建州衛地界,看距離,大概要走四五天。而建州衛的西南方,就是明朝在遼東最重要的據點——沈陽。
「我們去這里。」楚天易一指沈陽與建州衛之間的一個位置。
「東家,這里叫六堡,是明軍據點,有軍民數萬。」哈銘提醒道。
「沒錯,咱們就去那里。」
「東家想要攻佔六堡?」哈銘有些駭然,四個人去打軍事據點,那跟自殺無異了。
「不是,咱們要在那一帶落草,打游擊。」
在明軍的眼皮底下落草為寇?!那跟找死沒多大差別啊!不但哈銘大惑不解,就連袁彬也傻眼了。
「不要怕,以後咱們只打女真,不南下騷擾明疆,明軍暫時不會打咱們。」楚天易淡然一笑,他何曾想冒險,不過不靠近明朝疆域就招不到漢兵,所以不得不冒險。
再說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六堡是女真人入貢的必經之路,守在這條生命線附近,隨便劫個道就能達,這個險,楚天易覺得值得冒。至于明軍方面,實在不行就行賄,花錢買一兩年的平安想必也不難。等以後坐大了,再佔六堡也不遲。
哈銘和袁彬見東家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勸,不過他們也不甚擔心了,東家能帶著大伙從也先的大營里闖出來,去六堡想必不會出什麼事。
「沒事都先去睡吧,明天一早趕路。」楚天易擺擺手,讓其他人先去睡覺。
入夜時分,明月初升,如水的月光透過樹林照在雪地上,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時值臘月中旬,快到年了,孤身流落于此的楚天易更感孤清。
「想什麼呢?」林默兒坐到楚天易的身邊,用一根小棍子捅了他一下。
「哦,你睡不著?」被棍子捅,楚天易已經習慣了,這或許是因為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吧,反正林默兒就是喜歡用棍子捅他。
「你真的不再以上皇自稱?」林默兒問道,她剛才听楚天易說要去六堡,擔心他為了收攏人心,又以上皇自稱。如此一來,她任務失敗的消息就傳回東廠,她妹妹就倒霉了。
「你放心吧,在救出你妹妹之前,我就不是上皇。」楚天易知道林默兒擔心什麼,許諾道。其實,他也是知道的,所謂的上皇不過是個名頭,如果沒有實力當後盾,這個名頭屁都不是。
「在我救出妹妹之後呢?」
「你幫我訓練特工,我派人幫你救出妹妹,之後各不相欠,你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楚天易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強拉來的手下也不會有忠心。
「我知道你這麼多秘密,真的可以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林默兒有些不敢相信。
楚天易淡淡一笑,並不回答,只是抬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