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兩頂藍呢小轎,忽忽悠悠來到巷子口,轎子還沒有停穩,帷子一掀,知州卞節和同知成旭已經大步走了出來,成旭出來時候似乎有些緊張,一個沒站穩,弄了個趔趄。杜寧和林文一見這藍呢小轎,便已經猜到所來何人了,一般人誰敢坐轎子?只是這兩人明顯沒搞清楚狀況,這個時候若是騎馬還好,就算一路小跑著來也能獲得些感情分,可都這個當口了,在一個指揮使和一個伯爵面前還乘轎趕來,說兩個人腦子沒毛病怕都沒人肯信!
指揮使和靖北伯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都只是笑笑卻沒有說話。
卞節和成旭一路小跑著來到近前,一眼就瞅見了杜寧那身飛狸服,忙不迭地躬身施禮︰「下官拜見杜大人!」
「哦,這是卞知州吧?這位是?」杜寧騎在馬上沒動,但很「體恤」地彎子看了看二人。
成旭連忙一揖︰「稟大人,下官是青州同知成旭。」
「哦,原來是成大人,久聞大名啊!」杜寧先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隨後語重心長地來了句「久聞大名」,這含義可就很微妙了。杜寧是什麼人?飛翎衛東鎮指揮使,專司偵緝、暗訪、抓捕不法官吏的特務頭子!讓他「久聞大名」,會是什麼好事麼?杜寧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成旭就嚇得好懸沒尿了褲子!
此時杜寧又在馬上說了句︰「兩位大人百忙中能來見上一面,杜寧深感厚意,但本官和靖北伯林大人身負聖命,不便耽擱,還望兩位大人見諒。」說著轉頭沖林文道︰「林大人,咱們這就上路?」
「啊」聲傳來,那知州卞節和同知成旭被杜寧一語驚醒,連忙過來向靖北伯林文施禮︰「下官見過虎威將軍!」這兩人本來不是蠢人,只是近日被各種事情弄得昏了頭,之前腦袋里還知道是杜大人和林大人同來,可進了清水巷眼楮就被杜寧那身華麗的飛狸服給晃花了,而林文騎在馬上,一身尋常裝束,料子還是尋常葛布,被兩人當成杜寧的隨身護衛也實屬平常。如果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也還罷了,偏偏杜寧要看兩人出丑,最後不露痕跡地「提點」一下了這兩個倒霉蛋,這下子卞節和成旭的臉便著實沒地方擱了。
林文心中暗笑,拿眼斜睨了杜寧一下,微笑著朝兩位州官拱了拱手,倒是沒說話。杜寧在旁邊說道︰「好了,寒暄已畢,本官和林大人這便要上路,田判官,」杜寧沖田乾拱了拱手︰「在下曾蒙尊夫人一飯之恩,還要替我道聲謝。順便祝你官運亨通!」
此時卞節和成旭才意識到,眼前這門戶竟然是自己下屬田判官的府上!頓時不約而同看了看田乾,心中想些什麼不問可知。田乾也有些尷尬,但又不好解釋。只听杜寧又道︰「卞知州,成同知,也祝兩位官運亨通!」卞節和成旭一听,忙不迭作揖答應著。
林文緊抿著嘴止不住笑,將頭扭向一邊,心中暗罵杜寧嘴黑,臨走了還不忘記損人幾句。杜寧前後兩句「官運亨通」,听起來像那麼回事,仔細琢磨琢磨,味道卻完全不同。田乾為人精明,此次又明顯幫了大忙,官運亨通是肯定的。可知州卞節和同知成旭是否還能「亨通」,可就兩說了。單單杜寧進城避開州衙直奔清水巷,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交代完了,杜寧伸手抱起十六皇子明德,林文也將小南摟了過去放到自己身前的馬鞍子上,兩人一揮馬鞭子,朝著巷子口去了。那幾名轎夫一見連忙將轎子偏到一邊,險些被踢翻了。
眼看著他們背影漸漸遠去,卞節和成旭面面相覷,好半晌才似乎明白過味兒來!人家大張旗鼓地來到青州地面,壓根兒不是奔著自己來的!想想剛才對談的那番話,再想想剛才馬上那兩個孩子,看看面前春風滿面的田乾,堂堂的兩位州官臉上頓時布滿了陰雲!
…………
小南坐在馬上,胸前是一只有力的臂膀,背後是溫暖的胸膛,看著剛才的州官彎著腰見禮,雖然拜的不是他,可也讓他感到與有榮焉。畢竟,這位姓林的大人看起來還是挺順眼的。
出了巷子口,迎面便是清一色的飛翎衛隊列!黑帽黑袍黑金寶刀,三百人齊刷刷地站成四列,看得小南為之一振!過了飛翎衛隊列,又是五百鐵血軍士,與飛翎衛相比又有不同,從站姿到氣勢,兩者都無法比擬!在這之前,小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偶爾見過飛翎衛,卻也是遠遠地避開了。而在此刻,三百的飛翎衛在他面前規矩地列隊,五百鐵血士卒環衛在周圍,此情此境,讓小南不禁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小南當然知道先前的州官拜的不是自己,眼前的飛翎衛和五百士卒也不是為了自己而來,但此時此刻見識到這樣的場面,再看看一身金色飛狸服面色倨傲的杜寧,看看裝束閑散卻談笑自若的靖北伯林文,小南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一句話,那句話在他心中不停地回蕩,沖擊著他的思想︰「大丈夫當如是!」
若是旁人听了,可能會有人忍不住嘲笑幾句,眼下這種不足千人的小場面,就「大丈夫當如是」了?那若是見了皇上的排場,又該說些什麼了?但對小南來說,眼前這般場面是他長這麼大以來見過的最大的場面,官吏出場的數量也是最多的,所受到的震撼也是最強的!而恰恰就是在這一刻,眼前的這一幕,在不足六歲的小南心中埋下了鮮女敕的種子!而且由于從前那些不堪回的經歷,這顆種子埋得極深,根扎得也極牢,日後的成長也便極為茁壯!
隨著一聲呼喝,三百飛翎衛當先開道,五百邊軍士卒殿後,一行人緩緩經過青州的大街小巷,在數千各色人等的圍觀中,走出了青州的城門。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