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年听到「拔瞎子」這三個字之後猶如一頭霧水戰戰兢兢地問道︰「什、什麼是拔瞎子?」楊黑白揉了揉他的腦袋嘆道︰「這是江湖上的黑話,說通俗點就是騙人。這里監獄的所長其實是個好賭之徒,他本身對罪犯憎惡之極。卻又牌技高,在外已經玩的沒有意思,于是就把苗頭對向了監獄里面的犯人……」
「拔瞎子」是江湖上對騙子的黑話,「瞎子」是對被騙人的一種譏諷,集團行騙的還有一種稱呼叫做「雁尾子」。(詳見《騙者無疆》)
李暮年顫聲道︰「這……這不是違法的麼?再說監獄里面的犯人還有什麼能和他賭的呢?」楊黑白譏笑道︰「這世上違法的人多的是,難道都受到過法律的制裁麼?多少罪大惡極之人還不是照樣活得瀟灑自如。這兒所長現在玩的已經不是錢這種東西了……那種東西對他來說已經起不了那麼大的刺激了……」
李暮年似乎想到了什麼依然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是什麼東西?」楊黑白淡然笑道︰「你說對現在對犯人誘惑最大的東西是什麼?」李暮年咽了口唾液︰「難、難道是出獄的時間?」楊黑白頷道︰「正是如此,這里面有一些犯人的罪行雖然已經定型是固定年限,但你應該經常听說過某某某有期徒刑十年,在獄中因為服刑態度良好所以有服刑八年或者九年就提前釋放。」
李暮年點了點頭道︰「是,小高也對我說,如果我服刑態度好的話,可以提前出獄的。」楊黑白凝視了他片刻之後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小子還真相信這一說?」李暮年奇道︰「難道不是這樣麼?」
楊黑白冷笑道︰「你處世尚淺自然不知人間冷暖,那些所謂服刑態度良好的,無一不是外面有關系或者是家里出了不少錢的,真正‘態度好’刑滿釋放的又有幾人?這里的所長嗜好是賭博,他現在並不缺錢,真正讓他覺得刺激的是犯人之中那張輸了之後絕望而淒慘的臉孔,所以他與犯人賭的是提前釋放的天數!犯人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自己的服刑時間,籌碼最低是一個星期……」
李暮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個賭徒父親,若不是他……自己也能從小受到父母之間那對他來說極為奢侈的關愛,但他父親卻一心撲在賭博之上,輸了母親的醫藥費不說……最後因為家里沒錢還與人開「黑賭」把自己的命都輸了出去……饒是李暮年性情溫和,但從小一听到賭博兩字就恨得咬牙切齒。
李暮年雙拳直握地手指關節白︰「他、他怎麼能這麼做……那與他賭博的那些犯人豈不是……」楊黑白嘆道︰「他牌技高之極,輸少勝多,那些急于出獄的犯人自然大部分是沒有減刑反而加刑了……」
隔壁房間之內,拘留所所長王友賢叼著一根香煙眯著雙眼近乎痴迷地欣賞著眼前一臉淚水抱著自己雙腿祈求的犯人,他肥厚的唇邊那根香煙緩緩升起的氤氳煙氣仿佛是地獄中的妖炎一般,腳下的犯人手中的紙牌已經無力地垂落了一地,猶若喪家之犬一般跪在自己面前涕淚橫流地對自己搖尾乞憐……
王友賢極為享受地深吸一口香煙之後彎下了身子看著那犯人面無表情地問道︰「我說……你這是在干什麼啊?」那犯人抽泣地胸口都喘不上氣哭著道︰「所、所長,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就一次,就一次……嗚嗚嗚嗚……」
王友賢歪了歪頭眼中無神地看著他,瞳孔之中充滿了不解,皺著眉柔聲對他說道︰「你已經沒有可以賭的時間了……你還不明白麼?你這樣的人渣……社會中的敗類、廢物、垃圾……你已經輸光了,懂麼?你的刑期是四十年,你已經輸成了無期徒刑……你要我怎麼給你機會?」
他的聲音之中那種故作的輕柔讓跪在腳下的犯人渾身汗毛都數了起來,仿佛他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拘留所所長……而是變成了一個——地獄那火海之中正面帶微笑緊緊把自己往下拖著的惡鬼……
「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只一次,我會贏!我肯定還會贏回來一些時間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贏!嗚嗚嗚嗚……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想出去,我還有家人在等著我……」那犯人緊緊地咬著牙淚水與口水都混在了一起了瘋一般用力地對著他叩頭,地板上已經濺出了滴滴觸目驚心的鮮血。
看到眼前這淒慘的一幕,王友賢臉上的肌肉顫抖著,他的抽著煙的度也變緩了許多,胯下竟然也緩緩漲了起來,他伸出那肥厚的腦袋在脖子上轉了轉。「就是這種表情……哈哈哈哈,就是這種表情!絕望、乞憐、歇斯底里、瘋狂、悲屈……太美妙了……簡直是比毒品還容易讓人上癮的畫面啊……我喜歡……我喜歡!舒服啊~」
旁邊的一些犯人死死地咬著牙關渾身抖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驚恐的眼神之中卻因為那「可以贏取的時間」帶出一絲貪婪。
王友賢用力將腳從那犯人的手中抽了出來一腳踩在他的頭上!接著眯著眼楮五官扭曲地看他輕聲說道︰「給你一次機會?你們這種人渣在社會中說了多少次這種話了!?你們在小的時候犯錯誤的時候……你們可以對你們的父母說給你一次機會;在你們長大了之後可以對你們的老師說給你一次機會;在你們失敗的時候又對自己的親人、朋友說給你們一次機會;他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可是……你們可曾有一次真正的悔過?還不是一直重復這句讓人憎惡的話?社會不是你的母親,不會一直縱容你在她的懷里一邊犯著錯誤一邊貪婪地吮吸著她的乳汁……」
在他腳下,那犯人臉上的淚水與額頭的鮮血混合在一起依然猶如一條瀕死的狗一樣帶著乞求的眼神看著前方……
「所以啊……你們這些社會上的失敗者才會被關在這里,關在這個囚禁著你們這些貪婪卻又懦弱、**強烈卻又不思悔過的牢籠里面……我已經給過你機會,可是你已經輸了,沒有再一次的機會了……機會這種東西,對你這種人來說太過奢侈了……你現在很像一條狗知道麼?國家對你們已經很不錯了,還給你們這些狗安排了監獄這樣一個地方……你就在這里安心地度過你的余生吧……一輩子,直到你的死亡……」「啊——嗚嗚嗚嗚……啊——」腳下那犯人的精神終于徹底崩潰仿佛是臨死之前最後的嘶吼……
王友賢閉上眼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抬起剛踏著那犯人的腳從口袋中捏出一塊手絹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皮鞋。他體內的腎上腺激素讓他覺得仿佛是飄著雲端一般地舒適……「今天晚上,真他媽刺激……爽!哈哈哈哈哈……」
王友賢擰開了監獄的門臉上還帶著那種享受著犯人們絕望而崩潰的舒適表情,走路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輕飄飄地……
在他剛一出門的瞬間,旁邊3o62的監獄忽然傳出一聲嘶聲力竭的哭吼聲︰「老子QnmLgB!你錯了!即使是再失敗的人!再犯過錯的人!他們也有尊嚴!你這是在踐踏他們僅有的自尊!你是惡魔!是妖怪!沒錯……他們是失敗者……也曾危害過社會……可是他們已經承受了社會對他們應有的懲罰!你還要再給他們的傷口上撒鹽!讓他們斷送掉對今後僅有的一絲希望!你憑什麼認定他們今後不會改變!你有什麼權利去肯定別人的未來!你是個變態!瘋子!你才是這個社會的敗類!人渣!去你娘的蛋——!我、我呸!」
一口腥臭的粘痰從3o62監獄中噴了出來啪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砸在王友賢那肥厚的臉上,這突如其來的粘痰讓王友賢呆了一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半晌,他那肥大的腦袋才猶如木偶一般慢慢地朝3o62轉了過去……
在鐵窗後面——李暮年正滿臉淚痕、雙拳緊握、咬牙切齒、一臉瘋狂地看著他!
王友賢面上依然保持著那種詭異的微笑表情,他居然伸出粗大的舌頭朝旁邊舌忝了一下朝下滑動流淌著的那口粘痰看著李暮年興奮地顫道︰「啊……是你……我知道你!那個敢抄著家伙去弄縣領導兒媳婦的小子!哈哈哈哈哈……小犢子,有種,有意思……你是第一個敢在這里朝老子吐痰的人……你剛才說什麼?我錯了?」
王友賢側起耳朵擺出一副傾听的姿態之後瞬間變成了一副猙獰的面孔對著他咆哮起來︰「你這個剛斷女乃的雛兒懂個屁!你踏足這個社會才多少年?為什麼你會被關在這里?如果你真的努力過,為了未來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放手一搏過,你喜歡的妞兒怎麼會跑到別人手中?」
李暮年听到他這幾句話如雷貫耳一般,渾身猶如調入了冰窖一般,心底忍不住自問道︰「是啊……為什麼,長大之後我從沒有鼓起勇氣去向茞兒證明過……跟她訴說過……」
王友賢嘻嘻笑著柔聲說道︰「因為你懦弱、你膽小怕事、你只會在心底去想她或許是喜歡的你的吧,她或許還在等著你,她將來會跟你在一起過上你小時候看的那種童話生活……你只會在獨自一人的深夜里面跟一只**了的蛆蟲一樣想象著美好的未來,yy著將來吃得好穿得暖跟自己向往的女人過在一起,不斷地想、不斷地yy、那時候你的臉上就會浮現出滿足的笑容……你剛才說過,別人的未來我有什麼權利決定?是啊……可是你的未來你真正用心去決定過麼?所以你才走上了極端,才被關在了這里,我當然可以決定你的未來!因為我是強者你是弱者,因為我是勝者你是失敗者……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群蛆蟲!你們這群自己不努力卻只知道怨天尤人、活在最底層還要危害社會的蛆蟲們……」
李暮年心中仿佛被一根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扎了進去,痛徹心扉卻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眼前這個丑陋而肥胖的男人就這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把自己肆意踩在腳下凌辱著自己殘缺不剩的自尊……
這時候楊黑白卻早已經呆在了角落里面仿佛事外之人一般,朱老九他們也已經被吵醒,李暮年與王所長的對話都被他們听得清清楚楚,他們都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往事……就連曾經被砍刀砍中都不流淚的朱老九也忍不住緊握著雙拳眼圈都紅了起來。
王友賢看著一言不、哭的一塌糊涂的李暮年笑道︰「懂了麼?蛆蟲?我對你們已經不錯了,我還給你們這些臭狗屎們一次和我賭博的機會,是不是心里很不甘心?不甘心的話就用你的時間來跟我賭吧……」
王友賢呸了一聲之後朝前沒走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麼又退了回來看著李暮年奸笑著低聲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以前有個人跟我玩牌,輸了家底不說,還輸了老婆的醫藥費,為了把老婆的醫藥費贏回來。他後來跟我玩‘黑賭’結果還是輸了……他最後輸的時候也跟那個犯人一樣跪在我的腳下,說他還有個兒子需要他照顧,要是死了家里那一大批外債就壓在了他兒子身上,央求我放了他……你猜我怎麼樣?」
李暮年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你怎麼樣?」王友賢眯著眼楮慢慢地說道︰「我還是像踩一條狗一樣把他踩在自己腳下,我說——‘你把鞋子給我舌忝干淨……然後再學三聲狗叫,我就幫你還了那批外債,可是願賭服輸,你還是要死……’哈哈哈哈哈……那人還真的把鞋子給我舌忝干淨了,學了三聲狗叫,你沒見過那時候他拿起槍指著自己頭的表情……那種絕望和乞憐的表情讓人興奮的簡直比做(和諧)愛都舒服!對了——」
王友賢皺著眉頭托著腦袋想了一想後嘴角劃出一絲邪笑低聲對李暮年說道︰「那個人的名字好像叫做什麼來著……叫做李天勝,好像就是這個名字。哈哈哈哈哈哈……」說完之後王友賢搖頭晃腦地揚長而去,只留下了呆呆的站在鐵窗口猶如木雞一般的李暮年。
毛寸兒披著衣服走了過來罵了那所長幾句之後推了推李暮年問道︰「那所長就是個變態,你別太在意……天冷趕緊回被窩里面吧。」哪知道眼前的李暮年還是猶如冰雕一般嘴唇紫地哆嗦著嘴里喃喃自語不知道再說著什麼。
「李小子!你怎麼了!難不成他說那人你認識?」呂猴子一坐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天勝是我爹……是我爹啊!我爹啊!我說為什麼我爹死了之後……他欠的那批外債怎麼忽然沒了……原來是因為……啊!!!!!!嗚嗚嗚嗚……王八蛋!我草你祖宗!!!可惡!王八蛋啊!——老子要跟你賭!要跟你賭!!!!!嗚嗚嗚嗚……爹……爹啊——」李暮年再也忍不住心底那猶如巨錘重擊的悲慟癱軟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仰起頭哭吼起來。
李暮年的聲音沙啞而憤怒哭吼聲地在空曠的走廊之中猶如厲鬼嘶叫一般響起,王友賢停了下來興奮地哆嗦著右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胯下自語道︰「老子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憤怒、恐懼、無助、壓抑、撕裂一樣的痛苦……我、我都已經迫不及待了……小甜心……嘻嘻嘻嘻哈哈哈哈……」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