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親耳听到了慘叫聲,不過古納哈還是等到火熄滅之後,帶人上山查看,生怕敵人死得不夠徹底。近百人上山拉網搜查,不但沒有找到活人,連死尸都沒發現一具,倒是發現了很多燒得不成形的骨頭,不知是人骨還是獸骨。
活不見人死不尸,這下女真人犯嘀咕了。
女真人甲︰「他們不會是逃出去了吧?」
女真人乙︰「漫山遍野都是火,你逃逃看?」
女真人丙︰「他們不會藏在避火的地方吧?」
女真人丁︰「這里沒有河沒有山洞,這麼多人能逃到哪里去?」
最後,古納哈一擺手,止住了手下的討論,道︰「他們被燒成灰了,活該!咱們回寨,喝酒。」
眾女真人也覺得這個解釋最合情理,呼呼啦啦地下山去也,躲在對山灰堆中的楚天易自然看到了這一幕。
「東家,女真人真以為咱們被燒死了,咱們要不要在他們上狠狠地踹上一腳,以報此火烤之仇?」被煙薰火烤而變得灰頭土臉的王志道,其他人也看向楚天易,眼中是熊熊的戰意。
「不,咱們撤退。」楚天易對眼前那些女真人的恨意不比其他人淺,他很想沖出去砍光這些得意的女真人,可是權衡利弊之後,他強忍住了。
「東家,那些人全無戒備之心,咱們這個時候伏擊他們,定能將他們全殲。」王順也勸戰。
「全殲他們,然後呢?」楚天易搖搖頭,道︰「如果全殲他們,建州女真還會派人來尋仇,到時可不是一兩百人,而是幾百上千,咱們可不能每次都這麼幸運。」
「那就這樣放了他們?我不甘心。」李大柱咬牙道,其他人也是很不甘心。
「你們有沒有听說過‘復仇不是熱菜,而是涼盤,越涼越夠味’這句話?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對付那些可惡的女真人,咱們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趕盡殺絕。」
「東家有何打算?」李大柱道。
「我們現在是死人,女真人不知道我們的存在,咱們要好好地利用這一點,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比死更痛苦。」楚天易冷冷地看著四周被火燒成的白地,道︰「走,咱們去六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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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早在一個月前,林默兒就帶王家姐弟去了撫順,然後混進了一支商隊當小廝,這個時候,已經入了山海關了。
按說,明朝的戶籍管理是相當嚴格的,百姓是不可以隨意離開本鄉本土的,如果沒有官府開具的文書,四處亂走的流民被官差發現,是要被捉起來充軍的。而且遼東這個地方的管制就更嚴了,出關不易,入關更難。
因為,從山海關到廣寧鎮,有一段長達八百多里的邊牆,在這千里防線上,十里一堡,五里一台,雄關,隘口林立,烽火台、了望台星羅棋布,形成一道堅固的防線。這條近千里的防線就位于入關的遼東走廊邊,幾乎就是一道無可逾越的屏障
不過,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林默兒許諾以百金為謝禮,並事先給付給一個商人一百兩銀子,那唯利是圖的商人就樂得找不到北了,一路上由他出面打點,林默兒領著王家姐弟輕輕松松就穿關過堡。
去年也先騎兵兵臨北京城下,北京城外被蒙古騎兵劫掠一空,到處一片荒涼,明朝的元氣也大傷,京師不復往日繁華。林默兒沒有心情感慨,她于京郊尋了一處破廟為臨時落腳地,接著就想辦法混入京城去打听妹妹的下落。
入關難,進京也不易,像她這種沒有戶籍身份的人,很容易就會被滿城的官差衙役發現,所以,凡事都要加倍小心。
「師父,咱們從何處著手?」王靜與林默兒一樣,假扮成富家公子哥,漫無目的行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上。
「上茶樓喝茶。」林默兒早有打算。
這一年是景泰元年,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而此時已是五月,兩個月之後就會舉行三年一比的鄉試,所以茶樓上書生滿坐,談論的不是經義,就是朝政,林默兒抿著小茶,靜靜地旁听。在听及關于上皇「殉國」的議論時,她嘴角微微向上翹,她可是知道的,所謂的上皇已經變身為楚天易,所謂的殉國,是無稽之談。
中午時分,林默兒終于等到了要等的人——兩個東廠蕃子。這兩個東廠蕃子雖然穿著便服,但是林默兒也曾是東廠的人,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偽裝。這兩個蕃子要了壺茶,听了幾段說書,就離開了茶樓,林默兒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拿出茶錢往桌子上一放,就追了出去。
東廠蕃子並不是太監,而是從錦衣衛調到東廠當差的。其實,東廠跟錦衣衛也沒多少差別,都是皇帝的耳目。只是東廠的頭頭是太監,而錦衣衛的頭頭是外臣,宮里當差的太監比外臣更便于向皇帝打小報告,所以東廠的勢力漸漸超越錦衣衛,而且皇帝要辦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大多會讓心月復——東廠太監去辦,萬一事情如果辦砸了,就讓太監去頂鍋,于皇帝的名譽無損。
要說現任景泰皇帝也算是有為之君,不過他在坐穩帝位之後,就犯了宋高宗的毛病,不願迎接上皇回京,生怕會影響自己的帝位,甚至指使東廠派人去行刺上皇,而林默兒作為受脅迫者,她對人人交口稱頌的景泰帝好感全無,反倒是對人人月復誹的上皇很有好感。雖然這位上皇窩囊到家,但是他好歹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像某人,為了權位連親兄弟都殺。
暗暗跟著那兩個東廠蕃子行到一個無人處,林默兒沖著王靜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同時竄到他們身後,一記手刀打暈,然後拉到偏僻的角落里。王靜把刀架到他們的脖子上,林默兒才弄醒他們,他們見狀,倒也識趣,沒敢亂喊亂叫。
「你們不用害怕,我只問幾個問題,東廠督主蔣公公何在?」
「什麼東廠督主?我,我們不知你在說什麼。」那兩個蕃子打算裝傻充愣。
「砰!」一記直拳打到一個蕃子的鼻梁上,那人頓時鼻血長流。
「我再問一遍,東廠督主蔣公公何在?」
「我們只是無名小卒,如何得知。」吃了一拳,那蕃子倒也老實了。
「既然你們什麼也不知,留你們也無用。」林默兒一揮手,王靜就要手起刀落。
「等等。」遇到了殺人不眨眼的主,一個蕃子被嚇怕了,道︰「小的只知蔣公公將于數日內出京。」
「砰砰!」一人一拳,兩個東廠蕃子被打暈在地,王靜想上去補上一刀,卻被林默兒攔住了。
「師父,他們醒來一定會回去告密,留不得。」
「我知道,我就是想要他們給那老賊送信。」林默兒將一封信塞到那兩個蕃子的身上,然後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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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天朗氣清,北京城內一支由鮮衣怒馬組成的護衛隊浩浩蕩蕩地出城,一行人行至德勝門外五里處,就停了下來。這時,一個小童拿著一封信跑到護衛隊前,並將信交給他們。
這支隊伍是現任東廠督主蔣忠的護衛隊,他本來是打算出京辦事,卻不得不中途停在這里,因為有一件天大的事要辦。他接過那封信,打開一看。
「城北五官廟,十個侍衛。」
「公公,屬下以為」一個親信想勸。
「挑十個精干,跟咱家走這一遭。」蔣忠下轎換馬,準備去五官廟。他之所以這麼听話,是因為他沒有選擇,因為他有把柄落在別人的手上。而這個別人,正是林默兒。
五官廟位于一座小山包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林默兒選擇這里當談判地,一來便于監視,二來便于逃跑。而出面跟蔣忠交涉的不是林默兒,而是易了容的王靜,交涉的內容卻不是林默兒的妹妹,而是要錢。
「蔣公公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排場好大啊。」王靜孤身一人面對蔣忠和他十個如狼似虎的親信,不過她有恃無恐。
「怎麼是你,林默兒呢?咱家只跟她談。」
「我們當家大姐出關去了,你不會認為她會傻乎乎地留在關內等你抓她吧?」王靜淡淡一笑,又道︰「你先把錢送到,那人的人頭就會送到,若不然,嘿嘿,你就等著挨千刀萬剮吧。」
「我怎知那人是不是在你們手上?」蔣忠知道王靜口中的那人是誰,就是上皇,林默兒給他寫了一封信,上面直說上皇在自己的手上,她打算用這個活寶換一萬兩黃金,如果蔣忠不給,這個活寶就會偷渡回明朝,四處宣揚朝廷的齷齪事。
蔣忠在宮里混了幾十年才混到東廠督主的位子,什麼陰謀沒見過,如果那個大家都認為死掉的上皇真的回到明朝,那後果不堪設想,且不說金鑾殿上那位會不會受影響,他肯定是要受影響。所謂帝王心術鬼神不言,他知道了帝王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份量太重,皇帝肯定會殺了他滅口,甚至會把謀弒上皇的罪名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他九族都不夠砍的。
「你可以不信。」王靜淡然道,她並不知道林默兒口中所說的那人是什麼人,她也好奇,究竟是什麼人,值得上黃金萬兩。
蔣忠不敢不信,又道︰「難道她不知道,她也有把柄在咱家手上?」
其實,蔣忠之所在給林默兒派這個任務,是因為她有個妹妹,而且她還很關心這個妹妹,他本打算以此控制住林默兒。另外,他還派出得力干將隨後跟進,目的是殺人滅口,可是事與願違,那些人剛剛進入蒙古就被她干掉了。從些,她就成了他的心月復大患。
「我們當家大姐說了,這一次只談錢,一萬兩黃金換那人的人頭。至于她妹妹,你如果敢動她一根毫毛,她會用這筆錢買通殺手,滅你全族。」對方雖然是個斷子絕孫的太監,不過兄弟姐妹佷子外甥義子義孫還是有的。
「休要得意,錢咱家有的是,她出得起錢,咱家也出得起。」蔣忠怒了,聲音尖利如鬼哭。
王靜淡淡一笑,道︰「咱們都是一路人,只求財不求氣,只要你送錢來,咱們就各不相識,如果你想睡個安穩覺,最好把林家妹子放了。要不然,林家妹子有個傷風感冒,我們當家大姐肯定會報復。公公位高權重,仇家肯定不少,只怕這些人不只是想要公公的錢,還想要公公的命吧。」
「不就是萬兩黃金嗎?咱家出得起。說,怎麼交易?」蔣忠認栽道。
「黃金萬兩打包送到大沽口裝船,那里有人驗貨,然後開船出海東行,把東西送到遼東連雲島,那里有人接應,黃金到手,人頭也到手。」
「別耍花樣,咱家的手下可不是吃干飯的。」
「不敢不敢,蔣公公總督東廠,手下爪牙數萬,我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黑公公的錢。」王靜哈哈一笑,上馬就走,末了拋下一句︰「五月十五之前把黃金送到大沽,遲則有變。」
看著王靜遠去的背影,一個親信勸道︰「公公,真的給錢?」
「不給還能怎樣?花錢消災吧。」蔣忠一甩手,怒氣沖沖而去。他是個聰明人,這一翻交談,他听出了很多信息,其中一條信息就是︰林默兒是個只認錢的主,至于妹妹的死活,她根本就不顧。而最重要的一條是︰林默兒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她收隴了很多亡命之徒,真要對著干,他也落不著好處。
其實,林默兒冒險搞了這麼一出,真實目的不是要錢,而是要轉移蔣忠的注意力。與此同時,也是在模清蔣忠的底細。這不,王靜剛剛回來,她就讓她描述一遍蔣忠的親信的形狀,畫出圖後,準備挨個探訪一遍,好查出她妹妹被關在何處。
「哼!跟本姑娘娘玩陰謀,你們還太女敕。」林默兒暗暗得意,至于誰才是此計的專利權所有者的問題被她直接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