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寧叩見皇上!」
「起來說話。」啟元帝一擺手,兩邊侍候的小太監悄悄退了下去,順手把偏殿的門關上了。
事情緊急,君臣二人誰也沒有客套,杜寧站起身來,不放心似地向外掃了兩眼,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托皇上洪福,微臣幸不辱命。」
「啊?」啟元帝一听,身子不由得一顫︰「你……你可找到……」
「是,微臣化妝成乞丐,從事地點一路向北逐一查探,從甘州到青州,最後天可憐見,竟讓微臣與十六皇子在街頭偶遇!」想到當日的情形,杜寧一半後怕,一半高興。後怕的是,當時若是自己不在那街頭歇腳,就會與十六皇子失之交臂。好在自己命里多福,總算是沒有錯過。
「哦……好,好,找到了就好。」啟元帝點著頭,略微有些出神。杜寧偷瞧了下皇上臉色,安下心來繼續說道︰「皇上,因事態緊急,且恐奏折之中描述不清,所以微臣暫且將十六皇子安排在青州,同時從青州衛所、梁州衛所暗中抽調了三百人加以保護,之後決定親自來向皇上稟報此事。」
「嗯……」啟元帝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短短的一會兒工夫,這位建朝皇帝就從一開始的驚詫、激動的情緒中恢復過來,面上沒有絲毫波動,連熟悉他的杜寧都猜不透此刻他在想些什麼。「杜寧,北上數日,想必你不會白忙,依你看來,此案究竟像是何人所為?」
「這……」杜寧舌忝了舌忝嘴唇,心中微一斟酌,說道︰「皇上,此事目前雖略有眉目,但尚需詳查,在未有真憑實據之前,微臣實不敢妄下結論!」
「噢?」啟元帝聞言看了一眼杜寧,冷笑一聲︰「堂堂的飛翎衛東鎮指揮使杜寧,今日竟然不敢妄下結論了麼?」啟元帝的聲音忽然拔高,嚇得杜寧一個激靈,正要跪下磕頭,啟元帝的聲音又緩和了下來︰「唉,朕也知道,你這東鎮指揮使雖然看著顯赫,但真要坐到那個位置上,也著實不易。」啟元帝看看杜寧衣衫鬢角上的灰塵和汗跡,關懷地道︰「連日來你也著實辛苦了,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吧?看這衣服髒的,來人,給他找身衣服換上!」
「皇上!」杜寧一听,嚇得亡魂皆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恕罪,微臣……微臣有下情回稟……」
「哦?」啟元帝斜睨著跪在身前的杜寧,說道︰「你這是……要妄下結論了?」
「微臣不敢!」杜寧鬢角都濕了,夾雜著灰塵往下流淌。「皇上,據微臣所見……」
「哼!」啟元帝冷哼了一聲,打斷了杜寧說道︰「起來說吧!」
「謝皇上體恤!」杜寧長出了一口氣爬起身來,連下巴上的汗珠子都不敢擦,連忙說了自己的所見,隨後也不敢再打遮掩,說道︰「依微臣在場所見,當日戰斗一定極其慘烈,內廷侍衛幾乎死傷殆盡,行凶之人俱都是黑衣黑褲面罩黑巾,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疤痕和可供辨認的標記,所用凶器也是尋常刀劍,看不出出自何坊。只是……只是微臣從尸上的刀口上,瞧出一點端倪,但又不是十分肯定……」
「什麼端倪?」啟元帝盯著杜寧的臉問道。
「依據這些傷口的深度和角度來推斷,這些人所用招式似乎與尋常草莽之人略有不同,相較而言,似乎更像是行伍之人的路子,而且劈砍招式很多,像是慣于在馬上使用的。」杜寧略微停了一停,繼續說道︰「但微臣在周圍仔細徹查過了,可以肯定的是,附近五里之內近期沒有任何馬匹經過或停留。」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蛛絲馬跡麼?」
「回皇上,委實是……沒有……」
「嗯……」啟元帝半晌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問︰「那依你之見,此事最可能是何人所為?」
听了這句問話,杜寧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這皇上是誠心要為難他了。杜寧小心地說道︰「究竟是何人所為,臣不得而知,但若要依據這條線索猜測,則不出其二。」
「噢?說下去。」啟元帝拿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
「若是行凶之人的確出身行伍,那麼要可疑之人,便是北戎。其時我朝征北方還,雖說大捷而返,但卻未見得能將敵人盡數拔除,若是此時潛藏之敵趁隙而入,則隨時可能釀成惡果。」杜寧這一觀點和朝堂上的一派不謀而合,但說法則更巧妙一些。「隨時可能釀成惡果」,言外之意,對方本來是想到後方搗亂的,結果意外遇到了十六皇子的省親隊,這是一場誤打誤撞生的案件。
見啟元帝沒有說話,杜寧只好繼續︰「其二可疑之人,便是……便是……我朝之……」
「大膽!」啟元帝一拍桌子,離座而起!杜寧此刻雖然害怕,但在說出這句話之前已經豁出去了,是以雖然跪了下去,卻並沒有像前次那麼驚慌。
杜寧這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誰听了都知道他想說什麼,行凶的人是行伍出身,不出其二,其一是北戎的敵軍,其二是什麼?甘州地面上除了大建朝的士卒之外,還能有什麼行伍?若是其他人說這誅心之言,早就被拖出去斬了。也就是杜寧,在皇上的逼迫之下,豁出了這條命才敢說這樣的話!
啟元帝呼呼地喘著粗氣,在偏殿內來回踱迅快地著步子,許久許久,步子終于慢了下來。「起來吧。」這一回聲音又重新恢復平靜。
「謝皇上!」
「好你個杜寧啊,吃了豹子膽了,居然敢懷疑朝廷之軍……」啟元帝這話听起來像是責怪,可語氣卻出奇地緩和。「這番話,也只能在朕面前說說,出了這間屋子,可得守口如瓶。」
「是,杜寧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管不住嘴巴。」
啟元帝微微點了點頭,慢慢坐了下來。「朕之所以逼你,就是要讓你親口說出來。不然的話,你豈不是欺朕坐在朝堂之內,耳聾眼瞎?」啟元帝冷哼一聲︰「什麼‘事態緊急’,‘恐失詳盡’,騙騙別人還可以,真當朕什麼都不知道麼?」
沒有理會旁邊心驚膽戰的杜寧,啟元帝又說道︰「梁州衛所雖然士卒悍勇,裝備精良,但甘州衛所卻近在咫尺!你調了青州衛所和梁州衛所的飛翎衛,卻為何對甘州衛所的人一個沒動?」啟元帝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當時的情況下,你這麼做無可厚非,但事後若是有所隱瞞,那可就是欺君之罪!」這話說出來,杜寧已經只有磕頭的份了。啟元帝越說火氣越大,怒道︰「你給朕記住!朕讓你坐在那個位置上,是讓你惟心用命去的,可不是叫你瞻前顧後,擔驚受怕去的!」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