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五年的秋天的天氣就像淘氣小孩那善變的臉,尤其是近幾日。白天烏雲密布大地如被黑黑髒髒的棉絮覆蓋包裹,沒下一滴雨,到了夜間,天空卻突然撥開烏雲現月明。冬時之雪春時雨,夏季看花秋賞月,是人們永遠不變的賞景主題。關于賞月,說實話,其實在每個季節都可以,月亮在每月皆有陰晴圓缺的時候,在哪個季節的月圓時欣賞它不是一樣?偏偏要在秋天?賞月之所以能成為金秋時節的賞景主題,那便是源于那個古老的傳說。傳說中月亮之上那個冰艷絕倫以兔子為寵物的嫦娥是在八月十五飛升到月亮上的。所以天下人就有了在秋天賞月的習俗,尤其是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喝上幾口濃香醇厚的美酒,吃上幾個圓圓美味的月餅,看著夜空中那月如玉盤星如棋的美景,和佳人亦或朋友說上一會兒心里話,那的確是一件極其快意的事情。當然,賞月時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心境。世人賞月,千姿百態。有的人賞月純粹是因為無所事事,坐在皓月之下,等待著困意來襲;有的則是仰望明月,心里卻在回憶著過往曾經,思索著將後未來。有的男人賞月是想尋找到一條登上月亮的路徑,去看看如果有可能抱抱也無妨那個獨守廣寒宮的冰美人。有的女人賞月則是在期盼著某天,嫦娥能為自己透露一點永駐青春的法門,然後憑著自己不老的絕美容顏去勾住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的心,過上一輩子無需勞累便能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陸榮今夜也在賞月,原因是自己的侍女蘭姐被老爹叫去伺候那兩位貴人了,所以沒有人陪他,他也不願意除了蘭姐之外的其他人陪在他身邊。再加上那本書總是拒絕他于千里之外,讓他心生挫敗,所以他決定出來賞賞月,透透氣,舒緩一下疲憊的精神。陸榮坐在庭院的青石台階上,雙紂支撐在膝蓋上,兩只手掌托著腦袋。眼楮望著那輪大大圓圓的明月,心中思緒萬千。他想著那本已經看了好幾天卻不能入門的《無極》,想著書中寫著的雪山氣海,想著書中提及的那個幾乎無人能及的境界。他很煩惱,于是決心不再去想那一縷煩。可是此煩才下眉頭,那愁卻又上心頭。他想起了前世那很牛B的大學生活,想起了那些學校里那些純純真真的面孔,想起了與那些面孔之間的嬉笑打鬧和偶爾的惡作劇。他依然很煩,仿佛今夜他與煩惱之間有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煩惱總是和他纏綿不休。最令他煩惱的是,他居然想起了那張他刻意忘記卻時常入他夢里的女人的笑臉。眼前的那張長著雀斑帶著憔悴的臉越來越清晰,突然,那張臉瞬間再次模糊,甚至比剛開始還要模糊。一會兒之後,那張臉又再次開始清晰。記憶就如同一個播放器,總是在陸榮面前重復播放著那段畫面。那是前世那個人對他媽媽的記憶,如今卻在陸榮面前周而復始地呈現著。「媽媽,你現在是在天堂嗎?你可曾知我已重生了,現在是州府大人家的少爺,也是全州人的少爺。有很疼我愛我的父母親,有一個很溫馨的家。可不知為什麼,我依然覺得孤獨。」「我多想在睡前能再听到你給我講故事的聲音,那時候,我絕對不會再睡去,我要你的聲音永遠伴著我。我多想再體會一把你那長滿老繭粗糙的手撫模我的臉蛋,縱然臉蛋會疼,可心卻會很暖。我多想再吃你為我煮的手 面,雖然辣辣的咸咸的,可你把你自己碗里的那幾絲肉絲全部給了我,所以吃起來特別可口。那時候,我不會在狼吞虎咽,我會慢慢品嘗,品嘗你給我的味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那個世界已經不再屬于自己,我已在那個世界死去,我已從那個世界徹底消失,我現在名叫陸榮而不是方靜,可為何那些曾經偏偏還要纏綿于我腦海?這或許是前世對那個世界有著太多的留戀吧?也或許是在他臨死前有過太多的遺憾吧?更或許是他對沒有實現他的願望和夢想就撒手人寰而不甘吧?可這與我何干呢?陸榮開始討厭前世,討厭他把那麼多令他煩惱的記憶植入他的腦海,討厭他在這茫茫人海中偏偏要佔據自己的軀殼和靈魂。更氣人的是自己對他還有那麼幾分喜歡,甚至對他的入侵還隱隱感到有些驕傲。那抹記憶就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甚至感到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他試著阻止記憶的入侵,試了好多次,卻是徒勞無功。既然無能為力阻止它,那就任由它肆無忌憚的橫行吧。不知何時,他的眼角開始冒出了兩行清泉。他沒有空出一只手去擦拭,而是任由那兩行泉水流向臉頰,滑向腮邊,然後滴落到地上,濕潤一片石階。陸榮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心靈上的疲憊!因為疲憊,他倒在台階上沉沉睡去。這次,他睡的並不踏實,因為他還感覺到腦子有些清醒,便做了一個似夢非夢,似幻非幻,似真卻非真的夢。夢里,他來到了一個沒有人煙鳥獸,沒有房屋樓閣,甚至連高山大樹也沒有的世界,那個世界有的只是一片藍色。上面是天,下面是海。天上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星星,就如同電視機里的那種藍色背景。海面上也沒有波瀾,猶如一面大得無法形容的鏡子映照著天空的藍色。天和海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陸榮此時就身處于這條平行線的中間。放眼望去,看不到天和海的盡頭,只看到一片浩瀚的蔚藍。陸榮看著那一片沒有一點雜色的藍色世界,震驚得無法用語言形容。陸榮站在海面上,他用手去觸模那平靜的海水。手,並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可就是無法觸模到海水。自己與海水之間好像總是有著一段距離,仿佛被一種透明的無形的卻又是實質的東西隔離開來。既然無法觸及,但為何又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海水的潮濕?陸榮心中不服,決定再試。可是,無論他怎麼用力,都無法穿透那如同玻璃罩子一樣的東西。陸榮很氣憤,拼命地揮著拳頭砸向身周,想砸破那一層障礙物,去觸模自己想要觸模的東西。許久之後,大汗淋灕的他終于感覺到徒勞無功之後的虛月兌,他仰面倒向海面,閉上眼喀什放松身心休息。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受到了也許是直覺告訴他這個世界有了一絲變化。他迅速睜開眼楮,只見那原本湛藍的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種金黃色。那種黃比黃金還要黃,而且,看上去很細膩,就像一種光暈,讓人心生敬畏,心生膜拜。就是一種顏色,但它卻能洗淨人心中的那些雜質。七情六欲,塵世過往,都被那種顏色清掃的一干二淨,腦海里一片空白。陸榮靜靜地看著金黃色的天空,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初來這個世界時的震驚,忘記了睡夢前的思緒萬千……忽然,他感覺到海水濕了自己的衣裳,于是猛然起身,發現那一片被金黃色的天空映照成了淡黃的海水不知怎麼竟然起了波瀾,那些來勢洶洶的浪頭無情地拍打著自己身邊的那層虛無的罩子。他使盡了全身力氣也未曾砸開的罩子卻經不起海浪的襲擊,幾滴海水濺了進來濕了他的衣裳。陸榮開始感到了害怕,在心中祈禱著那層保護膜千萬不要被海水擊破。上一刻,還在咒罵著那層保護膜太過牢不可破,下一刻,卻在希望它堅不可摧。可是事情總是不按照想象去發展,沒多久,海水穿過了那層保護膜淹沒了陸榮。陸榮感受到了海水的咸,咸咸的海水讓他睜不開眼楮。他在海水里拼命地騰挪著,可海水里好像有一種巨大的吸力把頭向海底吸去。陸榮在冰涼的海水里依然感覺到了額頭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求生的本能令他不停地揮動手臂想要浮出海面。他感覺到手臂處傳來一陣被硬物撞擊後的疼痛感,他猛然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躺在庭院的台階上,只是衣服早已濕透,好像真的被海水浸泡過一樣。陸榮喘著粗氣,對那個夢境仍有余悸,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做這樣的夢。雖然,這樣的夢境在自己兩歲時也有過一次。但那一次,自己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立于那個夢境的。而且那次的夢里的世界是有山有房屋有人,海洋也沒有這次的大,天空也沒有變色,海面也沒有波瀾,自己就像置身于一幅畫中,哪有今天這般驚險。明月依舊,只是比睡夢之前移了方向。陸榮擦掉額頭的汗珠,站起身來望著圓月,回想起剛才的夢境,也不知為何,心里竟然莫名地生出一種想要觸模月亮的沖動。陸榮的前世對科技的了解讓他深知自己的這一想法是多麼的荒謬,那看起來潔白的圓圓的月亮豈是隨隨便便就能夠觸模得到的?也不知今夜是怎麼啦,先是一通胡思亂想,後來又是一個無來由的可怖夢境。陸榮心里泛起一絲惆悵,他想了起老蘇那首詞。輕輕地一聲嘆息,吟誦起了那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倚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念到最後一句時,他又想起了前世的媽媽,心中有泛起一陣苦澀。這個夜啊,為何如此不平靜?
昨天,感冒的特別厲害,躺在醫院輸了一天液,耽誤了更新,所以今早起來連飯也沒顧上吃,終于搞定了一章,吃飯去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