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驚夢 第一卷 少年崛起 第十二章 夜話

作者 ︰ 域雪之戰

夜色漸濃,那輪在夕陽余暉中就竄出頭來的月亮高高地懸掛著,只是它再也不復昨夜的明亮,它的邊緣長滿了毛刺,讓人頓生朦朧。

那淡淡的光暈下不時地有一朵朵雲霧飄過。每當那些雲朵經過月亮的下面,卻都刻意化作一縷縷如煙的細絲,如紗如絮。或許雲兒是極不願意去遮擋月光的,但奈何那風不停地把它向著那里推送。

縱然不情不願又如何?

雲兒有雲兒的難處,有許多事並不見得是它們的本意,只是奈何身後有那強勁的風?所以他們選擇撕碎自己,既不去遮擋心中的光明,也不會違背勁風的旨意。

看似兩全其美,但天知道風的心里作何想?

這便是雲兒的悲哀!

忙完了太後所交代的任務的陸謙坐在書房的椅子上,神情有些頹喪,眼楮望向窗外,顯得那樣的呆滯。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使得他似乎忘了手里還舉著一個青花瓷茶杯,也忘了茶杯里還冒著騰騰熱氣的香茗已經觸及他那有些干澀的厚唇,更是忘了去喝上一口來滋潤滋潤自己發干的喉嚨。

被陸謙叫來候在他身旁的陸榮在來書房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接受父親再次的嚴厲訓斥甚至是怒極揮掌打自己個鼻青臉腫的準備,但當他看見父親並沒有對自己說一句話卻自顧自地神游天外的表情感到很奇怪,同時也有無限的疑惑︰究竟父親因何會如此出神?

陸榮也好奇地隨著父親的目光所向望去,發現那里只是一個雕花的窗欞,窗欞外面便是一片朦朧,只是那些無比熟悉的樓宇建築此刻在淡淡的月光下變得比白日里有些隱隱約約模模糊糊而已,那更遠處的群山只能看見一個輪廓與大概,除了一切變得朦朧之外並無新奇。

父親究竟看到了什麼?

陸榮心里的疑惑愈來愈重,他並不認為今天自己在堂上對太後的所言會在父親的心里掀起一絲波瀾,哪怕只是如落葉飄入水中所激起的那麼一丁點漣漪也不會。

他相信父親,所以他不理解,不明白。

因為不明白,所以便自添煩惱。

因為煩惱,所以更加不明白。

即便是不明白,即便是煩惱,但他不敢出聲,害怕一出聲便會真的在父親心里掀起一片波瀾,所以他沉默。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就這樣低著頭恐徨不安地站著。

「你今天真的做錯了!」

不知何時,陸謙收回了出游的心神,小啜了一口茶水,看著面前低頭站著的兒子平靜地說。

陸榮還在想著心事,還在疑惑父親心里所慮,沒注意到父親已經恢復往日的沉靜,所以陸謙的話顯得有些突兀,他抬起頭看著父親,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和驚訝,驚訝父親已經知道自己的事。但更多的是不屑,他並不認為自己今天做錯了什麼。

在陸榮的心里始終認為,那太後無論如何地陰狠毒辣心如蛇蠍,但小皇帝始終是她的親骨肉,是晉國名正言順的皇帝陛下,所以太後是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去弄死小皇帝的。相反,如果自己今天不表現的坦白一點,那麼自己,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家人,甚至是與自己有關系的人都會死得很慘。

他怕死,更怕自己死時還要牽連到親朋好友來為自己陪葬。如果出賣一下小皇帝,卻又不會令他因而死去,反而會為自己換來一身平安,這事何樂而不為?

所以他那樣做了,義無反顧毫不猶豫地那樣做了,雖然在堂上有過一會兒的沉默,但那只是為了讓太後信的更堅定一些。

陸謙看著陸榮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心知自己的兒子並不知道他錯在了哪里。心里一陣感嘆︰「兒子呀兒子,你畢竟太年輕了,考慮事情不是那麼周到也是正常」。搖搖頭嘆息一聲說道︰「你如此地把皇上置于風口浪尖,雖然太後不會真把皇上怎麼的,可是皇上卻將會失去自由,從而失去了奪回一切的機會,所以,我說你今天做錯了。」

陸榮仍舊不以為然,淡淡地說︰「皇上本來就沒有自由,何來失去自由一說?」

「哼哼?」陸謙心里對兒子的判斷萬分失望,嘴里發出一聲冷笑「小皇帝一直都在扮演這無知孩童的角色,雖然太後仍有地方,但卻不會設防到寸步不離的程度。而你今天的話卻把他多年來積攢起來的形象敲的粉碎,那今後皇上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太後派人明盯暗瞧著,你說,他還有多少的激活去做他想做的事?就算去做了,能有幾分成算?只怕是淪為別人的把柄多一些。」

陸榮雖然也曾想到過這個問題,但他仍然堅信小皇帝有擺月兌這種控制的能力。所以他還想爭辯。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父親揮出的大手掌硬生生地拍回了肚里。

「你以為你的坦白就真的能換取那個女人的信任?換回咱們一家人的平安?你想的太簡單了,你把那個女人看的也太單純了。」陸謙端起茶杯猛吸了一口,然後換上了一副父親對兒子的慈愛表情,伸手揉了揉陸榮的腦袋說道︰「回去休息吧,隨便收拾一下,過幾天準備會老家。」

陸榮並不明白父親為何會作出如此判斷,而且還是這般肯定。但他也不敢再問,只好帶著滿月復郁悶回房休息去了。

………………

………………

在距離滁州很遠的地方有一座輝煌可與晉國的都城汴梁城相媲美的城市。

那戶戶朱漆大門門楣上高懸著的大紅燈籠泛出的幽幽暗暗的光芒讓人感覺眼花繚亂,那林立的酒肆飯館內觥籌交錯猜拳行令的聲音令人飽月復亦生饑渴之感,還有那些供人娛樂的茶樓賭坊以及妓院里傳來的陣陣嬉笑謾罵的聲音雖不堪入耳但實則令人銷魂蝕骨。

這,便是天下第二強國蒙國的都城——燕京。

今夜的燕京雖然被月兒那堪比螢火蟲的慘淡光芒照得讓人有些心寒,可這並不代表會影響到喜歡夜生活的人們興奮激昂的情緒。那些喜歡喝酒品茶吟詩作對講故事的人們依舊吃著喝著談著笑著。那些喜歡拈花惹草不務正業總想得點意外偏財的人們仍舊摟著抱著激動著哀嘆著興奮著。

與這把酒言歡處處透著風流韻事的大街相比,那深深的皇宮里就顯得特別冷清幽暗,處處都充斥著壓抑與謹慎,當然,這種情緒只限于那些宮女太監以及那些並無太大權勢卻又喜歡貪得無厭的官員們。那些皇親貴冑和深得皇帝陛下信任的忠臣士子們卻是不必在意這些的。

比如今夜御書房里的那番談話就說明了這一點。

「皇上,據密探傳回來的消息,那個女人終于和她的兒子對立開了。這對我們蒙國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御書房內,除了皇帝坐在那張被奏章折子堆集得像一座小山的案幾前面,還有五位想必是皇上心月復亦或是國之重臣的人分兩排坐在皇帝面前。這首先說話的是坐在陛下左邊第一個位置上的身著道袍還微微發胖眼楮里充滿奸詐陰鷙透著一種令人難以琢磨讓人心生不安的氣息的人。

「嗯」皇帝听到這個消息後,一直很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微微頷首說道︰「國師的這個消息的卻是一個令朕驚喜的好消息,不知諸位愛卿還有什麼消息沒有?」

御書房內的氣氛因皇帝的問話驟然間變得沉默起來,臣子們都在絞盡腦汁地搜索著自己所得到的消息,但除了剛才那位所說的消息之外,似乎沒有比這更有價值的消息了。

皇帝看著大臣們的表情,已經猜到沒有別的好消息了。不過,有了這條消息,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這可是朕苦苦等待了五年之久的消息呀,還有什麼消息會比這更重要?除非……。皇帝搖了搖頭,好像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

「諸位愛卿對于此事有什麼看法?」皇帝微笑著,下意識地伸手去模了模下巴。只是下巴上沒有半點胡須,光潔無比。

「臣認為……」皇帝的右手邊的第二個位置上的那個大漢站起了他那五大三粗的軀體,黑黑的臉頰想必是常年在外被風霜日曬的緣故,尤其是那兩道濃濃的眉毛和那短短的絡腮胡須無不透著一股彪悍的氣息,相對那個白皙里透著陰鷙的國師倒是多了幾分豪爽與耿直。

但是他沒有把話說完,臉上帶著一絲猶豫。畢竟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誰都明白。說了不合皇帝心意的話,那等待自己的將是悲慘,輕則削職流放,重則殺頭誅九族。那時候,皇帝是不會念及你曾經為他立下過多少功勛,不會念及你如何地為他出生入死。

皇帝看著大漢深處手掌在空中對著地面拍了幾下以示意大漢坐下然後笑吟吟地說道︰「何將軍有話就說吧,今夜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拘謹。」

得到了皇帝的可以暢所欲言的旨意,大漢的臉上又恢復從容與堅持。「臣以為,應當在此時對晉國揮以雄師……。」

「將軍此言差矣!」何將軍對面的一個中年儒生搖頭表示反對「且不說晉國的鐵騎雄兵依舊銳不可當,只說他們母子才剛剛出現間隙,而我們選擇此時舉兵實在是不合時局!不合時局呀!」

何將軍面露輕蔑之色,冷冷地說︰「想我蒙國百萬精銳之事,難道還怕了區區晉國?再說,那晉國早就被那女人的橫征暴斂弄的民怨沸騰,如今……」何將軍說到這里對皇帝一抱拳以示尊敬,然後繼續說道︰「咱們陛下的仁政恤民天下盡知,我們起兵,那些百姓當會夾道歡迎的。又何愁晉國不滅?」

「話雖如此說,將軍可曾記得七年前那場岷山之役?」那位儒生似乎是回憶起了那場兩軍交戰的驚心動魄慘烈無比的畫面,臉上出現了莫名的悲哀與後怕「那晉國士兵是何等驍勇!我想何將軍會比本官更清楚吧?就算是用那根本就不是人世間的軍隊來形容也不為過!我國要不是那一戰慘敗,我們的疆域又怎會退至燕山腳下?」

何將軍被說得啞口無言,是啊,那場戰役是何等慘烈有誰能比他更清楚?

那場戰役中何將軍還不過是一個舉旗吶喊的小兵而已,晉國的鐵騎如同一只猛虎,十萬人馬居然把把蒙國四十萬大軍軍打的毫無還手,死傷殆盡。他要不是重傷後行動不便,被晉國屠殺過程中倒過來的同伴的尸體壓住了身體才沒被晉國士兵發現,他恐怕早已是在地下數著自己白骨上的蛆玩耍的家伙。

何將軍下意識地模了模肚子,隔著衣衫仿佛也能模到那條長長的恐怖的疤痕。

「江上書說的有理。」

皇帝總是喜歡在事情到了某種尷尬的局面才跳出來說說自己的決定,也許只有那樣才會顯示出他的過人之處吧,才會顯示出九五至尊那把握時態的敏銳吧!

「朕也以為此時舉兵是不合時宜,雖然他們母子已有了分裂的跡象,可誰能保證他們遇到外敵時依舊不會團結?」

何將軍仍舊有些不甘地說道︰「陛下,晉國先皇的那班臣子早就被那個女人借故鏟除干淨,而現在她所用的都是一些貪生怕死只圖享受的無能之輩,以我大蒙帝國的國富民強實在是不應該懼怕。」

「何將軍,朕知道你是想為你的戰友們報仇雪恨,難道你以為朕就不想嗎?你可知道,朕的皇兄也是在那場戰役中死去的。」皇帝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連聲音也沉了︰「雖然那個女人奪了政權,也換了不少大臣,可是軍方的卻只換了一個將軍而已,所以,那個女人不簡單,這也是朕隱忍這麼多年的理由。」

御書房內在沒人敢說任何異議,不過,他們倒是好奇起那個女人來,能被皇帝稱贊為不簡單的女人那一定是不簡單。

「皇上,听說,這次母子正式破臉對立是滁州那個小孩子的功勞。」一只坐在皇帝左手邊最末位置上至今還未說過一句話的那個儒生終于開口說話了。

「那個小孩?傳說中的神仙棄子?神廟接班人?」皇帝很陰沉的臉上迅速開出一朵小花。「好,好,那我們倒是可以利用這件事做做文章,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才是呀。」

寂靜的深宮里傳來蒙國皇帝開心放肆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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