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黎茗衾低頭疾書,青黛輕咳了一聲,看向其他幾人,「姑娘讓你們打听鋪子上的事,都听到什麼了?」
雲紗先開了口,直直地道,「這幾天雲家在東西大街上一共新開了五間鋪子,都是賣脂粉的。」
廳里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听得見,眾人不安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好在為了不讓上次的事發生,這一天黎茗衾派了別的差事給何媽媽、趙媽媽,少了管束的人,不至于讓他們不敢輕易說話。
「有什麼就說什麼。」黎茗衾掃了眾人一眼,雲家先把黎遠正送進了大牢,現在又來搶黎家的生意,可若一味避諱,只會讓人們感覺更不好。
若雪開口時還是轉了話頭,「綢緞鋪子還是原本那幾家,這些天進了不少新花樣。不過成衣鋪子關了幾家,听說馮姑從江南帶了好些師傅和繡娘,給各府買了去。」
低頭記下,這一條也許以後有用,黎茗衾給青黛使了個眼色,打賞了幾人,只留下張貴和王正。
她身邊服侍的,不是太老,不常走動,就是還處在唧唧喳喳的年紀,平日和她們走動的人,多是各府游園、宴賞往來的,那些人只會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她們面前。可這兩個小廝不同,她是姑娘家,平時二人不用跟著她,都是黎遠正吩咐來幫她跑鋪子的,常出去走動。而他們又是男子,不同于這個時代的女子心里多只有那些家長里短的事。
黎茗衾看了看二人,笑問,「你們且說說,外面的人都是怎麼說定遠侯府和義安候府的?听到過什麼就說什麼,也不拘于這兩天。」
方才張貴一直沒吭聲,他先看了一眼王正,才道,「老定遠侯是開國功臣,現在的定遠侯又是皇上器重的人,管著兵部,又在戶部行走,一直都是很風光的。義安候府雖然是他們的堂親,但那光景可就差得遠了。老義安候只是老定遠侯的庶出弟弟,現在的義安候又是老定遠侯的庶子,見面都得第一頭。義安候在朝廷里只領了個閑職,禮祭的時候過去轉轉,給宮里送些新鮮蔬果,家里的產業倒是很豐厚,經營得也很好,可這些怎麼也不能和定遠侯比。」
王正听著不置可否地輕嘆了一聲,「這些年義安候府還和海運、漕運的人做起了生意,人們都說他們要本本分分做皇商了。」
盡管大晏對商賈較為寬容,也給予了他們不同以往的地位,可商賈不論有多富貴,還是不能和官吏尤其是王侯將相相比的。除非是富貴到極點的少數幾個大家,否則還是要靠官的,這就是為何歷朝歷代都需要官商勾結。
「義安候府的產業究竟有多大?」黎茗衾眉梢輕輕動了一下。
「這可不好說,小人的舅舅說過,除了金陵,他們在江南和北方都置了產業。不過也是奇了,義安候府的用度和金陵城里的幾位地位相當的貴人都差不多,並不太顯富貴。也許他們把賺來的銀錢都投在了江南和北方。」王正說到後來有些拿不準,不好意思地動了動嘴角。
張貴附和地點點頭,但又道,「出了金陵,也不好打听,也許在江南和北方的花用太大,或者不善經營,消耗得太多。」
「除了年節上,他們和定遠侯府之間有什麼往來?」黎茗衾有些緊張地問道,難道外人都不知道歲銀的事?
王正想了想,「他們往來不多,定遠侯府的人一早就瞧不上他們。定遠侯還有位弟弟,也是嫡子,這些人見了義安候都是冷嘲熱諷的。」
「听你們的意思,定遠侯府的產業仿佛不如義安候府豐厚似的。」黎茗衾在冊子上又劃幾下。
一個產業一般的侯府,還能豐厚合宜地打點各府,出入往來又不輸任何一家,說話趾高氣昂。說他沒有底氣,打死她都不會信,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懷疑?
「定遠侯位高權重,上桿子巴結的人多了,給侯府送的禮也多唄。」張貴了然地道。
王正笑了笑,「從老定遠侯開始,皇上每年都有很多賞賜。再加上定遠侯家是前朝貴族,定遠侯一支又是嫡支,繼承的產業也不會少。」
賞賜?能賞的真金白銀很有限,他們敢變賣御賜物品麼?各府孝敬的東西是有的,可定遠侯並非一家獨大,他們也要打點別人,開支幾乎可以相抵。
「他們的祖產在什麼地方?」黎茗衾問道。
「好像在山西。」王正答道,像是不太明白黎茗衾為什麼要問這兩家的事。
山西人都是出來經商的,除非他們在那邊開票號,黎茗衾又把這種假設記了下來。
「小人還听說,定遠侯也參與了海運,運一些香料什麼的。」張貴補充道。
可是她之前看過黎遠正的手記,金陵城的香料基本上都是玉敬王府的生意,玉敬王和定遠侯合不來,那定遠侯的香料運回來,又賣到哪兒去了?
「運多少香料?大概都賣到哪兒了?」黎茗衾微微一笑,答案越來越近了。
王正、張貴對望了一眼,王正答道,「小人們沒留意過,不過金陵城里用的都是玉敬王府鋪子里的香,大概都賣到外地去了,其他地方的貴人們也很愛用香。」
「這幾日梁家的人會來金陵麼?」黎茗衾問的是北方牧業大王梁氏,黎家的羊脂就是梁氏供的。
王正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道,「梁家在福陵客棧有屋子,他們的林管事前些日子出城接貨了,不知道這幾天回不回得來。」
黎家在江南做絲緞生意日子尚淺,定遠侯府在江南的產業她一時打探不了,但在北方究竟有多少產業,她可以托梁家打听一下。不過,林管事這時候出城是去接貨,還是想避開黎家,她一時還拿不準。
「派個人到客棧等著,林管事一回來,就知會我一聲。」黎茗衾又吩咐了幾句,讓二人下去忙了。
定遠侯府的開支如此之大,定遠侯又看不起義安候這樣的「皇商」,想必是不會經營票號這種樹大招風的產業的,那他在山西的祖產也不會有太大的進項。
再加上一些真金白銀的賞賜,還有一些只聞其聲不見其影的香料生意,他們靠什麼維持?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那就是,他們一向看不上的,義安候府。
自詡清高的定遠侯府會依靠滿身銅臭的義安候府,這是不知內情的人都不敢想的。他們若有懷疑,也只會想天家的賞賜是多麼豐厚,他們出身前朝貴族,或者有多少人送禮巴結。
黎茗衾放下鵝毛筆,深出了一口氣,她還要弄明白,定遠侯府是表面上看不上義安候府,還是從骨子里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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