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了車,早有小廝過來把馬車牽了去,此時府門前站著的人紛紛過來見禮,那美貌少婦低眉順目帶著垂髫小童走上前來,依次給林武和陳氏見了禮,隨後,一雙目光便聚在林南身上不動了。
在回程路上,林南便知道父親在昌寧府的家中還有一房妾室,而且還生了一個兒子林跖,此時見了便知是眼前這二人了。這位丘姨娘看面相不似易生事端的人,弟弟林跖看他的眼神也是好奇居多,此外還夾雜著一絲絲的親近之意,但林南此刻卻不敢再輕易接受他們。
在靖北伯府的時候,林福和林壽兩位堂兄初時看起來也是毫無敵意,但隨後便露出了馬腳,最後竟將他引到水塘邊,不知究竟想干什麼……好在林南早有所覺,並且頗識水性,故意失足並拉扯著他們也跟著跌入水塘,反倒讓林福和林壽吃了一個大虧。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林南思前想後,很難斷定林福和林壽的事情究竟和夏氏、周氏有沒有關系。高門深院之中固然不愁衣食,但伴隨著滿堂金玉的,還有暗中的勾斗。
正因為如此,眼前的丘姨娘雖然看起來面善,但林南心中仍然保留了一定的余地,至于弟弟林跖,林南可不敢因為他小就掉以輕心,自己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懂得了太多事情……
「南兒,愣什麼呢?這是丘姨娘。」陳氏見林南有些出神,便從旁出言提醒。林南忙上前見禮。
「跖兒見過哥哥!」略帶女乃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林南轉眼一看,卻見林跖正似模似樣地學著大人的樣子給他見禮。饒是林南心中有所顧慮,見了林跖這番舉動,也不禁有了一絲笑意。
陳氏在旁邊一把將林跖抱了起來,逗他道︰「跖兒真是乖巧,告訴母親,什麼時候學了這些規矩呀?」
「娘……娘教的。」林跖說著,轉頭看著丘姨娘。
一句話將丘姨娘的臉色駭得變了,竟然雙膝一軟便要跪下來。林跖話一出口,林武和陳氏面上也不由得一僵,林跖雖然是丘姨娘親生,但丘姨娘分屬妾室,在外人面前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不能稱「娘」,只有正室才能被稱作娘或者母親,否則便是亂了綱常。所以林跖話一出口,已經唬得丘姨娘三魂沒了七魄,即便陳氏平日是個仁善的大婦,只怕此時也咽不下這口氣,多半以為自己想要借子上位,奪了她正室的位子。
林武和陳氏畢竟是見過場面的人,一愣之下便都回過神來,見林武面上露出怒意,陳氏連忙道︰「算了,才多大點兒的孩子,這些規矩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學得來的,日後慢慢教他也就是了。別在這跪著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兒是說不得的?你也是為人之母了,以後別動不動就跪了……」
陳氏聞言軟語一番,丘姨娘已經紅了眼圈兒,想解釋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把話壓了,低著頭看著腳面。
林武看了丘姨娘一眼,沒有說話,邁步進了府門,陳氏抱著林跖跟在後面,林南停了腳步本待讓丘姨娘先行,不料丘姨娘似乎有意讓他,林南也不堅持,跟了陳氏進了府門。余下的丫鬟隨從僕役魚貫而入,都是府中的老人,不用安排自然便知道該干什麼。
林南失蹤之後,陳氏悲痛欲絕,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為了林家不至于斷了香火,才自作主張給丈夫林武選了一房侍妾,便是丘姨娘。丘姨娘本是陳氏身邊的大丫鬟,跟著陳氏之時一直是好脾性,看身量也是多子多孫的相格,于是陳氏便提了她,選了個日子便成了好事。丘姨娘也不負眾望,第二年便給林家添了男丁,便是林跖。
當時眾人雖祈禱林南未死,但誰都知道希望渺茫,于是林跖便成了林知府唯一的香火,除非以後再添新丁,否則林跖便是順位嗣子。因此林跖雖然是丘姨娘所生,但卻是在陳氏跟前兒長大的,兩人之間自然也有感情,以往林跖在人前對丘氏都是稱「姨娘」的,誰料想陳氏才回京數日,再回來,林跖已經不自覺地改了口。
雖說陳氏之前思己及人,加上丘氏之前還是自己的貼身丫頭,因此格外照顧,即便偶爾小林跖在人前有些口誤,陳氏也都能體諒,但此次大老遠回來,就听得一向疼愛有加的林跖改了口,心中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待到進了正廳,陳氏便令現在貼身的大丫頭雲兒將府里的下人們都召集了進來,丫鬟婆子站在一邊,雜役小廝站在另一邊,齊齊束了手听訓。此時林南和林跖分左右站在陳氏身邊,只听陳氏溫言道︰「今日將你們召來,倒不是有什麼告誡,單單就是說件事兒。想必現下你們也听說了,也是天可憐見,咱們林府的大少爺歸家了,你們在府里做事自然會常見到,今日就是讓你們認一認,免得臉兒生,日後再生什麼枝節。」說著,將林南拉在身前,面對著一眾下人︰「都抬頭看看吧,認得清楚。」
刷!無數雙眼楮同時抬起,朝林南望了過來。饒是林南也見過幾次小場面,此刻也忽然間被瞧得寒毛直豎。好在這些下人都訓練有素,只略略看了一眼便又將頭低了下去,只旁邊兩個小丫頭不自覺地盯著他多看了兩眼。
「你們都下去吧,近些日子我和老爺不在府里,你們都有些辛苦,下去後去賬房,每人多支五錢銀子,二門和上房的丫頭每人一兩。去吧!」陳氏想來體恤下人,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拜了謝,才逐一散去。
林武回府之後,先去前衙站了站腳,隨後便轉到後府西園。西園門口沒有丫頭,只一個清秀小廝,見到林武來了連忙施禮。林武笑道︰「先生可在麼?」
小廝剛要作答,屋門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走了出來︰「敬軒遠行歸來,這是來怪我未曾迎候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