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秘境的森林里,僻靜陰暗的一角,傳出厲鬼般的哀嚎。
一個半人半鬼的身影,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里翻滾著,撲騰著。他滿地打滾,隨處亂抓,還用腦袋去猛撞樹干。從他口里出淒厲的哀嚎聲,繞著森林傳出去,令得附近的靈獸精怪全噤了聲。
仿佛承受著無法忍受的極大痛苦,那人用腦袋猛撞著樹干。「咚咚咚」的沉悶聲音不斷的響起,足有合抱粗細的大樹被他硬生生的撞斷,在摧枯拉朽的聲音里轟然砸在地上,驚得遠處禽鳥紛飛。
「咕……咕咕……咕……」
呂肆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著。
剛剛一陣瘋狂泄後,痛苦多少緩和了些。然而沒等他歇口氣,突然涌起強烈的反胃沖動。情知不妙的呂肆,死死咬住牙關,想把涌上來的東西給壓回去,然而只堅持了數秒鐘,便「哇」的一聲噴出來。隨即就像失控般的,趴在地上大吐特吐起來。
「嘔……嘔……嘔嘔……」
吐出來的不是胃液,也不是膽汁,而是混著內髒碎塊的血糜!
呂肆修習的化鬼之術,其實是異常危險的邪法。化鬼術的原理是通過招引邪鬼附身而獲得鬼力,同時作為獲取鬼力的代價,術者要用自身血肉去喂養邪鬼。貪婪的邪鬼會逐漸啃食術者的身軀,越是激鬼力,邪鬼便會愈加貪婪的啃食術者的血肉,直至最後將其啃噬殆盡。
本來以呂肆的修為水平,附身的邪鬼短期內也不應該有如此嚴重的反噬,然而昨晚在對付穆蘭時,他曾借助秘境里的豐沛靈氣來催化邪鬼成長。這如同飲血止渴的方法,固然令他的鬼力大幅提升,然而被催化的邪鬼亦凶猛吞噬起血肉來。
邪鬼撕咬著呂肆的髒腑,前所未有的痛苦襲來,呂肆痛得滿地打滾。好半天平息下來,正待喘口氣,卻沒想到竟吐出內髒碎塊來。
「媽的,這種程度……大爺我……」
呂肆半癱在地上,深呼吸了好幾下,咬牙掀起衣裳,然後看一幕駭人的場面——只見小月復處異樣的癟了下去,仿佛被掏空了那里的髒器,整個表皮深深的凹陷下去,幾乎貼到了後面脊柱的位置。而在薄得只剩下氣球般一層的皮膚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數個姆指大小的鬼影在貪婪蠕動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呂肆出歇斯底里般的尖叫。就算他是養鬼出身的外道術士,然而這樣的光景,自己血肉逐漸被邪鬼吞噬的光景,也還是頭一次看到。猛烈的恐懼襲來,呂肆的眼淚和口水流出來,他趴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詛咒著那造就他此時絕境的源頭來。
「該死的名門正派……該死的蜀山弟子……老子不過是想復仇而已,為什麼要落得這樣的下場啊!?」
呂肆並非正道修真者出身,最初他不過只是三流的江湖術士,會幾手役使小鬼的把戲。這種程度在修真界里雖只算得上三流,然而用在凡人身上卻是很吃得開。
比如說,若是遇到某個多金的財主,呂肆便會讓小鬼纏上去,將其折磨得痛苦不堪,然後再找上門,以驅魔除妖的名義勒索錢財。如果遇上的是美貌的女子,呂肆也會讓小鬼纏上去,迷惑其心智,進而與他婬歡。
不時重復著這樣的把戲,呂肆過著很是愉快,然而好景不長。
某次呂肆役使小鬼再纏上某位妙齡女子,滿以為可以再享婬歡,誰知竟惹來路過的正派弟子的注意。作怪纏人的小鬼被當場斬除,而呂肆本人亦差點命喪黃泉,好不容易拼命逃出來,但耗費心血培養的小鬼卻全被誅殺掉了。
陡然間變得一無所有的呂肆,誓要向毀掉他一切的名門正派報復。也就是在這時期,他加入了某個邪派組織,並開始修練起化鬼邪法來。
仗著化鬼邪法的凶厲,呂肆先後暗算了數名正派弟子,在邪道里逐漸闖出一點小名氣,也因此得到了「化鬼」的惡名。前不久,呂肆從組織干部那里接到命令,要他帶著某個東西尋找地穴。
對方告訴他,只要帶著「那東西」找到地穴,就能獲得莫大的力量。呂肆照著對方的話去做了,也確實得到了難以想象的莫大力量,然而卻沒想到追求力量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混蛋!說什麼會給予力量,最後還不是把老子給坑了!」
呂肆咒罵著,伸手從懷里取出「那東西」來。
「那東西」約有巴掌大小,外表看去是個墨黝黝的木匣子,而周身卻是沒有半點縫隙。呂肆只知道這墨匣有擾亂地脈的功效,但里面裝的是什麼就完全不清楚了。只是當他需求力量時,墨匣會源源不斷的給予他力量來。
就算是現在,墨匣也依舊散著異質的咒力,但呂肆已不敢再接收了。邪鬼的反噬已吞噬掉了他的髒腑,若是再繼續提升鬼力,呂肆根本不敢想象會有什麼下場。
「媽的!該死!混帳!狗日的!王八蛋!生兒子沒的東西!」
強烈的憎惡和沸騰的憤怒,融成惡毒的咒罵從呂肆嘴里不斷迸出。然而那漫罵並沒有明確的目標,或許就連呂肆本身,也已搞不清楚到底憎惡的是什麼,只是胡亂泄著混亂的情緒。
就在這時候,一只朱蛤精從倒折的大樹下面鑽出來,瘸著條腿,一蹦一跳的朝著遠處蹦去。它在先前大樹倒下時被壓在苔鮮底下,此時好不容易鑽出來,正想遠遠逃離這里,誰知卻不慎跳進了外道術士的視野。
「狗日的!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呂肆跳起來,一腳踩扁了朱蛤精,似乎感覺不解氣,又連續跺了好幾腳。一邊跺踩一邊咒罵著,直到把朱蛤精給踩成一灘爛肉泥,才停下動作。片刻後又突然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看吧,老子已經得到了力量!得了誰也不用害怕的力量!該死的名門正派,等著瞧吧!就算老子要去閻王殿,也要拖上你們墊背……嗯?」
呂肆仰天狂笑著,突然一抹白影從視野中劃過。
呂肆的目光追過去,現那白影竟是昨天遭遇的白鴿,狂笑聲頓時嘎然而止。昨日與穆蘭交戰時,正是這些白鴿掩住他的耳目,令得對方得以逃走。呂肆猜測那白鴿背後顯然有高人役使,此時在這里出現,說明他的行蹤已然暴露。
呂肆緊張的朝著左右望去,把墨匣收進懷里,然後勿勿離開現場。
他倒也不是畏懼對方,反正只要有墨匣在,力量要多少有多少,不過邪鬼反噬卻是要命的問題。這處秘境是舉世罕見的洞天福地,呂肆打算在這里里躲上一段時間,若是能掌握墨匣的秘密,說不定就能找到克服反噬的辦法。
不得不說,呂肆的判斷還算理智,然而人在倒楣時就算喝口水也有可能梗死。就呂肆剛剛轉到某處空地時,便迎面撞上了最不想遇到的人物。
……………………
從前方樹林轉出來的有兩人,一人是面如寒冰的蜀山女弟子,另一人是神情悠然的造師門傳人。林守仿佛沒有緊張感似的走在前面,穆蘭則在後面警惕的戒備著。呂肆的目光先落到穆蘭的身上,而神情則很難說得上鎮定。
「臭婊子,你……你居然還沒死?」
只見穆蘭的氣色紅潤,雙目神光流轉,完全不像有傷在身的模樣。呂肆暗暗驚駭,隨後注意到她身邊並無飛劍相隨,剎時間又放下心來。
「 ,你那把破爛劍呢,怎麼沒帶在身上?……哦哦,抱歉抱歉,差點忘了昨天那把劍已被老子打掉,現在大概已埋在泥里爛掉了吧?不過小妞兒你手無寸鐵,打算怎麼跟大爺動手呢?」
呂肆出言挑釁著,那語氣帶著明顯虛張聲勢的味道。穆蘭聞言皺了皺眉,並沒有回話,于是呂肆更有恃無恐,大放厥詞。
「哈哈,難道小妞兒你過來不是跟老子動手的,而是想向老子投誠獻身?這樣的話,大爺可是歡迎得緊……」
「閉嘴,你這該死的東西。」
突然響起這樣的聲音,打斷了呂肆的污言穢語。呂肆愕然的望過去,卻見喝斥他的竟是那邊不起眼的粗眉少年。
「是你這死小鬼啊……怎麼?那時候讓你揀回條命,你就他媽的得意起來了?」雖然在古井前吃過林守的暗虧,但由于沒見到林守實際出手,所以呂肆對他的印象還留在最初見面的時候。
「那時候?」林守冷冷的瞥著他。「你說的‘那時候’,是指在古井邊上被丟出去的時候呢,還是在山澗被迷得找不著北的時候?」這樣說著的林守,隨意似的舉起手,天上的信鳶隨即撲騰著落到他手上。咕咕啼叫著,顯出馴良的模樣來。
「……原來昨天是你小子在搗鬼!」
見到這幕情景,呂肆的眼里射出爍爍凶光。然而林守卻全然無視那敵意,徑自逗弄著手上的信鳶,片刻後才把目光轉到呂肆的方向。
「你這三流無腦廢材蠢貨。」
從林守口里冷不防吐出的毒言,令得呂肆驟然一愣。沒等反應過來,那邊凌厲的視線射過來。
「小爺早就警告過你,膽敢在造師門的地盤上撒野,就要做好被削成人棍的準備……現在看來,你好像已經充分做好準備了呢。」
這句話為短暫的交涉劃下了休止符,積蓄的怒意迸放出來,手上的信鳶被驚得撲翅飛起。信鳶飛起的同時,那手強硬的揮落下去,截斷了所有的周旋余地,令得呂肆幾乎生出措手不及的感覺。
「既然如此,那就領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