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前老了沒多遠,街口圍了圈兒的人,不偏不倚把帕了,前進不得,馬車被迫停住了。
林南探頭朝外面看了兩眼,剛皺起眉頭要問怎麼回事兒,就听人群中傳來一把尖利的女聲︰「你個不要臉的老婆子!拿著雞毛當令箭,扯著一張紅紙就以為自己是月娘了?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一個小小的七品官兒,,就算他家里的姑娘生得貌似天仙,又能有什麼用!長得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哪里有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你少在那羅嗦」。一個沙啞的聲音立時響起,音量和話鋒也絲毫不弱」「說我拿著雞毛當令箭?你還不是一般!一個開酒樓的沒身份兒的破落戶,居然得了失心瘋想攀上人家官宦門庭!我這邊再小也是官宦人家,總比你一個伺候人的強!再說了,這年頭有銀子又怎麼樣?人家如今做了官,要多少銀子沒有?門不當戶不對,虧你還有臉上門!」
兩人你來我往吵得熱鬧。林南眾人听了幾句大概也听明白了。敢情大白天的遇到倆媒婆子,可能都看好了一戶人家,彼此不能相讓,都想賺這個喜錢。俗話說同行是冤家,于是乎兩個人就此斗將起來。按說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兩人這般不顧情面和影響,在大街上這麼呼號煽叫的,話也說得離譜,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家請來的,,
林南本來餓著著急回府,可路口被堵住了,一時也進不去,不由得心中煩悶。春哥兒倒是好興致,听了兩句笑著湊上來說道︰」少爺,今天這事兒透著新鮮!媒婆子吵架,听著話頭兒是因為搶人吵起來了!嘿嘿,這下咱可有好戲看了!」
「去去!」林南瞪了春哥兒一眼︰「看什麼好戲,這都餓得夠嗆了,還不趕緊回府去,看什麼熱鬧!你去,先繞道回府里說一聲。就說我回來了,一會兒就到」。
「哎」。春哥兒踫了一鼻子灰。下了車朝前走,不一會兒擠進了人群中。
這邊廂兩人還在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圍攏起來的人也越來越多。林南百無聊賴之下,也掀開簾子朝外頭看著。吵架的兩個女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的那個約有四十上下的年紀,膚色黃中透黑,上身穿著對襟的淺綠色夾襖,下裳是碎花小百褶裙小手里頭一條翠綠的絲帕。矮個兒的那人三十左右,面皮白女敕眼楮挺大,左側嘴角生著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胸脯隆起,身上套著儒裙,臀股之間緊繃繃的顯得肉實得很。
人靠衣裝,佛要金裝。若是單看兩人的衣著。都是頗有質地的好料子。可穿在這兩人身上卻顯得有些怪異,衣裝的格調和個人的風格不那麼搭調。這一點普通人可能還看不出來,可從小就在富貴人家長大又在皇宮大內呆了五年多的林南,對這些東西的感覺卻是再敏銳不過了。譬如普通人吃飯一般,飯一入口便知道軟硬。乍一看兩人像是有富貴氣的模樣。可仔細一瞧便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那矮個白胖的年輕女人說話了,听聲音正是先前那個尖利的嗓音︰,「要多少有多少?哼哼!真是笑話!當官為的是求財,可你當一輩子官,往好了說能賺多少銀子出來?我這邊人家雖然不是官,可人家有的是銀子!流水一樣的銀子灑出去,砸也砸死了你!」這女人說話度奇快,一張嘴像爆豆子一樣突突地炸個不停,幾乎沒有讓人插話兒的空子。「看你也是真老糊涂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如今這邊可不比往日,別說你一個七品官兒的姑娘,你就是個府台大人家的千金姐,也不見得就能入人家的眼!也是姑女乃女乃我心善,看你七老八十的懶得和你計較,識相的趕緊推了差使,回家縮著養老是正經!」
另外那個瘦高的婆子也不示的,破鑼一樣的嗓子反唇相譏道︰,「有銀子又如何?你就是有一座金山,只怕也連人家門口的台階都沾不上!人家是什麼樣的門戶?缺你那點銀子?現在人家說親講究的是門庭、身份和品相!我這顧主雖然官是不大,可畢竟說出去也是有品級的身份,可不是你一個連綢子都不能穿的人能比得了的!」說到這里,這婆子忽地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了那白胖女人一樣,哼道︰「也是,我倒是忘了一件事,到底是窯子里出來的貨色,到底著得窄淺,眼楮里就只裝得下錢!教你一個乖,在咱們這個行當里頭,可不是光靠著有錢就能成事兒的」。
到底是靠嘴吃飯的人,兩個人雖然胖瘦不同姿態各異,但一張嘴說起話來卻都一樣的不饒人。可能是一時激憤,兩人都顧不得留余地不但把雙方的主顧都貶得一文不值,而且話頭話尾還捎帶上了對方的出身。
听到馬寡婦提到了自己出身,那白胖女人霎時間變得有些歇斯底里,涂得紅艷艷的厚唇上下開合,牽連得嘴角那顆黑痣一陣亂跳︰「你個不要臉的老婆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德行!姑女乃女乃呆過窯子怎麼了?姑女乃女乃就是賣,也是敢作敢當!是光明正大舊球二!比你個背地里勾人的半開門、當了婊子懷要古牌切好!老不死的賤貨!還敢和姑女乃女乃我撬行子!沒事你出去可著十八街二十四巷打听打听,我白姑娘是什麼人?姑女乃女乃我接下的客,誰敢來搶活兒?。
兩人越吵越熱鬧,互相揭短,這下子圍觀看熱鬧的人可樂大了。
尤其是這白姑娘,可能老行當做久了,有些習慣多少年也改不過來,平時雖然裝得挺體面,可此時激憤之下,竟然爆出了一些行話」連保媒的顧主也被她說得像體貼她的恩客一般,」
听到白姑娘揭開自己年輕時候的丑事兒,馬寡婦也急了,臉上肌肉不住地顫動,上面的粉撲簌簌地往下掉,露出了下面又黑又黃的褶子︰,「放你媽的狗臭沖天羅圈兒屁!你個千人騎萬人胯浪得沒邊兒的賤貨!還敢說老娘什麼德行?告訴你,老娘德行就是再差,也比你個**的婊子強!連個婊子都不如的賤貨,窯子里混不下去了出來拉縴的貨,還腆著一張狗臉到處宣揚你那在十八街里的娘家?我呸!」
兩個人越罵越離譜,開始時候似乎還講幾分道理,罵到後來卻越來越不堪入耳,滿口的污言穢語。林南開始還有幾分興致,到後來越听眉頭皺得越緊,最後不耐煩地一扯簾子,關上車門不听了」
兩個媒婆子看穿著也都有幾分體面,可此時的表現卻連街面上最不入流的市井小人都不如,罵得那些言語連市井之人有的都罵不出口。林南心中納悶兒,听著兩個人的話音兒,似乎上來保媒的人家不是一般門戶,似乎多半是官面上的人家。
眼下這兩人所在是古石街口。看意思可能是剛從古石街里頭走出來,可古石街里頭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敢請媒人到這里頭提親的也一定是有眉眼的人。可怎麼」這麼有眼力見的人,到頭來怎麼會請了這麼兩個活寶來拉縴說媒呢?就街口這一出,若是傳揚出去得丟多大的人哪?這婚事不管是古石街里頭哪一家都不會答應不說,影響了人家聲譽追究起來,怕是連帶著提親的人家也不好收場啊,」
林南正在車里頭想著。忽然車廂外頭有人叩指,接著門被拉開。露出春哥兒苦瓜似的一張臉來。林南一看皺眉問道︰「不就是讓你回去傳個話兒麼?這是怎麼了?和吃了兩副草藥湯子似的!」
「噓」春哥兒豎起指頭在唇中,示意林南別出聲。隨後回頭瞧了瞧外面,見沒人注意這邊,返回來掩上了車門兒,悄聲說道︰「少爺,出事兒啦!」
「胡說什麼!什麼出事兒了」。
「少爺」老夫人在府里頭火啦!讓咱們趕緊回去哪!」
「啊?。林南有些奇怪︰「府里頭怎麼了?老太太和誰火了?。
春哥兒一拍大腿,愁眉苦臉地說道︰「少爺,不是老太太和府里頭的人火」春哥兒伸出指頭指了指窗外︰「是和」她們」。林南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接著春哥兒小聲一解釋他才知道,原來老太太是和外頭這兩個媒婆子生氣呢!可老太太好端端在府里頭,和大街上的媒婆子生什麼氣啊?
啊!
林南這每細細一想,忽然兩只眼楮有些直,接著沒來由地覺得有些惱怒,沖口罵了一聲!,「***!」
春哥兒見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縮在車廂後角里頭,生怕一個。不慎觸了少爺霉頭招來拳頭。林南想明白過來,心里頭又是惱怒又是羞愧,心亂如麻!自己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也能牽扯到自己身上呢!「行了,咱也別在這兒干等啦」林南說著一扯大襟,把外頭的大紅袍子扯了下來,雙翎烏紗也摘了。
「少爺,少爺,你這是干什麼?」春哥兒見狀嚇壞了,以為自家少爺犯糊涂了。他剛喊了沒兩句,就見少爺眼神忽地定定地看著自己,隨後竟然伸出手來,一把就扯下了自己的外衫!「少爺!我可不
「閉嘴」。春哥兒剛喊了一句,就被林南吼了回去!,「月兌下來本少爺要穿!快點!」春哥兒剛一猶豫,吃林南一喝,連忙將外衫月兌了下來。林南比了一比,雖然稍嫌短但至少不那麼惹眼了,比那大紅袍子強多了。
「少爺,你這樣」奴才我怎麼辦啊?。春哥兒吳喪著臉。
「你自己想辦法吧!我先回去再說,你听著,我走了之後,告訴林四他們幾個,找個由頭把這兩個瘋婆子給我弄走,看熱鬧的也趕緊打散了!記住,不許讓人知道是咱們府上干的!听清楚沒有?」
「啊?是」挺清楚了,少爺!」
「行了,我先走了!真是晦氣!」林南粗粗換了衣衫,交代完了事情,開了車門跳下了車。圍觀的人正看得熱鬧,沒有人回去注意穿著像小廝模樣的林南。林南像做賊一樣躲進了人群,灰溜溜地回府去了」(未完待續a