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天衣 正文 第四章 六月菊傷別離

作者 ︰ 木遙之

長沙早在春秋時期,就是楚國雄踞南方的戰略要地之一。漢朝的劉邦立國之後,于公元前2o6年改臨湘為長沙,並設立漢朝的屬國——長沙國,自此之後,長沙開始築建城牆,並逐漸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今天的長沙儼然已經成了一個繁華的大都市,街道整潔干淨。沒有鄭州那麼擁擠,是程木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感覺。

「听說湖南的妹子不錯……要是有運起說不定還能搞到手一個,嘿嘿嘿嘿。」程木下了火車之後從包裹內取出兩塊面包一邊咬著一邊傻笑起來。來到這里之前,程木已經在網上查看好了去往桐梓坡路的行車路線,出了火車站之後他略帶興奮地抽完一根煙背起行囊就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鄭州這邊,老錢同志正被一個染著黃頭、穿著牛仔衣、打著耳釘、嘴里叼著煙的混混一樣年輕人拉著臉打量著……「你……你就是程木的朋友麼?」錢中正看著他小聲問道。那黃毛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後臉上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李暮年……不是,程木,他說的那個交給我照顧的老頭兒就是你麼?」錢中正點了點頭在床上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干笑兩聲道︰「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那黃毛搬著椅子坐了下來嘆道︰「沒什麼麻煩,誰讓我們倆擱了這麼多年的伙計。我叫6易官,大爺您叫我管子就成。」錢中正忙道︰「我是錢中正。」

管子點了點頭幫他把鞋子拿了過來問道︰「您老現在能走路麼?」錢中正苦笑道︰「估計走不了多遠的路。」管子把他扶了起來客客氣氣地說︰「那我背著您,出去打個的,敬老院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給您挑了個干淨衛生的房間,另外我的手機號也給您,有什麼事兒您就打我電話。」

眼前這混混一樣的人一開始本沒給錢中正留下什麼好印象,但看他又挺尊重自己,什麼事兒都處理的妥當心中也感動起來忙說︰「好好,沒想到程木還有這麼好的朋友……」管子沒接話只是扶著朝外走去,到了路上的時候,管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一口濃重的煙霧從他嘴角慢慢地涌了出來︰「我听他說,他接了您一筆大生意。」

錢中正點了點頭道︰「是……」管子忽然笑了笑道︰「您就這麼肯定,他開這麼一個破討債公司能幫您搞定麼?」錢中正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我現在只能相信他了……即使他沒有成功,我也不怪他……畢竟那點錢……別的討債公司連看也看不上眼。」

這時候管子已經攔住了一輛車,他吧車門打開之後眯著眼楮略有深意地看了看錢中正笑道︰「你放心,那小子……這世上能難住他的活兒還真不多……就連他姥姥的閻羅王都不好收不住他……」

此時長沙桐梓坡路的一家豪華大院門口來了一個不之客,一個吊兒郎當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正捏著一封信隔著一扇雕刻著鐵柵欄門探頭探腦地朝里面的別墅張望,這人正是一路奔波而來的程木。

「我說……這兒是方素紅家麼——」程木看了看旁邊沒什麼動靜只好提著嗓子朝里面大吼了一聲。「誰啊,來了……」一個穿著圍裙帶著眼鏡的保姆皺著眉頭從里面走了過來。

程木笑嘻嘻地解釋道︰「我是幫朋友送一封信來的,要送給方素紅。」那保姆打量了他一下撇撇嘴道︰「送給方老太太的?」程木小雞啄米般的點了點頭︰「對對對,就是方老太太,她老人家在不在家啊?」

那保姆不耐煩地從門後伸出手說︰「你把信給我,我交給她就行了。」程木苦笑道︰「這……我得親手交給她本人,萬一出什麼差錯,我還真對不起那朋友。」那保姆眉毛一挑剛要怒,只听屋子里面傳出一聲溫潤蒼老的聲音︰「是誰要送給我的信啊……」一個面色紅潤體態豐盈的老太太從里面笑呵呵地走了出來,那保姆連忙轉過身對她道︰「方老太太,這個人說是朋友托他送來的。」接著低聲對她耳語道︰「我看他到不像個什麼正經人。邋邋遢遢的……」

程木听得清楚卻也不火對那老太太笑道︰「您就是方素紅了,那個我能先進去麼?」方素紅笑了下讓保姆給他開了門。程木進去之後看了看這別墅的院子,心中感嘆方老太太命好,這地兒只怕是沒個千百萬拿不下……

程木回了回神兒把信遞了過去︰「那這樣我的忙就算幫完了。方老太太,我就告辭了。」方素紅點了點頭接過了信剛要說幾句客套話哪知道一瞄見那信封外的字跡竟像見了鬼一樣尖叫一聲丟到了地上!

程木和那保姆都給嚇得一哆嗦,心說這老太太玩變臉呢這是……剛還慈眉善目地跟個活菩薩似的,怎麼猛地就變成了個叫魂兒的大仙了。

「你、你……你把這東西拿走!拿走!快拿走——」方素紅的尖叫聲像極了被踩住了尾巴的貓叫。程木愣了一下看著那被扔在地上的信,他知道老錢得了癌癥,已經活不長了,這封信是他的寄托,也是他的一種期望,他明白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感情有多重,因為他也經歷過一場撕心裂肺的感情……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錢已經是踏進半個棺材的人了,這封信是他唯一可以對自己心愛的人做最後一次傾訴的機會,程木原本以為方老太太會安然地看完這封信,然後抹一把眼淚心里對曾經舍棄的那個男人生出幾分愧疚。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方老太太居然像躲蒼蠅一般地將那封寄托著錢中正思念的信件這樣扔在了地上,她臉上浮現出的那種厭惡和鄙夷的表情,讓程木覺得手腳冰涼……

程木變得沉默起來,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這一刻忽然變得冷漠起來,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封信拍了拍上面的土,仿佛是那封信上還附著著一個柔弱的讓人憐惜的生靈。

「把它收下……」程木的語氣變得冷淡的好像北極的冰山。他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滿身名牌衣食無憂的老太太,口氣變成了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

方素紅愣了一下怒道︰「你快把這信拿走!」「我再說一遍……把它收下……」程木的眼神忽然多出了一絲厲氣。

「你是誰!在我家干什麼呢!」一聲洪亮如鐘的聲音響了起來,程木慢慢地轉過頭朝那別墅的門口看一眼,一個干部打扮一臉威嚴之色的老人正沖著自己吼道,這老者劍眉朗目,衣衫筆挺,身材碩大,身上透著一股威儀之色,完全沒有一個老人的萎靡之色,那氣色倒似是一個正直壯年的中年人。

「老喬,你怎麼出來了?」方素紅顫聲看著那老者。那老者眯了眯眼楮看著程木冷聲道︰「這位小兄弟……你剛才說的話我都听見了,既然內人有不方便的地方,就請你帶著那東西離開這里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木看了一下依偎在那老者懷里的方素紅終于忍不住搖了搖頭將手摁在額頭上猶若瘋了一般笑了起來,他笑得極為夸張仿佛見到了這世上最可笑不過的事情,仿佛看到了一張被冷落著灰頭土臉的錢中正,笑得心髒抽搐地疼痛……

程木看兩人一眼將那封信收了起來轉過了身大笑著揚長而去……「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哈哈哈哈……莫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只笑天下負心薄幸之徒,不知地獄陰苦。油鍋煎炸冰刀滑,鐵索穿骨犬牙磨,鋸齒磨肉烙鐵搽,叫你知個惡人終難逃那陰司處!」一句句磕磕絆絆陰陽怪調歌不成歌的笑聲從程木的口中嬉笑而出,方素紅只覺得渾身涼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老者︰「他……他是個瘋子。」

那老者冷冷一笑︰「怕什麼,一個小角色而已,今天我就讓下面的人打了他,長沙這里,我想捏死他比捏死只螞蟻還容易……你放心……」

長沙郊區的一片綠茫茫的草地上,程木緩緩深深吸了口氣坐了下來打開了那封錢中正本要他帶給方素紅的那封信……

素紅,請允許我還能像當初那樣稱呼你……我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知道,因為我的沒用,讓你跟著我的時候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可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諒我,沒能給過你想要的東西。現在我就要走了,我希望你能看下去,希望你能想一想我,知道曾經有一個人一直深愛著你……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我們都已經六七十歲了,我卻常常還想象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我在大學圖書館看見一個低著頭坐在床邊看書的女孩子,那女孩兒扎著兩條辮子,她長著好像櫻桃一樣好看的眼楮、柳葉一般的眉毛、好像搽著蜜汁一般的紅唇……那時候的陽光很溫和,灑在她的臉上仿佛變成了旭日中的仙子,我知道那一瞬間我已經愛上了她,這一輩子我恐怕都要為了她而瘋狂痴迷,我說道這里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個「她」就是你……

我為你寫過蹩腳的詩歌,也為能和你跳上一支舞努力學習當時流行的交際舞,雖然我常常踩住你的腳,可你卻總是微微一笑,從來不抱怨我,你知道我是個書呆子一樣的人,不喜歡去人多喧鬧的地方,卻總是為了我拋棄了同學們的聚會陪我一起看書,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子,有著水一樣的清潔和溫潤……

你告訴我你很喜歡一種花,那種花的名字叫做旋復花,也叫做六月菊,代表的是——別離。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這種讓人傷感的花,你說︰這世間因為有著別離才會讓人覺得傷心,因為會傷心才會讓自己明白,那個人在心里到底有多重……

我一開始就知道,你心里最重的那個人不是我,而是比我要優越的多的多喬佔山,他家庭背景很好,長得很高大也很英俊,他很活潑跟誰都聊得來。不像我長得很瘦弱而且又不善言談。如果說他是一只活潑健壯沐浴著陽光的獅子,我只是一個讓人可笑的躲在地洞中的鼴鼠……那時候你那清泓一般的眼眸時時刻刻都在為著他而明亮……

後來我終于听說你們戀愛了,那一刻我也終于知道——六月菊那朵花的意義,因為從那一刻我們就要經歷一場別離,我也終于知道了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素紅,請你原諒我對喬佔山的嫉妒,因為你太過耀眼,太過完美。我也知道你們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也知道我只不過是你的一個連知己頭談不上的過客,代表著我的那多六月菊在你的心里還沒有生根、也還未開放……

後來大學畢業,喬佔山回到了屬于他的世界里面,而你也終于嘗到了我當初嘗到的離別之苦,你哭著來找我的時候我很心疼你,當你撲進我懷里的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在你心里屬于我的那朵花似乎要開始生長了……

那時候你懷了喬佔山的孩子,是我幫你躲過了那個時期的檢查,幫你了墮胎,也沒有被人現。當我處理那個「孩子」的時候,我心里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痛苦,仿佛那是從我身體是砍下的一塊肉……那種痛苦讓我常常在深夜窒息地難受。

直到後來你說你願意嫁給我,你不知道,素紅,當初我雖然面上沒有表露出來,其實內心卻開心的像個孩子,你終于要成為我的女人,那時候我誓,這一輩子我都要你過的幸福、開心……因為你是我的全部啊……

可笑的是五年之後,喬佔山又回到了長沙,他已經是市領導身邊的紅人,而我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博物館管理員,我看得清楚你听到他消息時候的表情——好像是一朵沉寂了很久的花朵又瞬息而放……我知道,那朵在你心里代表我的那朵花還未成熟忽然間又被之前的那朵奪去了光芒……

有時候我很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出息,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去巴結領導、去學會阿諛奉承,過了那麼多年還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管理員。後來喬佔山忽然有一天找到了我,他並沒有向我打听你的事情,而是問了問我的工作情況,我那天和他在一起喝的很多,也醉的很厲害,說了什麼我都忘記了。

直到後來生了那一起文物盜竊案,我徹底地敗落了,我本以為我起碼有著一個穩定點的工作,雖然不能讓你過上最美好的生活也可以給你一個溫馨的家,可老天似乎總在開我的玩笑,這一次我連一個普通的家都給不了你了……而你也終于忍受不了那種可笑的生活,選擇離開了我,我沒有拒絕,我還有什麼可拒絕的呢?

我又一次嘗到了六月菊的滋味。

之後的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而奔波,我想找到那件「或許」還沒有被銷毀的素紗襌衣,這一切不是為了證明我有多能耐,而是為了對你說我窩囊了那麼多年……終于下定決心地想要成功地辦成一件大事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看見,素紅啊……

哈,可是咸魚終究是咸魚,他是翻不了身的。如今我已經馬上就要辭別人世,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走了,我死的時候請你回過頭看一眼曾經有過六月菊的花叢,那里有沒有一朵花雖然從未綻放,卻一直為了綻放兒努力著……如果你找到了,那就是我,我深愛的人,再見了……

2o11年6月2o日

錢中正

程木終于看完了,他給管子打了個電話,管子的回答很簡單——錢中正被送到敬老院的當天死了。他用手吃力地捂著自己的嘴,用盡自己生平地力氣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害怕自己會用力地哭出來,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賣掉了腎央求著自己的老人,那個為了向一個女人證明自己而窮盡一生的老人。

「啊————嗚嗚嗚嗚嗚,老錢啊——你不值得你知道麼!你這一輩子……嗚嗚嗚嗚嗚……不值得啊……我操!為什麼這麼世界上善良的人總是這種下場!」程木仰起頭朝著那晴朗地讓人咒罵的天空終于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吼。

路上的人有些不解地看著那草地中間痛哭嘶聲的年輕人,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過去看熱鬧,因為那個年輕人充著血淚的眼楮正露出一股野獸般的怒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帶著草香的風已經把他臉上的淚痕都吹干了……程木終于站了起來,他咬著牙擦了擦眼角嘴角忽然劃出一絲讓人冷微笑。他又看了看手中的信件痴痴地自語道︰

「老錢,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給我吧……就像你之前求我時候說的,善報惡報遲報早報終須有報……這世上總該有賞善罰惡的人……我會完成你的遺願,告訴那些高高在上,踐踏著別人自尊的人們,咸魚不是不翻身,咸魚翻身必變睚眥(龍生九子中的一子)!睚眥騰空恩怨必報!」a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劫天衣最新章節 | 劫天衣全文閱讀 | 劫天衣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