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街,定國公府。
大清早的,三重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樹下,一個蒼頭老舞動雙拳,正打得虎虎生風。院子里的地面收拾|平整,也很干淨。院牆根兒種著一溜低矮的花木,東邊的院角處擺著一方石坪,兩張低矮的石墩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雜物。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老依舊不見絲毫疲累之態,身子活動開了,拳勢也更見開合,舞到興起處,更是竄高伏低,動若月兌兔,若遠遠看去,任誰也不會認為這只是一個老人。
又打了一陣,老的額頭上終于隱現細汗,手足也漸漸慢了下來,一套拳打完,老收招定式,一張臉隱泛紅潤之光。這時月亮門那邊走來另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老,身穿青布棉袍,頭梳攏得一絲不芶,一手執著一條白色的毛巾,另一只手平托著一方托盤,盤子上放著一壺二杯,壺嘴上頭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後來的老走到老槐樹底下,將毛巾遞了過去,先前那老接過毛巾擦了擦臉,隨後取了茶壺和茶杯,倒了一杯熱茶,擎在手里慢慢涼著。後來的老笑道︰「這麼多年了,除了行軍打仗之外,老爺這拳可是一天也沒落下,今天更是出往常,打了得快有三炷香的工夫吧?呵呵,真是沒得說,老爺這身子骨……比之青壯也毫不遜色呀,老當益壯四個字兒,用到老爺身上可是名副其實呀!」
「哈哈哈!」定國公趙廣聞言豪邁一笑,仰頭喝干了杯中熱茶,捏著空杯子指點著︰「老高哇,你少奉承我!說起來,從年輕時候你就跟著我了,行軍打仗你也不是外行,你的身子骨就差了?嘿嘿,有道是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咱們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這些年誰的拳頭又擱下了?」
「老爺說地是,當著老爺老奴也不敢作假,前幾年沒事兒的時候還能吹上幾句牛皮,只是……這幾年就不行啦!」管家高寶接過茶壺給定國公趙廣添了茶水,繼續說道︰「老奴這身子骨可比不了老爺,想必您也看得出來,這些天是一天不如一天啦……」高寶將茶壺平端起來,說道︰「您瞧瞧,這手現在就這麼顫悠悠的。
老爺,不是老奴說喪氣話呀,這不大點兒的一個茶壺,說不上哪一天老奴再也端不起來啦……」
高寶這番話說完,兩人都有些唏噓。定國公趙廣端著杯子,好半天沒有喝下去,過了一會兒,趙廣嘆了口氣,說道︰「老高哇,你地意思我都明白,這些天你明里暗里地也沒少在我面前說起,若是別人,這管家我不放心讓他當,何況換了別人也沒這個膽子在老夫面前說這說那的……呵呵,話又回來了,現在是你對老夫說這話,可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那句話,不行!」
停了一下,趙廣繼續說道︰「老高哇,我趙廣是什麼人你是最清楚的,你伺候了我趙家一輩子,若是老夫這個時候把你掃地出門,就不怕別人戳我的脊梁骨麼?真要那麼做了,那我還是趙廣麼?你是老啦,可我也老啦,咱們主僕這情分,可不能一輩子好,到了最後這點尾巴尖上再落個不好來……」高寶想說些什麼,趙廣一擺手︰「你什麼也別說了,這話就到今天為止。至于這管家麼,現在說這事兒還早,你就先干著吧……」
「呵呵,謝老爺信任,那老奴就再撐幾年……」高寶說道︰「只是不瞞老爺,最近有些事情老奴確實有些力不從心,老奴瞧著洪生那小子手眼還過得去,想著讓他來幫手,老爺您看……」
「嗯。你看中地人。錯不了!從今天起。就讓他跟著你吧!」
兩人說完了話。定國公趙廣又喝了幾杯茶。隨後便邁步朝前院走去。高寶則收拾了下茶具。自去忙活別地。趙廣來到偏廳上。下人們早就準備好了飯食。偏廳地桌子上擺著一盤熟牛肉。一只醬鴨子。兩個涼菜。一壺老酒。都是國公爺習慣地吃喝。
趙廣已經年逾古稀。妻早已經過世。現在就是孤身一個人。因此每日飯食都是獨自吃喝。眼下趙廣坐到了椅子上。先喝了一杯早已經燙熱了地老酒。隨後用手撕下一片牛肉。放到口中大嚼。別看趙廣年事已高。位至國公。可吃喝上卻不怎麼講究。吃飯也如同風卷殘雲一般。不多時便吃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壺老酒。一杯一杯慢慢燙著。悠哉游哉地喝著。
高寶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老爺……」
「嗯?」趙廣忽地放下了杯子。看著高寶地臉︰「什麼事兒啊。你怎麼……」
高寶地神色似是有些激動︰!大……大小姐……大小姐……送東西來了!」
「什……什麼?!」趙廣手一松,杯子月兌手落下,當啷一聲掉在桌子上,酒水灑了一身。
趙廣恍若未見,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邁步就朝門口走︰「快!開中門!老夫親自去接!嗯……告訴廚房,今兒中午做一桌子好菜,嗯,燕窩粥一定要仔細地熬著!老高,大小姐帶了幾個人來?」
「呃……老爺!」高寶心里一急,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老爺,是老奴不中用,方才一時情急沒說清楚……老爺,不是大小姐來了,是大小姐……打人來的……」
「什麼?!」趙廣听了心里頓時一空,接著一陣惱怒,抬腳照著高寶上來了一下︰「你……***!」
「老……老爺……」高寶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神色惶急︰「是老奴地不是,請老爺責罰!」
「別說了!」趙廣氣哼哼地回到座位上,抓起酒壺灌了個底朝天,接著蓬地一聲將空壺摔在了桌子上。屋子里一陣沉默,好一會兒之後,趙廣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罷了,這事兒說起來也不怪你,你也是一時情急,說漏了而已。起來吧!」
高寶聞言顫巍巍地起身,小心地問道︰「老爺,那送禮的人老奴已經自作主張接進來了,現在正在前廳候著呢,老爺是不是……去見見?」
「啊……」趙廣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楮說道︰「見,是得見!我現在就去!」說罷站起身來,急匆匆地朝前廳走去。眼看著趙廣地身影消失在門外,高寶忽地一個趔趄歪倒在旁邊的椅子上,一陣悲從中來︰「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老天爺……可終于盼到了這一天哪……」
半個時辰之後,前廳。
「你看看,你看看,呵呵!」趙廣樂呵呵地指點著桌子上地上地包裹和箱子︰「這些是南貨,听說是林家三小子從南邊帶回來的,都是老夫愛吃地東西,哈哈!這些是藥材,治咱們這老寒腿的!嘿嘿,看看,還是我這妹子想著哥哥呀!哎,別看著眼熱,老夫可不是小氣得人,一會兒啊,這東西都分給你一份兒!」
「呵呵!」高寶在旁邊笑了。「幾十年了,除了大少爺大婚的時候,再沒見老爺這般高興過。既然今日老爺說了,那這些東西老奴可就照單全收了,指望著老爺可別臨陣了,心里頭舍不得呀……」
「去你的!」趙廣伸出拳頭砸在高寶肩膀上。「老夫什麼時候舍不得了?哼!」趙廣咧著嘴,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轉身走到旁邊的座椅上坐了下來。「唉,高寶,這有多少年了?真沒想到哇,老夫還能活著看到這一天……」
「老爺,大小姐十七歲上由世宗仁皇帝降旨賜婚,嫁到了林家,現在算一算,大小姐已經六十有四了……」高寶說著,眼圈又紅了︰「大小姐離開咱們趙家,已經整整四十七年啦……」
「四十七年了……」趙廣喃喃低語,一時也有些出神。「過得真快呀!這麼多年了,真想不到還有這一天哪!老夫這妹子從小性子就又臭又倔,比老夫還像老頭子三分呢!自打那一年大婚之後老頭子了狠,揚言再也不認她了,在那之後她也就真的不登門了……即便先父過世,她也沒上門拜祭過一次,只是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呀……」
「是啊……說起來,老奴一直為大小姐感到委屈,說句不好听的,老太爺當年的脾性,也確實倔強得很哪……」
趙廣看了高寶一眼︰「這話咱們也就是關起門來說。當初你也在老頭子跟前伺候著,你是知道的……老夫從小就和這個妹子對脾氣,也是最疼她的,可就是那時候,卻怎麼也沒能讓老頭子改了主意……現在想起來,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哇……」
高寶嘆了口氣,上前給趙廣倒了杯茶,說道︰「老爺,過去了,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了,老爺苦心磨合著,總算心思沒有白費,這不,現在總算見了亮光了。依著老奴的了解,大小姐既然這次能打人給府上送這麼多東西來,那也就是松了口兒了,這個時候老爺若是趁熱打鐵,指不定過些日子春暖花開了,咱們趙家人就能團聚了……」
再更正一句,昨天章節尾說的話打錯一個字,是每天六千字,不是每章,否則累死俺也寫不動啊,抱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